“就是個傻子。”姬雪櫻望向許歌離開的方向,緩緩搖了搖頭。她將長發攏起,回頭去看向另一個樹蔭方向,“你說是不是?”

樹蔭下正站著一道嫩黃身影——章惜緣。

章惜緣鬢角滲著汗水,微微有些氣喘。她話不多說,瞬間拔出劍來,一個衝步躍過河灘碎石,劍尖停在姬雪櫻那細長脖頸之前。

姬雪櫻對此視若不見,睜著一對迷蒙大眼。

章惜緣眉頭緊皺,寒聲道:“你給師兄下了什麽迷藥?”

姬雪櫻答道:“如你所見。”

“你們在打聽月夕棟?”章惜緣咬唇道:“月夕棟是什麽東西?”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師兄為什麽會相信你這個妖女?”

姬雪櫻瞥了一眼許歌離去的方向,“他說他無人可信。”

章惜緣聞言一怔,隨後就連握劍的手掌也顫抖起來,“師兄他,他不信我?”說話間眼角已見濕潤。

姬雪櫻瞥了眼隱約淚水,伸手去撥劍刃。

章惜緣趕忙握緊長劍,戒備地看著姬雪櫻。

姬雪櫻搖了搖頭,“月夕棟是花晨閣的暗部,他隻能相信外人。”她一邊說著話,一邊用手指將長劍撥到了一旁。

章惜緣愣愣地放下長劍,眼中滿是疑惑,“月夕棟?暗部?花晨閣什麽時候有暗部這麽個東西了?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又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麵對章惜緣這一連串追問,姬雪櫻再次搖頭,“你該去問他。”說完這話,她直接抱著雙膝在岸邊坐了下來,靜靜地望著湖麵。

章惜緣手握長劍一陣猶豫,看看姬雪櫻又看看樹林,最後咬牙將長劍歸鞘。她提溜著長裙,跳到姬雪櫻身旁,仔細端詳。

姬雪櫻的側臉很美,睫毛很長,雙眼就像煙波一般寧靜。隻是那煙霧之後隱藏著什麽,是洶湧波濤或是一潭死水?

有時候,姑娘比男子更容易發現同性的美。

章惜緣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些許嬰兒肥還未褪去。她歎了口氣,突然問道:“你和師兄,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姬雪櫻睜著一對迷茫的眼睛,仰頭看著章惜緣。

章惜緣小臉一紅,輕咳了一聲,將目光移向別處,“我師兄這個人啊,別看平日裏無法無天的玩鬧,其實善良的很,就是喜歡收養一些小貓小狗,雖然到最後都是我在替他養著。”口中抱怨著,可她臉上帶著笑。

“哦。”姬雪櫻稍稍回應了一聲,重新低下頭去。

“你不信?”章惜緣蹲下身子,湊在姬雪櫻身旁,著急為許歌辯解,“我說的是真的,我師兄從小就是個善良的孩子,要是沒有他,我早就……”她話頭一頓,突然有些惆悵,“說起來,我也是他收養的小貓小狗啊。”

姬雪櫻微微皺眉,但沒吱聲。

“不說這些了。”章惜緣拍拍屁股站起身來,“再怎麽說你都是俘虜,師兄怎麽能就這麽把你丟在這裏不管。”她仰頭看了眼日頭,“去了這麽久,估計又待在那兒忘記時間了,你……”章惜緣露出一絲為難。

姬雪櫻抬頭看她,沒有自報家門的意思。

章惜緣氣鼓鼓地哼了一聲,“你快些起來,我帶你去找他。”

姬雪櫻看了眼章惜緣的佩劍,沒多說什麽,緩緩站起身來。

章惜緣在前領路,從河岸石灘跳跳蹦蹦過去,帶著姬雪櫻穿過樹林。兩人又順著河灘走了片刻,遠遠地見著許歌站在岸邊,低垂著腦袋。

“果然在這。”章惜緣加快腳步。

兩人又靠近了些,姬雪櫻見到許歌麵前立著一尊小墳,墓碑用大理石雕刻,墳塚又用青磚壘砌,不大不小地透著素雅。

“這是許阿姨的墳。”章惜緣低聲道:“師兄每次路過這裏都會待上一會兒,常常因此忘了時辰。”

或許是被兩人腳步聲驚醒,許歌轉過身來,手裏還拎著一條活魚。見到章惜緣的麵孔,他臉上露出一絲尷尬。

姬雪櫻垂目去瞥,越過許歌的身子見到墓碑上的刻字,“慈母許氏溪雲之墓,不孝子許歌謹立”至於更小的生卒年月卻是看不真切了。

“小師妹,哈哈,你怎麽來了。”許歌把雙手背在身後,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他看到章惜緣身旁的姬雪櫻,趕忙抓起活魚就像是抓著把劍,“你這刺客,怎麽還敢出現在我麵前。”他一邊說著這話,一邊還對姬雪櫻擠眉弄眼。

姬雪櫻一臉冷漠。

章惜緣擋在他倆之間,抱起雙臂,“你別看姬姑娘,她什麽事都告訴我了。不管那月夕棟是真是假,你寧願找她也不來找我?我還是不是你的小師妹了?”

