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
陽光變得灼熱,樹上傳來陣陣蟬鳴。
樹下舞動的劍招與方才截然不同。
春天劍舞是生生不息,而夏季劍舞唯有暴烈。大開大合的劍招裏,蘊含著無邊玄妙,頗有大巧不工的意味。
許歌已經完全沉浸了進去,雙眼死死盯住舞劍的樹葉人。一節輕飄飄的樹枝,在樹葉人書中,發揮出了雙手大劍的威壓。就連那棵參天大樹,都被劍風震得枝葉亂晃。
隨著劍舞越來越多激烈,樹上的蟬鳴也達到了最高峰。
天蒸地煮,天蒸地煮。
許歌隻看得熱血沸騰,渾身冒出了汗漿。他無法抑製自己心中衝動,隨手撿了一根樹枝,跟著樹葉人舞動起來。
劍勢不斷拔高,參天大樹上的樹葉竟然被劍氣烤焦了邊緣,微微卷曲起來。
許歌汗濕全身,劇烈跳動的心髒,簡直要從肚子裏跳出胸膛。
而此時,劍舞也到達了最高峰。
樹葉人猛然將樹枝高舉,熱浪便從草坪深處衝天而起,整棵大樹上的樹葉片片倒立而起,在轉瞬之間由深綠化成豔紅。
劍舞戛然而止。
那威猛樹葉人轟然倒下,回歸成一堆樹葉。而那些樹葉在接觸到地麵的瞬間,也變成了豔紅顏色。隻有樹枝重新插入地中,仿佛千百年都不會變化。
許歌喘著粗氣,將手中樹枝稍稍放下。他單手按住胸口,撫平氣息。在這個奇異的空間裏,他發現自己的真元也無法運用,自然不能通過這種方式恢複體力。
趁著這段暫停的時間,許歌努力回想著之前春天與夏天的劍法,與他自己的劍招相互照應,大有裨益。
沒等許歌正理完畢,空間裏湧來了一陣風。
秋風吹過樹梢,掃落大片紅葉,就像是下了一場紅色雨。
在樹根旁,一個紅色的樹葉人重新聚攏。這一次,它的身形看起來頗為纖細,動作婀娜端莊,就像是從畫卷裏走出來的仙女。
樹葉人握住了樹枝,從草坪中緩緩拔出。它的動作不快,更像是某種舞蹈的起手式。
風沒有停過,那仙女便在風中舞蹈,或緩或急,隨風而動。
隨著仙女劍舞,樹梢上傳來陣陣果香。不知名的果子掛在樹上,沉甸甸地壓彎枝丫,時刻都有可能墜落下來。日光和煦,給萬物鍍上一層金色。
隻是這方天地少了個辛勤的果農,隨著時間推移,那些豔紅的樹葉也發出了紅色,果實褪去隨風,逐漸幹癟。
而那仙女舞動的劍法愈發緩慢,直至最後定格在一個下腰的動作上,宛若風中殘柳。許歌看它盛極而衰,看著最後最後一股風來,將仙女吹散。
樹枝重新插入地麵,樹葉枯黃落盡,眼中僅見蕭索。
許歌收回欣賞的目光,仰頭望天,那樹依舊參天,隻是空空****。他心裏的某一塊隨之觸動,似乎跟著枯葉落盡,也偷偷溜走他方。
枯葉沉入泥土,僅剩下一節殘木,豎立在大地之上。
許歌陷入沉思之中,回味著秋日的餘韻。他突然覺察到鼻尖上一涼,仰頭去望,白茫茫的一片。
下雪了。
小雪星星點點,轉瞬之間已是鵝毛大雪,草坪上枯草敗盡,鋪上了厚厚一層白毯。
萬物凋零,萬籟俱靜。
狂風襲來,許歌感到一股寒意,將衣領攥住。
那狂風掃動雪花,雪花打著旋兒,聚攏成一個模糊的人形。那人形飄忽不定,似乎隨時都會消失無蹤。他的背脊微微佝僂,像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
雪花人從成型開始,雙手按在樹枝劍柄動也不動,就像是個沒有意識的鬼魂。
許歌心生疑惑,向前走了兩步,仔細端詳這位雪花人。越是認真去看,越是能夠感到它身上的玄妙氣勢。
這一個簡簡單單的站姿,似乎就和天地融為了一體。
古樸的韻味,難以摸索的氣機,這些都讓許歌心有所感。
突然,老人動了。
一劍,石破天驚。
無形劍氣**開層層積雲,肅殺枯槁之意從那老者身上震**開來,靜靜一劍便讓許歌覺得渾身發麻,難以動彈。
他在這一刻見到的不是劍招,不是劍氣,而是真正的寂滅。近乎於道的直感,正麵印入許歌腦海深處。他被這一劍深深震撼,就連一根汗毛都動彈不得。
一劍過後,又是長久的死寂。
過去許久,許歌才有力氣吐出一口濁氣來,胸口一陣陣發悶。
又是一劍!
