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歌獨自坐在屋內,除了他屁股下的矮凳,屋內亂糟糟的一片。桌椅傾倒,屏風碎裂,原本捆綁姬雪櫻的凳子,如今空無一人,隻掛著被撕裂的布條。
屋外泛著魚肚白,光芒映在許歌身上,將他半側身子照亮,就像是一座無聲雕塑。
這裏是章惜緣的房間,從柏華那裏回來之後,許歌就這樣在屋裏靜思了一夜。
“吱呀”一聲,房門開啟。
小師妹推門而入,瞬間被屋內的混亂奪去了呼吸。她怔了怔神,隨後見到了麵無表情的許歌。
“師兄!”顧不得地上那些破碎,章惜緣奔到許歌身前。她直接單膝跪地,緊張地抓著許歌的雙臂,“師兄!你沒事吧?”她上下打量著許歌,沒有見到什麽傷口,這才鬆了口氣。
石像一般的許歌,終於恢複了一些神采。他伸手摸了摸章惜緣的腦袋,擠出一絲微笑來,“別擔心,師兄沒事。”
章惜緣緩了口氣,隨後環顧四周,“師兄,這是怎麽了?”她沒見到姬雪櫻的身影,頓時皺起眉頭來,“那個刺客呢?”
許歌苦笑著揉了揉眉心,“逃了。”
“逃了?”章惜緣瞬間想到了許多場麵。
白衣侍女脫困而出,沒有立即離開,就藏在屋內偷襲許歌。許歌與白衣侍女一番激戰,將屋子砸得破爛不堪。
章惜緣心疼地看著許歌:現場這麽混亂,師兄一定是盡了全力,結果還是沒能留下對方,怪不得師兄有如此頹然的表情。他一直以來都是花晨閣的天之驕子,想來一定是一下子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逃了就逃了吧。”章惜緣抿了抿嘴,有些擔憂地看著許歌,“師兄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許歌微微一愣,隨後哈哈大笑起來。他將章惜緣的頭發揉得更亂了一些,“你這小丫頭,在你看來師兄我就是這麽經不起挫折的人嗎?”他覺得揉頭還不夠解恨,抓起章惜緣的臉頰便向兩側拉扯。
“師兄……”章惜緣撒嬌似地喚了一聲,臉頰飛起紅暈,“疼……”
許歌哈哈一笑,收回了肆虐的雙手,正色道:“情況已經和閣主匯報了?”
章惜緣揉著臉頰點了點頭,“閣主讓我們按兵不動。”
“按兵不動嗎?”許歌挑了挑眉,不知在思考些什麽,過了片刻,他才繼續說道:“我抓到刺客的事情,你沒和閣主說吧。”
章惜緣搖了搖頭,“師兄沒讓我說,我就沒說。”
許歌點了點頭,隨後苦笑道:“抓了人還讓她跑了,這事情說起來有些丟臉,我許歌在西蜀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種事情要是傳了出去,讓我以後還怎麽做人?”
章惜緣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師兄你放心,惜緣的嘴巴最嚴了。”
許歌笑著點頭,“還是小師妹貼心。”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趁著沒人發現,咱們先把這裏整理一下。”
章惜緣不疑有他,立馬站起身來捋起了袖管。
“對了。”許歌突然問道:“小師妹,你知道咱們花晨閣還有個暗部嗎?”他站在章惜緣身側,緊盯著章惜緣的側臉。
“暗部?”章惜緣聞言一愣,緊接著搖了搖頭,“咱們花晨閣可是名門大派,怎麽會有暗部這種東西?師兄,你是從哪兒聽說這種事情的?”章惜緣扭頭過來,許歌已經收回了目光。
“也不知哪裏傳來的留言,有人打著咱們花晨閣暗部的旗號招搖撞騙。”許歌隨口說道:“我準備過幾天教訓教訓他們。”
章惜緣點了點頭,沒把這事情放在心上,將傾倒的桌椅扶起。
“小師妹。”許歌又喚了一聲,按住了章惜緣的手掌,“倒是師兄疏忽了,今天武令月要搬去花晨閣,你該在左右護衛才對。”
章惜緣頓時回過神來,“哎呀,我差點忘了。”她又看看四周,“不過也不能留師兄一個人在這裏打掃……”
“行啦,這是師兄自己闖出來的禍,當然得自己收拾爛攤子了。”許歌笑著推了章惜緣一把,“這可是你第一次帶領門人,快些去吧。”
“真的不要幫忙?”章惜緣有些為難地看看四周。
許歌哈哈一笑,將章惜緣推出了門外,“你今天要是再不出現,葵婆得活剝了我的皮,你也不想見到師兄受罰吧。”
章惜緣被不情不願地推出了門外,許歌“嘭”的一聲合上了大門。
看著身後門扉,章惜緣跺了跺腳,快步走遠。
屋內,許歌那張笑臉瞬間陰沉了下來,“小師妹對不住啦,師兄以後補償你。”他聽著章惜緣腳步走遠,腦中回想起那紅色書封,念頭又拉了回來,“小師妹也沒聽說過月夕棟嗎?”