被小師妹這麽劈頭蓋臉的一頓問,許歌苦笑著收起架勢,“小師妹,師兄我怎麽會不相信你呢?隻是這事……”他看了墓碑一眼,“這事和我母親的死有關。”

章惜緣一陣錯愕,“怎麽會?許阿姨是病逝的啊,那時候我們都在跟前。”

許歌一揮手製止章惜緣的話,“你也知道,我娘他身體一直很棒,她可是天位高手,幾乎是百病不侵,怎麽可能突然重病病逝?我一直覺得,這事情後麵還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隱秘。”

章惜緣猛一咬牙,“所以有人跟你說那個什麽月夕棟和許阿姨的死有關,你立刻就信了?這消息是誰和你說的?”

許歌搖頭不語。

章惜緣上前一步,“如果許阿姨的死另有蹊蹺,閣主她們絕不會坐視不管。”

許歌急聲道:“如果和她們有關呢?”他頓了頓,“我是說如果……”

章惜緣微張雙唇,難以置信地看著許歌,“師兄,你難道是失心瘋了?你連閣主她們也要懷疑?”

許歌低聲道:“我正要調查清楚。”

兩人這一番對話說完,就連空氣也沉默了下來。

章惜緣低頭道:“師兄,我該回閣裏了。”話音落下,章惜緣已經轉過身去。

許歌默默垂首,沒有挽留。

章惜緣漸行漸遠,消失無蹤。

姬雪櫻在一旁靜靜看著,突然開口說道:“我不會放她離開。”

許歌苦笑道:“不放?難道你要我對小師妹下手?你刺殺的功夫不怎麽樣,心腸倒是很像刺客。”

姬雪櫻道:“她想幫你,是你推開了她。”

“我不想害她。”許歌搖頭歎氣,“無論事情和花晨閣有無關係,她都不該牽扯進來。”

姬雪櫻問道:“如果她說了什麽,你怎麽辦?”

許歌長呼一口濁氣,重新抖擻起精神,“若小師妹說了,正好讓我看看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他向姬雪櫻咧嘴一笑,“你放心,真有那時候我會放你離開,可不會讓你陪著少爺我去送死。”

姬雪櫻深深地看了許歌一眼,隨後低聲說道:“我不愛吃魚。”

許歌將魚兒往湖裏一拋,“今天它運氣不錯。”

魚兒打了個圈,向姬雪櫻甩了甩尾巴,又吐了兩個泡泡便沉入了湖底。

“兩個素包。”姬雪櫻看著那魚兒消失不見,隨後說道:“下午我們從哪裏開始?”

許歌先是一愣,隨後笑著跳了起來,“我先去買素包!”

姬雪櫻看著許歌跑遠,無聲地搖了搖頭。她低頭看著麵前那尊墓碑,低聲歎了口氣,“家人嗎?”

午後陽光透過樹隙,斑斑點點落於岸上。

許歌嘴裏叼著一個肉包,含糊不清地說道:“東邊咱們上午全都逛了一遍,下午從西麵開始。”

姬雪櫻從許歌身側擦過,皺眉看他。

“怎麽了?”許歌疑惑地摸了摸臉,將肉包大口咽下。

“你吃的什麽餡兒?”

許歌歪頭說道:“韭菜豬肉。”他豎起三根手指,“老李家的肉包頂頂好,我一頓要吃三個,每天都吃。”

姬雪櫻瞥了他一眼,一聲不吭地向前走去。

轉角處河岸邊,午後第一處屋舍。

姬雪櫻已經漸漸習慣了問路的過程。她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隔著籬笆向院內張望。院子裏,一個中年婦人正在晾曬小魚幹。

那中年美婦先一步發現了姬雪櫻,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妹兒,有事兒?”

姬雪櫻直接問道:“阿……姐姐,我來天府城遊玩,聽說這裏有個月夕棟,就是不知道是在什麽地方。”

“月夕棟?”中年婦人露出一絲詫異。

姬雪櫻略微皺眉,她還沒說什麽,許歌一個箭步從陰影中衝了出來,“黃姐,你知道這個地方?”

“小歌?”黃姐又是一陣錯愕。

許歌整個上半身趴在籬笆上,“黃姐,我一會兒再跟你解釋,你先告訴我,那個月夕棟在什麽地方?”

黃姐愣愣地說道:“小歌喲,你這是誤會了,嬸也不知道什麽月夕棟啊。就是剛剛來過幾個外鄉人,他們也問我知不知道什麽月夕棟。”

許歌與姬雪櫻對視了一眼,許歌急忙問道:“他們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