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衝天而起,兩股山賊,一股在狂歡中醉生夢死,另一股在火焰中哀嚎逃生。
等醉生夢死的山賊從狂歡中驚醒過來,那火光已經映紅了天空。樹木燃燒的巨大塵埃隨風飄散,就像是一場灰色的雨。
山賊們驚慌失措地趕去主帳,隻能看到更令人肝膽震顫的畫麵。六名首領的腦袋被端端正正地放在幾案上,一個個死不瞑目。
鮮血鋪滿了桌麵,也澆滅了所有人心底的勇氣。
“老大死了!”
不知是誰第一個呼喊出來,喪亂就此蔓延,就如同山林間潰敗的山賊。
兵敗如山倒。
關格站於山巔,低頭看著互相踩踏的慘劇,臉色漸漸發寒。在戰場上,他看過更慘烈的廝殺,卻沒想過如此簡單。
一個逢場作戲,一次試探,一個人,一把劍,一場火。
上萬山賊成了無頭蒼蠅。
關格不由將目光投向營地,想著不知此刻身處何處的許歌。假以時日,他將會成長為何等模樣?
是天下社稷之福,還是百萬性命之禍?
關格陷入沉思之中。
許久之後,他吐出了一口濁氣,苦笑搖頭。無論如何,如今在他和許歌聯手之下,山賊之危已經解除,偶有零星山賊慌不擇路地奔向馬車,也會被金甲侍從輕易斬殺。
關格相信自己的手下,畢竟,他們是天下強軍!
事實上,金甲侍從們並沒有讓關格失望。他們陣列之前已經堆上了一排屍體,那都是昏了頭的山賊。若不是時間不允許,他們還想在陣前擺上京觀。
隻是壘砌屍體實在是過於耗時耗力,他們還有保護公主殿下的重責大任,自然不能玩忽職守。
百餘金甲侍從,關格帶走了大半,還剩下三十多人,正好分成三組輪番戒備。他們剛剛殺退小股山賊,正在回收箭羽。
哪怕家大業大,勤儉持家一直都是金甲侍從的標簽。在戰場上,任何一點還能利用的物資,都有可能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正當這些金甲侍從忙碌的時候,樹林之中又有黑影晃動。
藏身於樹頂之上的暗哨餘光一瞥,發現了樹林間穿梭的黑影。他在第一時間就要發聲示警,可他剛剛張開雙唇,一隻手掌便按住了他的嘴巴。
鋒利的匕首在他咽喉處輕輕一劃,鮮血飆射而出。那暗哨抽搐了幾下,很快便沒了動靜。黑衣人將屍體扛在肩上,朝樹林中打了個手勢。
樹林陰影之中,更多黑影冒出頭來。
大火將樹林的影子拉長,這些影子成了黑衣人最好的保護色。他們行走在陰影之中,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
正在忙碌的金甲侍從們對此尚未察覺。那些黑衣人已經分散到四麵八方,不知融在何處。
夜變得清冷了。
留守的小隊長終於發現了不妥。
這夜也太安靜了些。
小隊長挺直腰板環顧四周,目光從一個個暗哨位置掃過,沒有絲毫回應。他心中一緊,立即拿起盾牌,就要高聲呼喊。
一柄黝黑的匕首從黑夜之中滑出,正中他的咽喉。
猩紅的血染上金甲,那小隊長捂著咽喉仰天倒下。其他金甲侍從終於察覺不對,訓練有素地拿起了長刀盾牌,望向那匕首來處。
一個青色的身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儒生裝扮,一手搖動紙扇,另一隻手玩弄著匕首。寒光四溢的匕首在他指尖跳動,就像是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君青麟!
“請問。”君青麟嘴角微微勾起,“雪櫻在哪兒?”
那些金甲侍從哪裏會回答他的問題。副隊長看了一眼隊長的屍體,將盾牌提高掩住咽喉,高聲喊道:“列陣!敵襲!”
