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歌找到凰飛飛的時候,凰飛飛還在院子裏種草。
陽光正濃,照著凰飛飛汗水淋漓,隱約淡出一層光暈來。她看著手邊那些初栽花草,嘴角微微勾起,滿是欣喜。
這些欣喜做不了假。
許歌在院門外看著,稍稍有些發呆。
……如果她不是武昭日的探子,或許會是個恬靜的好姑娘……
許歌甩了甩腦袋,將這荒唐念頭拋開。
……姑娘再漂亮又怎麽了,反正也沒雪櫻好看……就算和雪櫻差不多,也沒雪櫻有情有義,她就是個探子……
許歌調整完心情,凰飛飛擦著額頭上的汗珠,正好望了過來,“許公子?”
凰飛飛羞澀一笑,她臉頰和額頭上沾染了一些灰塵,不顯肮髒,反而有些俏皮純真。
……這要是王翠花沾上,估計就是個灰頭土臉的淳樸吧……
許歌搖了搖頭將這怪念頭扔到一旁,湧起笑臉說道:“正好路過,看你缺不缺什麽東西。”
凰飛飛雙手絞著圍裙,“什麽都不缺,溫老溫婆對妾身像女兒一般,妾身已經好些年沒有這麽輕鬆過了。”
她眼睛飄忽,輕輕歎了口氣。
“之前在阮郎歸,整日便是各種學習,琴棋書畫一個不缺。若是以後日日都能過這般神仙日子,千金都不換了。”
許歌敏銳地察覺出凰飛飛眼中那絲落寞。
他已經猜想到了凰飛飛的身份,投入大王子府中的花魁,哪有什麽自由可言。想到這裏,許歌倒是對欺騙凰飛飛有了些許愧疚。
……不行,她終究是個探子……想要幫雪櫻救下山師才,我必須硬下心腸來……
許歌在心中告誡自己,努力讓自己臉上笑容更為真誠一些。
“你住的習慣就好,我過來就是有件事情要和你說。”
許歌終究還是心軟了,他真想快點結束現在的對話。
“我們今天晚上要出去辦事。你也知道最近城裏不太平,我那個金甲侍從的兄弟已經反複告誡過我好幾次了。我也擔心你的安危。”
凰飛飛聞言一愣,“公子擔心妾身的安危?”
“當然了。”許歌心中歎息,口上還是得理所應當,“既然是我害你離開了阮郎歸,自然要保證你的安危。”
凰飛飛甜甜一笑,“公子可千萬不要這麽說,離開阮郎歸,是公子救了我才對。”
許歌不知道該怎麽接口,隻能壓抑住情緒,繼續表演。
“我們不知道要去多久,到時候可能隻有你和溫老溫婆在家。你就待在屋裏,保護好你自己。如果……”
許歌歎了口氣,還是透露些情緒來。
“如果你出了事情,隻怕我心中難安。”
凰飛飛微微一愣,眼神有些閃爍。
“公子,若是妾身,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許歌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趕緊撇開腦袋,“好了好了,我就不打擾你了。”
他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我才是該早些接你回來,這院子給你打理得真好。要是你以後找不到地方去,我和師兄商量一下,就把你留下來當個花娘怎麽樣?”
凰飛飛恢複平靜,臉上帶著恬靜的笑意。
“若是真能如此,那是再好不過了。”
許歌心中一歎,朝凰飛飛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他走在小徑之中,風吹過,枝葉便“沙沙”作響,平靜中帶著淡淡寂寞。隻是說不清著寂寞從何而來。
……該去好好準備了……
許歌握了握拳頭,重新抖擻精神,向自家小院走去。
……
日落時候,眾人離開了府邸,宅子裏就留下了凰飛飛與溫老溫婆三人。
眾人上路。
許歌走著熟悉路徑,靠近左徒貢小聲問道:“怎麽樣?”
左徒貢點了點頭,“我已經向二老透露了些細節,下午溫婆還特地出了次門,說是給凰飛飛置辦花草去了。”
許歌微微苦笑,“凰飛飛自從來了我們這兒,就沒有離開過院子。我還在猜她似怎麽傳遞消息的。”
“估計是通過買賣花草將消息送出去的吧。一次采買將兩人消息全都傳遞出去,倒是個機靈方法。”
左徒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眾人穿過陋巷小徑,兩側高牆將他們夾在中心,仿佛隨時都會坍塌,將他們全都壓在身下。
左徒貢為隊伍斷後,王小平湊到了許歌身側。
“許大哥。”王小平喚了一聲。
許歌扭頭去看,發現王小平臉上帶著遲疑。
“怎麽了?”許歌問:“我們之間還有什麽話不能說的?”
