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腎上腺素注射,劑量,一毫克。”
“無效,準備心髒除顫器。”
“首次充能,200焦,準備除顫。”
“無效,繼續充能,300焦。”
“無效,第三次充能,最大功效360焦。”
痛。
劇痛。
像是身體被巨石滾過,骨頭斷了一圈。
莫說是活動身體,就是睜開眼睛都費了幾乎全部的力氣。
耳畔充斥著莫名的低語,空氣中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視線從模糊到清晰,他慢慢看清楚了眼前的畫麵。
再不是低矮破舊的村落,眼前的一切滿帶科技和現代風格,手術室無影燈隱約照亮了周圍幾道身影,但無論如何都無法看清他們的長相。
仿佛,存了某種禁忌。
“病人身體機能恢複,準備注入強心劑,同時腎上腺素繼續注入。”
尖銳的事物貫穿了身體,某種特殊的能量變走全身。
那股子骨頭都被碾碎的感覺在緩解,馮川能清晰感覺到肉芽在瘋漲,傷口也隨之被輕易修複。
他的呼吸逐漸平穩。
卻在這時——
“身體狀況恢複,意識恢複,根據紅皮書0號條約,可開始手術。”
猛地,馮川瞪大了眼睛。
這裏是……我的世界?
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身邊站著二十四名嚴陣以待的護士,不大的手術室中算上馮川足足塞了二十七人。
人數不對!
之前雖然也是兩個醫生,但護士隻有十五人!
紅皮書條約數字不對!
之前是3號條約,現在卻變成了0號。
屋子的建築風格也不對。
醫療設備更加先進,本身防護也更加嚴密。
自身感覺同樣不對!
之前他被認定意識全無,卻依舊可以自如操控身體,可現在明明被認定有意識且身體狀況恢複,但哪怕隻是眨眼都需要耗費巨大的力量。
這不是原本的手術室,也不是原本的那群人!
他似乎,也不再是原本的他。
自身經曆了某種可怕的事情,而致使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權!
會死在這裏嗎?
右手邊醫生純白的大褂上細看卻分明用白色的絲線雕刻了各式各樣的生靈。
花鳥魚蟲,飛禽走獸。
天地萬物盡在其上,那張無法看清的臉在微微蠕動,有溫和的聲音從中傳來。
“別緊張,你隻是病了。”
“那些庸醫想要讓你病的更重,但我們希望你痊愈。”
“很抱歉,暫時還無法找到治愈你的方法。”
“我們會竭盡全力暫時穩住你的狀況。”
“若不小心再見到那些庸醫,盡可能逃走。”
左手邊的醫生白大褂上繡著蠕動的血跡,他從懷裏抽出了某些黑乎乎的事物,身體對那東西有著極為強烈的渴望,口中更是瘋狂分泌唾液。
他的聲音較之右手邊醫生更加無法辨認。
他似乎說了些什麽,接著拿起手術刀,遞向了馮川的心髒。
……
“別!”
馮川猛地睜開眼睛。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土炕上。
夯實的黃土坯搭建的屋子裏滿是土腥味,牆壁上還能看到指甲劃過的痕跡。
抓撓黃土牆皮的人很痛苦,費了巨大的力氣在上麵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柳兒蹲在房間角落,手裏被揉搓的不斷變形的破碎血肉中傳來的聲音早就微弱到無法分辨。
馮川眼中的迷茫逐漸消失。
他……回來了?
“柳兒……我……”
開口,聲音嘶啞幹裂,像是有人往他喉嚨裏塞滿了刀子,每一次呼吸都撕心裂肺的疼。
肩膀,胸膛,手腳,臉龐都像是被潑了硫酸,被強酸腐蝕過的肌膚又被撒上了鹽粒,鑽心的疼讓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角落的小柳兒一下子丟掉了破碎的血肉,跑到馮川麵前眼淚直接淌了出來。
“哥哥醒啦,哥哥醒啦!”
