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現的姑娘正是屠悠。
密道前方已經清空,可她沒有選擇離開,而是再次直麵自己的父親,也就是她這些日子以來最大的心魔。
“屠悠!你做什麽?”許歌急得大喊出聲,“你快走!他已經不是你爹了!他隻是被魔刀控製的傀儡!根本認不得你!”
“父親。”屠悠不僅沒有離開,更是上前了一步,更加靠近屠昧。
許歌心中焦急,可他和屠昧正處於角力狀態,根本就不能放鬆力量,也無暇去阻止屠悠。
“混小子!你的朋友全都是瘋子?”君青麟臉色發青,但仍不忘出聲譏諷。
許歌惡狠狠地瞪了君青麟一眼,“你是想一起死嗎?”
君青麟冷哼出聲,“那你就鬆手!大家一起死,一了百了!”
兩人正在對噴,屠昧突然發出一聲怒吼,手上力道加劇。
許歌和君青麟同時悶哼一聲,隻能咬牙繼續堅持。
屠悠那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屠昧,輕聲細語地說話,就像眼前死鬥並不存在,而另外兩人全是空氣,“其實我知道的,你之所以會癡迷魔刀,全都是為了母親。”
許歌聞言一驚,沒想到事情還和屠悠的母親有關。
君青麟則是不屑撇嘴,似是全然不感興趣。
屠悠再次上前半步,眼中已是承上淚水,“我知道的……當年母親她突然病逝,你沒有哭,你組織了她的葬禮,你將一切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可我知道!你根本放不下!”
“其實我應該更早一些發現的。”屠悠歎了口氣,滿是懊悔,“葬禮之後,你消沉了三天三夜,整日整夜地坐在母親床邊發呆。可一夜之間,你又恢複了意氣風發的模樣。就是那一夜,我看到你偷偷進入了祭壇……從那天之後,你恢複了被爺爺禁止的祭祀。”
“我應該阻止你的。”屠悠擦拭眼角,“可我不願,也不想見到你再變回那消沉的模樣。這不是你……可現在,這也不是你……”
“每次接觸魔刀,那些瘋狂的夢囈就會出現在我們腦海之中。”屠悠痛苦地捂住腦門,“我不知道你聽到了什麽,但是那都不是真的,死者不能複生。所謂祭祀,那不過是你自己心裏瘋狂的念頭。魔刀並無魔力,它能做的,隻是放大你的欲望。”
屠悠鼓足全身力氣,對著屠昧大喊,“不管他對你說些什麽,那都不是真的,母親她已經死了,絕不可能複活!她的屍體就在後山埋著,早就成了白骨,你腦中的聲音,一切都是幻想!”
怒吼聲在洞窟之中回**。
遍地死屍,分外淒涼。
許歌驚訝地發現,屠昧下壓的力氣,竟然變小了。君青麟同樣扭過頭來,與許歌兩人目光一觸,兩人有同時望向屠悠。
不過他倆誰都沒有說話,這是一場父女之間對話,沒有他們插話的餘地,任何多餘的話語,都有可能造成無法預料的後果。
“不!”屠昧渾身顫抖起來,沙啞嗓子就像是用石頭剮蹭鐵板,“還有辦法,隻要獻祭一萬個人!隻要一萬個人,她就能複活!這是她親口告訴我的!她不會騙我,她絕對不會騙我!”
屠昧放聲大吼,渾濁血眼死死盯著屠悠,“是你在撒謊!你不願獻出你的鮮血。悠悠,我們血脈相通,現在正是你報答我們的時候。她告訴過我,你一個人的鮮血,足夠抵上千人!我,不,父親不要全部,我隻要一半,隻要你獻出一半血來,就夠了!一定夠了!”
屠悠對此唯有苦笑,“隻要我死,就能換回母親嗎?父親,你真是徹底瘋了。”
這對父女對話的時候,許歌和君青麟趁機將魔刀頂回去了一些,隻盼著他們能再多聊一會兒,那樣他倆說不定就能找到機會,反敗為勝!
然而屠昧的瘋狂遠超兩人的想象。
“你不願意!”屠昧突然暴怒,“你這個不孝女!我知道你不願意,沒關係,原本我還想讓你聽聽她的聲音,這樣你就能自願獻身了。既然你不願意,我還可以自己動手來取!”
屠昧將單手握刀換成了雙手。
加在許歌和君青麟身上壓力陡增一倍,兩人同時單膝跪下,刀鋒就停在屠悠麵前一寸左右。這時候兩人已是騎虎難下,不鬆手還能對抗少許,若是鬆手,可能就是同歸於盡。
屠昧看著麵前刀鋒,目不斜視,“父親,你就這麽想要我的命嗎?”