王小平看了姬雪櫻一眼,壓低聲音說道:“許大哥,有個問題我一直想不明白。”
他頓了頓,進一步壓低聲音。
“我們為什麽要救山師才?我聽你說過很多次,山師才一直在和你作對,不管是在西蜀謀殺令月公主,還是主謀九霄之事,我們和他之間可沒交情可言。”
他又偷偷看了姬雪櫻一眼。
“就算許大哥和姬姑娘情比金堅,隻是山師才作惡多端,多行不義必自斃才是他該有的結局。我想姬姑娘一定會理解你的。”
許歌停下腳步,看著王小平。
王小平手足無措,稍稍低下頭去。
許歌歎了口氣,望向姬雪櫻,“我相信她一定會理解我,可這事情會成為一個種子夾在我與她之間。這顆種子或許成長緩慢,但終於長大的一天。”
姬雪櫻注意到許歌的目光,疑惑地望了過來。
許歌嘴角翹起,對姬雪櫻露出微笑。
“為了她,我可以不要這顆種子。”
王小平似懂非懂。
隊伍中央的君青麟發現兩人停下,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怕了?”
許歌不理君青麟,摸了摸王小平的頭發,“你若是覺得心裏膈應,可以自己回去,我不會怪你。”
“不!沒有的事!”王小平激動地拂開許歌的手掌,又尷尬地低下頭去,“許大哥要做什麽,我一定追隨到底。”
“哈哈哈,傻小子……”許歌忍不住笑出聲來,“跟個姑娘似的,你這是要追求我嗎?”
王小平尷尬地無地自容。
左徒貢該是被許歌的笑聲吸引,奇怪地望了過來,“怎麽了?”
許歌揮了揮手,“就是和小平聊到了九霄時候的趣事,挺好的,戰前還能調整心情。”
王小平默默點頭。
“是嘛,心情放鬆些總是好的。”左徒貢玩味地看了兩人一眼,便不再追問。
路上這小插曲後,眾人繼續前進。
等大家到達阮郎歸附近,月頭已經升起。
阮郎歸長街之上,遊人絡繹不絕,一如既往,他們的世界裏隻有花天酒地,並不知道一會兒會發生什麽。
許歌帶著眾人,隱藏在巷角陰影之中。他們觀察著嘈雜的人群,一遍又一遍地篩查。總有那麽幾個徘徊不去的人被他們認定了身份。
然而許歌計劃中的混亂並沒有發生。
……難道消息沒傳出去?……計劃太急了嗎?……
許歌皺了皺眉。
“你們在這等著,我去看看情況。”
他翻身上了屋頂,輕聲潛行。眾人便在巷子陰影中等他歸來。
許歌翻過幾座院子,終於見到了朝廷的人。
城防軍三三兩兩地在街上巡邏,清空了一小片區域,隻是這些人分成了兩股。為首兩人正在對峙。
昌隆的城防軍分成四門,四門各自有不同將領統轄。
……據說武昭日掌握了兩門城防軍,另外兩門由其他將軍統領,也就是還掌握在兵部手中……這麽說來,該是武昭日和兵部人馬全都到了……可惜離得遠了些,非不清誰是誰……
許歌平緩呼吸,又向雙方潛近了一些距離。
雙方的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沒有注意到靠近過去的許歌。
許歌在一處屋簷上趴倒,向巷子裏探頭張望。
他一眼就看到了邱哥兒,也就是武昭日的死黨。他和他手下位於靠北的區域,剩下兵部的人隔開些許距離,稍稍靠南。
“邱哥兒!你這是什麽意思?阮郎歸可不是你們當值的地方吧!難道你想要撈過界?”
“老子帶兄弟們逛窯子還要你同意嗎?”
“帶盔戴甲逛窯子?你當我是瞎的嗎?”
“你這眼睛比腚眼子還小,你讓老子看哪兒?”
“邱哥兒!別以為你有你爹罩著,就能橫行無忌!”
雙方就是互相謾罵,誰都不說正事兒。
許歌以手扶額,直翻白眼。
……你們倒是直接打一架吧,在這裏墨跡些什麽玩意兒?……哈麻皮,這樣下去不行,一會兒山師才該被揪出來了……
許歌倒是沒想到叫來的兩支援軍自個兒就要幹起架來。
……真是急人……
他仰頭望天,看著天色漸晚。
……不能繼續浪費時間了,必須想個辦法……
許歌眼珠轉動,腦中靈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