金甲侍從向副隊長靠攏。
君青麟搖了搖頭,“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隨著君青麟合攏紙扇,數十道黑影從樹林之間飛躍而出。他們從四麵八方而來,早已包圍了這隊金甲侍從。
天下強軍,成了待宰的羔羊。
當這些金甲侍從將注意力集中在君青麟身上的時候,他們的敗亡已經無法挽回。他們極力掙紮了,顯示著自己訓練有素的一麵,可是他們麵對的不是鐵血的軍人,而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殺手。
一兩人牽製,再有一兩人搏殺。
一隻隻匕首紮入身軀,一名名甲士抽搐倒下,這一隊金甲侍從在須臾之間,成為了九嬰的刀下亡魂。
那名副隊長堅持到了最後,他身中二十一刀,仍然挺立不倒。黑衣人將他團團圍住,君青麟搖著紙扇,向他緩緩走來。
君青麟將他上下打量,“你是個真正的戰士。”他頓了頓,“我應該給你一個決鬥的機會,這是對勇士的尊重。”
副隊長眼中閃過一絲恍惚。
君青麟突然勾起了嘴角,“騙你的,傻瓜。”他話音落下,四周黑衣人刺客一擁而上,十數柄匕首將副隊長紮成了漏水的皮囊。
副隊長怒吼了一聲,在不甘與屈辱中死不瞑目。
君青麟哈哈一笑,“勇士?我呸!”在那屍首上吐了口唾沫,“不過是群無腦的白癡!”
所有黑影匯聚在君青麟身邊,所有人都單膝跪地。他們低垂著腦袋,等待著君青麟的下一個命令。
提線木偶們沒有自我,提線木偶們不需要自我。
“還有十幾個人。”君青麟指向前方,武令月馬車所在的地方,“全都殺了吧。”
越過第一道防線,其他金甲侍從還護在馬車旁,他們並不知道第一道防線失守,還在抓緊時間休息。
當黑影從樹林間湧出,那些甲士先是一愣,隨後迅速著裝起身。然而他們還是慢了一步,毒蛇已經亮出了獠牙。
惡戰一觸即發,最外圍的幾名甲士還來不及拿起兵刃,便被黑影割破了喉嚨。
剩下的甲士立即向內收縮,以馬車為核心建立起圓形防線。一張張盾牌豎立起來,軍隊整齊劃一的行動,宛若一個整體。
黑影們的突襲不得不告一段落。
“誰讓你們停下了?”君青麟最後一個走了出來,他的雙眼望向馬車,灼熱而貪婪,“我數到十,衝不破防線,你們全都要死。”
黑影們顫抖起來,有人不甘地望向君青麟。
君青麟隻是一甩衣袖,匕首破空而去,將那黑影刺了個對穿。那黑影軟倒在地,君青麟甩了甩衣袖,“一!”
黑影再次動了起來,他們就像瘋了一般湧向金甲侍從的防線。
被長刀砍中身軀,他們就抱緊長刀不放;被盾牌擊倒在地,他們就抱住甲士的雙腿;被刀劍磕飛匕首,他們便用血肉之軀,將金甲侍從死死抱住。
君青麟勝了。他隻數到六,金甲侍從已經潰不成軍,通向馬車的路途一片平坦,再無障礙。他搖晃著紙扇,以勝利者的姿態高昂著頭顱,向馬車走去。
當君青麟走到車前,他突然頓住腳步,微微欠身,“公主殿下,在下九嬰君青麟,恭請公主下車一話。”
聲音吐出,車內寂靜無聲。
君青麟一挑眉毛,站直身軀,“雪櫻,局勢至此,你們還要負隅頑抗?”
車內依舊沒有回應。
君青麟麵上閃過暴怒,猛然飛起一腳,將車門踢裂。
望向車內,他那雙瞳陡然一縮。
車內,空無一人!
山林身處,許歌捏著火折子,靠近一處幽靜洞穴。他以劍柄輕敲山壁,輕聲呼喚,“公主殿下,姬姑娘,是我。”
片刻之後,一陣淅淅索索的響動。
姬雪櫻,武令月,還有三名侍女,從洞穴中探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