“悠悠,不是父親要你的命!是你母親,她需要你。”屠昧口中胡言亂語個不停,“你放心,等你救活了她,父親就會獻祭自己把你救回來!父親說到做到!”
“真的嗎?”屠悠慘然一笑,“我這一條命原本就是您給的,現在還給您又何妨?”
許歌聞言大驚,差點連千磨劍也握不住了,“屠悠!你千萬不要做傻事!他瘋了,你還沒瘋!”
“總要有人死在這裏。”屠悠麵上流露出淒切笑意,“父親將村子帶向滅亡,而大家更多是因我而死。至少,在最後,讓我做些真正正確的事情。”
屠悠右手手甲變化,成了一柄短劍。她將短劍橫在脖頸之上,“你們盡管鬆手,等他殺我之後,肯定還要用魔刀吸收,那時候你們盡管逃吧,你們做的已經夠多了。”
“屠悠,你聽我說!”許歌急道:“這一切根本不是你的過錯!若你不做出選擇,那將會有更多人遇害,是你,是你屠悠站出來終結了這一切。救下那些婦孺,放過我的同伴,你早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是嗎?”屠悠看著許歌,右眼淌下一行清淚。她對許歌露出了一個絕美的微笑,在這昏暗洞窟中,宛若初升的太陽,“許歌,謝謝你。”
話音落下,屠悠轉動手腕。
“屠悠!”許歌大喝出聲,又目眥欲裂地瞪著君青麟,“君青麟!你敢!”
君青麟在這時候,居然第一時間鬆開了劍柄。
“啊!”許歌將全身真元凝聚在雙臂之上,劍柄被他握得“嘎吱”作響。千磨與魔刀摩擦,蹦出令人炫目的“刺啦”火光。
許歌從未如此氣憤,憤恨於自己的無能。
他雙臂崩出血痕來,七竅流出血來,雙膝跪在地上,可他依舊沒有攔住這一刀。
“不要!”
時光似在此刻靜止。
屠悠引頸自刎,魔刀懸而未落。
“當!”
魔刀斬落。
但是偏開了一個角度。
魔刀斬斷了屠悠的短劍,卻沒有將屠悠劈成兩半。
所有人失了聲,直到那沙啞嗓音響起,“做爹的又怎麽會對女兒下手。”
屠悠突然淚流滿麵,“父親!”
屠昧麵容扭曲,一半渾濁血眼,一半清明疲憊。那清明的一半身子,將握刀的手掌死死托住,自己和自己較勁。
“就像是做了一場大夢。”屠昧扭曲地微笑,“自從你母親走後,一切都是噩夢。現在,夢也該醒了。”
屠悠使勁搖頭,淚珠甩飛開來,可說不出半句話。
屠昧望向許歌,“許少俠,麻煩你,給我一個痛快吧。”
許歌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回應。
“父親!”屠悠痛哭流涕,已經半跪在地上。
屠昧溫和一笑,“還記得你那時候總喜歡坐在我脖子上騎大馬,還尿了爹一脖子。一轉眼,都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可惜啊,可惜爹看不到你出嫁的那一……”
屠昧話未說完,君青麟突然在他身後出現。他雙手挽著斷裂的絲線,這些絲線之前用來捆綁魔刀,韌性驚人。他將絲線兜住屠昧的脖頸,將他向後使勁拖拽,露出脆弱的咽喉。
“你做什麽?”許歌完全壓抑不住自己的怒火。
“做什麽?”君青麟冷哼說道:“救你們的命!他根本控製不住自己,隨時又會發瘋,難道你們真要坐以待斃?你們想死!我還不想死了!”
“他說的沒錯。”屠昧艱難地說這話,“殺了我吧,割掉我的腦袋,一切都會結束了。”
“不要!”屠悠連滾帶爬,抱住許歌的胳膊,“他能恢複清醒的,他一定可以的!許歌,你相信我!”
許歌沒有說話,隻是深深地看了屠昧一眼。
屠昧點了點頭。
許歌麵若寒霜,將屠悠一把推開。
屠悠站立不穩,從祭壇上跌了下去,可她很快爬了起來,全力想要爬上祭壇。
這時候,許歌已將千磨劍舉在胸前。他深深吸了口氣,複雜情緒在他心中翻滾,一如真元湧動。
親情,宿命,責任,這一切的一切,仿佛一個巨大的毛線團,理不清,剪不斷。
解不開,那就用力咬吧!
“陽極陰至,一劍斬天涯。”
許歌輕吟出聲,衣袂無風自動。
“天衍萬物,輪回不息。”
他緩緩睜開雙眼。
“天衍劍法——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