上一劍開天,這一劍便是裂地。
老者將樹枝插入土中,凍僵了的地麵被他輕易擊碎,整個草坪龜裂開來。這讓許歌看到了草坪之下埋藏著的森森白骨,還有植物互相勾連的錯綜複雜。
生與死,在這一刻相互融合。
許歌感到心中某種回路被打通,隻是距離融會貫通,還差了那麽一口氣。
還差什麽?
還差一劍!
老人最後出了一劍,這一劍紮入參天大樹之中。通天之樹,在他這一劍之下碎成了粉末,仿佛之前一切都是夢幻泡影。
這天開了,這地裂了,這生機斷絕。
許歌張大了嘴巴,一口氣壓在他心頭,重若千斤。
老人揮出那最後一劍,便重歸大地,變成了無暇白雪。就連它手中那節樹枝,也徹底腐朽了下去,與泥濘合為一體。
這草坪空無一物,死寂之中,隻剩下許歌一人。
許歌心中那種艱澀的感覺更加明顯,隻差了一口氣,隻差了一張薄紙。
還差了什麽?
許歌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冰雪消融,天空重新升起一輪烈陽。
許歌在一片荒蕪之中,見到了一顆嫩芽。
那細嫩綠色,頂開頭頂的砂礫,迎向陽光,迎向新生。
四季輪回,生死無常,在此刻銜接成環。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日月交替,生死相依。
許歌腦海之中仿佛炸響了一道驚雷,他原本就有著天衍劍法的設想和嚐試,如今那些雜亂的念頭,居然自然而然地融合起來。
雖然融合得異常緩慢,但是許歌知道,假以時日,他必定能夠創造出真正的天衍劍法。天衍萬物,萬物歸一。
許歌心中有一明悟,若是跟著方才那四位劍客模仿學習他們的劍法,同樣能夠成為一代強者,可那終究是他人的路,終有盡頭。
唯有自己的路,道在腳下。
有了這一次經曆,許歌找到自己大道的時間,將會被大大縮短。許歌不由好奇起來,方才傳授他劍法四位大師究竟是誰?這樣強大的人物,絕不可能在曆史上默默無聞。可偏偏許歌收盡腦海,什麽線索都聯想不到。
隻怕這三生石還有更多秘密,等待著別人的發掘。
許歌發現自己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起來,或許這次三生石之旅,應該到這裏就結束了吧。短短時間之內,許歌已是收獲頗豐,這些成果還不知需要多久才能消化幹淨。
隻是那路,已經在他腳下。
許歌重新閉上雙眼,等待著自己回歸現實。
那四季輪回還在繼續,許歌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空氣之中。
許歌呼出一口濁氣,重新睜開雙眼。隨後,他茫然四顧,“哈麻皮?還沒結束?”
四周是冰天雪地,黑壓壓的樹林。
“這又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