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青年嘛,總是憤怒的

“練!為什麽不練?”如初堅定地回答,“不過你們明天不要到這裏來,早上起床後都待在學堂等我。你們是不該在這種地方習武的,我要為你們討個公道。”?

“練不練有什麽意思?反正教頭也不過那兩下子。”張居正冷哼一聲,滿臉不屑。?

“不要太傲慢哦,所謂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們遇到過草包,並不意味天底下沒有強人。其實衛學裏還有其他很有本事的教頭,我會幫你們爭取一個武功最高強的。其實你們要這麽想,既然被舉薦到衛學裏來了,就一定要把教頭的本事全學光,不然即對不起舉薦人,也對不起對你們抱有期望的父母,所以要有把教頭的本事全部榨幹,歸為己用的決心。”如初想起俞大猷,心裏有了主意,“你們現在列隊跑圈,鍛煉肺活量,我要出去一下。”說著一揮粉拳,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她的奇怪詞匯,風風火火地跑開了,留下一群感到莫名其妙又目瞪口呆的學生。?

“她說的都是啥玩意兒啊,亂七八糟的。”半天,李成粱搔了搔頭問。?

“誰知道。”張居正聳聳肩,“不過你們要不要跑圈?”這話是對大家說的。?

二十個少年對望了十幾秒,之後幾乎同時從鼻子中哼出一股氣,然後三三兩兩散開,恢複到之前的懶散狀態。戚繼光等四人也繼續回到那棵大槐樹下,或坐或立的,悠閑之極,似乎之前什麽也沒發生過。?

“其實……我覺得這回衛裏派來的胡教習跟以前的不太一樣,人不錯,還挺熱心的不是嗎?”過了會兒,趙三紅突然道。?

“如果二百五也叫人不錯,我同意你的觀點。”張居正突然笑了起來,“小光給他起的外號還真形象呀,小一一,哈哈,他那個眉毛真是好笑。”?

“還說呢,白圭,你已經被那個一字眉影響了。你看,你稱呼元敬為小光。”李成粱半躺在樹下的枯葉堆裏,“不過話說回來,他起的名兒都還很順口,這麽叫也沒關係。”?

“那我們……要接受他嗎?”趙三紅遲疑了一下才問,“昨天,他與我們約賭三場,可是勝了的。”?

就這一句話,四個人都沉默了。半晌,李成粱由衷地道,“不管怎麽說,這位胡公公的文武之功和力氣都挺讓人佩服的。一個陰陽人能有這水平,之前我都不敢相信。小光,我們到底拿他怎麽辦?”說著望向戚繼光,其餘兩人也是一樣。?

戚繼光抬頭望向葉片稀落地樹頂。腦海中浮現出如初地各種模樣。奇怪地。他不討厭這位行事古怪地胡公公。甚至覺得他有些討喜。但是。能相信他嗎?結論當然是不能。這個世道。想要爬到高位。尤其是宮裏出來地。哪有一個人是幹淨地?胡公公……到底也不能不同。也許他還是安公公派來監視他們地。所以才采取了懷柔地手腕吧。?

這招笑裏藏刀。他早見識過很多回了。就說安公公。表麵上護著土隊。不管嚴鵠那夥人和那群沒骨氣地、隻會溜須拍馬地教頭教習們怎麽陷害擠兌土隊。安公公也沒有把他們中地任何一個扔出衛學。?

但另一方麵。安公公卻任由許多不公平地事發生在他們身上。裝聾作啞、不聞不問。難道不是為了拿他們當墊腳石。搏一個好名聲嗎?怎麽會是真正關心他們?或者。還是要看他們笑話呢!胡公公是這種人地親信。那麽不管他表現得多麽熱心腸。又怎麽能讓人相信??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難道你們忘記之前地事了嗎?我是不會忘地。”他收回目光。慢悠悠地說。“想我千裏迢迢從家鄉來到京師。辦理承襲事宜。那些吏部官員哪個看起來不是一幅忠誠勤勉。與人為善地模樣?誇我是將門虎子。說我爹清廉忠誠。是為官之楷模。可是。因為我沒有銀子孝敬。居然拖了許久不給我辦理。害我盤纏用盡。驛館也不讓住。差一點淪為乞丐。要不是遇到夏閣老……可夏閣老又如何呢?還不是被姓嚴地陷害得丟官還鄉?”?

“所以我才棄文從武!”張居正氣憤憤地接過話來。“朝綱敗壞。不如上陣殺敵。落個征袍染血、馬革裹屍而倒也痛快。不枉大丈夫此生!”?

“白圭說得好!”李成粱一拍大腿。“還是小光有腦子。我差點給這姓胡地太監迷惑了。還當他真和以前地教習有什麽不同呢。仔細想想。咱們受這些表麵笑眯眯背後捅刀子人地算計還少嗎?居然好了傷疤忘了疼。你們說。胡一一對我們這麽好。是不是有什麽企圖?”?

戚繼光搖搖頭,“我們有什麽好讓人企圖的?折辱罷了。在衛學裏待了一年,什麽事都看多了。”他冷笑,年輕的臉上滿是倔強和不甘,“我不相信衛裏派來的人,特別是安公公的手下。所以,不管胡公公做什麽,我們都要想法子逼他走!”?

其餘三人都點頭,但趙三紅顯得不太堅決,小聲勸道,“不過我想,如果他沒有惡行,我們就放他一馬吧,逼走了就得了。”?

“小紅就是心軟。”李成粱拍拍趙三紅的肩,“放心,如果他能老老實實的離開,我們也沒那精力跟他鬥法。”?

“黑人說得對。”戚繼光露出他那招牌式的陽光微笑,整齊的牙齒似乎閃過一層寒光,“不知道現在小一一去幹什麽了,不過我借著他的勢教訓了那姓高的,安公公就算不責備他,他也得罪了衛學裏大部分教頭吧?隻怕以後有小鞋穿嘍。”?

“壞家夥,我就知道你是有意選這個機會動手的。”張居正也笑了起來。?

這一幕,幸好可憐的如初沒有看到,否則一定會沮喪的。她還滿心以為贏得了這些被漠視和被侮辱的少年們最初步的信任,沒想到撫慰受傷的心靈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其實就算她看到,以她超級樂觀的性格來說,也不會難過太久,肯定對著半空一揮拳,大叫:青年嘛,總是憤怒的。沒關係沒關係,慢慢來好了。就像此刻的她,正信心滿滿,鬥誌昂揚的去找雅意安談話,要為土隊爭取更大的權益。?

而同一時刻,戚繼光就站在樹下,如初的影子不知為什麽在心中盤繞不止,揮之不去,竟然讓他生出一種別扭的感覺,第一次懷疑自己是否做得有些過分。?

不過這心思就如同他曾經懷疑如初是女人一樣,很快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