都沒能顧得上馮川,小丫頭扭臉就跑了出去:“婆婆……”
聲音漸行漸遠,牽動了某些東西的窺視。
躲在暗處的東西一下子就急了一樣,拚了命的往屋子裏鑽。
馮川沒來由的感受到了一股子寒意,他能看到有什麽東西在成型。
“城隍的話,你們倒是忘了不成?”
即將成型的東西想到了某個可怕的畫麵,轉而消失不見。
屋子門簾被掀開,身材佝僂的婆婆背著手走進了屋子,身後小柳兒亦步亦趨。
馮川扭頭,發現婆婆眼底帶著深深的悲切和懊惱。
但那些情感,似乎不是因著自己。
離開村子的婆婆,經曆了什麽?
“婆婆……”
馮川喊了一句,身上的疼痛更加劇烈了。
婆婆擺手示意馮川不要多言,上前將蒼老的手放在了馮川的額頭,細細感知著什麽一樣。
“差不多了。”
這句話聲音很低,隻是自顧自的囈語,並非是說給馮川聽的。
他注意到婆婆的手在拿開的時候,掌心多出了不少血跡和破碎的皮肉。
隱去了深處的悲切和懊惱,婆婆看向馮川。
那眼神早不複從前稍有流露的和藹慈祥,卻帶了一股子染著使命感的堅毅。
“你倒是命大。”
“梁鐵匠也還算給麵子,最終給了保命的銅皮杵。”
“還算聰明,自行領悟了定魂的法子,還能知道借力,破了人家做的局。”
“倒是不免我走這一趟了。”
馮川張嘴剛要說話,婆婆卻擺了擺手:“知道你心裏麵有很多問題。”
“現在還不是問的時候。”
“老孟頭用造畜的法子差點讓你成了香案上的貢品,我發現的算是及時,也免不了給你抽筋扒皮,再造人身。”
“先養著吧。”
“讓身上的肉長一長,過後也就好了。”
“倒是奇怪,內裏的東西明明被損壞的差不多了,睡一覺,卻都好了。”
“許是宗親憐憫,不舍得就這麽讓老馮家斷了根兒吧。”
最終,婆婆表情複雜的看了眼角落處被柳兒丟掉的破碎血肉,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
“接著玩去吧。”
“不過,等哥哥的皮長回來,你那個東西,送給哥哥好不好?”
小柳兒用力點頭。
“柳兒最乖了。”
收去眼底的慈祥,婆婆表情複雜的看了馮川一眼,才出了屋子。
馮川滿肚子的問題,卻終是沒有問出口。
無論婆婆知不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孫子,似乎都沒有存了害自己的心思。
正如同婆婆所說,先養著吧。
接下來幾日,馮川將婆婆的話記在了心裏,沒事就躺著,躺累了就讓柳兒攙著他到門口曬曬太陽。
偶爾會問幾句柳兒有關村子的問題。
柳兒知道的不多,卻也讓馮川拚湊出了他在醫廬昏迷過後所發生的事情。
“我確實是因著不知名的原因被廟裏的靈官老爺記恨上了。”
“婆婆出去,就是為了求靈官老爺放我一馬。”
“但連婆婆也沒能想到,那位靈官老爺耍了詐,騙了她送上某樣東西後認準了我有必須被它帶走的必要,於是就讓廟下管事,也就是老村醫謀劃了這一切。”
“先是給外來的老棺材瓤子遞了信兒,告訴它婆婆不在村子,接著借來肉太歲的力量讓村子招了邪祟,迷了死槐樹坑祖宗的眼,使他們沒法子繼續庇護村子。”
躲在鐵匠鋪狗窩時候感受到的那些被帶進鐵匠鋪的不情不願的東西,就是被肉太歲引來的邪祟。
當時馮川沒多想,隻覺得是鐵匠鋪本身的詭異,現在看來卻完全不是這麽回事。
婆婆提過,肉太歲這玩意是天生地養的瑰寶,不善不惡,卻能引來不少貪圖血肉味道的邪祟小鬼兒。
這些常吃血肉的東西不幹淨,成片進村,就會汙了堂上祖宗的眼睛,從而無法繼續庇護村子。
五十裏黑墳山上的肉太歲早就都送進了靈官廟,身為廟下管事的村醫自然是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