“花晨閣暗部,為花晨閣做些肮髒事情。月夕棟,真有這麽一個地方存在?”許歌回想起柏華的話語,使勁握住拳頭,“小柏是我兄弟,他沒必要騙我,況且他也說了,那些也不是真憑實據,隻是對花晨閣不利的懷疑。”
許歌咬了咬牙,“懷疑,便做不得數。”他的目光投向內屋深處的大櫥,“要不要直接去找閣主和葵婆談談?”他遲疑了片刻,最後搖了搖頭,快步進入內屋,將櫥門打開。
大櫥之中,姬雪櫻跌坐地上。她縮在角落,嘴上塞著破布,被綁住了手腳。
許歌蹲下身子,將姬雪櫻口中破布取下。
姬雪櫻仰起頭來,冷冷地看著許歌。
許歌訕笑道:“雪櫻姑娘,餓了嗎?”姬雪櫻自然不會理他,他便撓了撓頭發,“現在情況有些複雜,我的好兄弟懷疑我家可能是一群披著羊皮的狼,這讓我夾在中間很難做人。所以啊,我就想自己去親眼看看,到底是哪邊出了問題。不過呢,這種事情,我一個人做起來不太方便。”
話頭頓在此處,許歌凝視著姬雪櫻的雙眼。
姬雪櫻冰雪聰明,頓時明白了許歌的話外之音,但是她一口拒絕,“我不會幫你!”說罷便扭過頭去。
許歌尷尬地搓著雙手,“昨天晚上我們確實是有些誤會,說來也不怕你笑話,這一時之間,我竟然發現自己是個孤家寡人。”他麵上閃過一絲自嘲,“我居然誰都不能相信,唯有你能幫我。”
姬雪櫻看著許歌,眼神中有些疑惑。
兄弟不能相信?撫養他長大的親人不能相信?就連對他唯命是從的小師妹也不能相信?
姬雪櫻的直覺告訴她,許歌必定隱瞞了些什麽,不過她並不在意。昨夜被俘之後,姬雪櫻原本已是絕望,可是現在似乎又有了一線生機。
“當然了,我肯定不會讓你打白工的。”許歌恰到好處地**道:“等我將事情調查清楚,本少爺以性命擔保,絕不追究你刺殺之事,還親自送你安全離開天府城。”
性命擔保?
姬雪櫻心中冷哼了一聲,她身為刺客哪裏會相信敵人口中的擔保,不過她明白這是個機會,隻要能夠在天府城中自由活動,靠她自己也有機會擺脫許歌逃出生天。至於幫忙調查的事情……
許歌咧嘴苦笑,“我那兄弟和花晨閣,他們都是我重要的家人,如果有可能,我不希望傷害任何一方。我隻想證明,這是一場誤會,我……”許歌深吸了一口氣,“隻想保護我的家人。”
姬雪櫻第一次主動與許歌對視,她從許歌眼中看到了純粹的堅定。
保護家人嗎?
姬雪櫻心中微微一顫,深深地看了許歌一眼,隨後點了點頭。
“你同意了?”許歌喜上眉梢,歡呼了一聲,“真是太好了!我這就給你鬆綁。”他手腳麻利地解開了姬雪櫻的束縛。
姬雪櫻揉著麻木的手腕,剛剛站起身來,許歌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腕,向屋外狂奔而去,“事不宜遲,我聽說那個暗部據點就藏在明鏡湖附近,我們現在就去看看!”姬雪櫻被許歌拽得腳步稍有踉蹌,不過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急躁的模樣也不是那麽討厭。
明鏡湖避暑山莊,西側廂房,柏華打開了窗,望向天邊朝陽。他背著雙手,麵色沉鬱。許久之後,柏華長長地歎了口氣,“小歌,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啊。”
晨風吹過,將他桌上書冊掀開。
血紅書封翻過,書頁落到最後一頁,在那頁腳處寫了這樣一段話。
“花晨閣許歌之母,許溪雲,疑似失蹤於月夕棟中,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