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也就是說……不是豹子靈死,便是我亡了?
終於從他們的對話裏聽出些眉目來的沈煙睜著眼睛挑著眉頭歪著臉,太嫌冷漠的總結出了令他們爭論不休的重點。
眾人見他不說話隻以為是內心悲傷不欲言語,卻孰不知他心中所想與他們所想完全無關。
而沈煙也沒有細看周圍人以如何擔憂的神情望著他,明白過他們討論爭吵的原因為何後依舊是沒有半點要為自己擔心的意思。
“喔,那便讓我去死罷。”甚至,他還說出了這般冷淡的話語。
空氣因他一句話而凝結。
與先前緊張得一觸即發的感覺不同,這回該說是意外?還是說不敢置信?
關銘聞言卻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聽到了什麽?
瞧瞧!瞧瞧這冷情的人說得什麽混話!
被他激怒的關銘對著他有是瞪圓了眼,沈傑則是滿臉大駭得幾無人色,心下思緒憂慮翻飛不下。
是斷情蠱發作了嗎?!
不可能、不可能的!現下才過了月十五不久,要到下月滿才是死期……不、不不……天上神明若有神識還情寬且沈傑則個無知說了忌諱……
“……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嗬嗬……”不知他們心下何如的沈煙卻也看出了他們幾人臉色明顯不對,當即尷尬地笑笑,不知輕重的暗暗吐了吐舌。
“什麽時候了你還在開玩笑!?”關銘怒怒說罷一拳猛捶上了眼前的木桌麵,發出好大一聲聲響。
沈煙被他嚇了一大跳,眼帶驚懼的望著他。
本已夠擔心他了的沈傑見狀,心疼得趕忙將他半摟進懷中輕柔撫慰著,同時又朝關銘白了幾眼,責怪他不該在明知沈煙得了什麽害還在這時來驚嚇他。
關銘停手後是氣悶不止得胸膛起伏著大幅度吸著氣,同時暗惱自己胡亂出手嚇著了沈煙。
“一……”
沉沉男聲響起,眾人心下俱是一驚:怎生忘記了這廝!?
“……二……”
爾蘇炎盯著沈傑懷裏的人,雙唇上下開合得極有耐心。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個道理,是帝王策之第一要義。
那時,他雖不得光明正大的去學,因為那是太子的特權。但,暗地裏他卻是記得極牢的。想來那時誰也沒有料到,這個不受帝君偏愛的二皇子竟已生了要奪帝位的野心。
“……三!”
“我不同你走。”猶縮在沈傑懷裏的人對著他堅決說到。
旁人聽得心中暗自叫好,直想這狂妄自大的爾蘇炎確實是要吃些苦頭才好!可轉念間卻是憂心忡忡,怕沈煙這話斷了自己生路。這可怎生是好?
此時又聽得鍾落鴻巧然得意地發話道:“爾蘇國主你可聽見了?咱家沈煙不同你走。”
誰是你家的!?
包括沈煙在內的人皆是狠狠白了某人一眼。
爾蘇炎聽罷卻是久不開口,本是邪肆難迎的深邃眼眸死死盯著沈煙看了許久,久得好像要將拒絕了自己的沈煙的模樣給刻到靈魂裏去似的。
他確實不願,不願輕易放手這人的離開。
可對方即便是死也不願跟自己回去,他又能怎樣呢?
原以為這天下都是自己的了,便不會再有叫自己牽掛的東西了。
孰料,天意弄人!
這荒唐的天,這荒唐的地,竟是孕育了這麽一個隻會拂逆自己,不叫自己爽利的人駐紮在心裏。
他能怎樣?趕之不走,隻好追來了。偏偏,此人卻要將他在心裏唯一保留的部分都趕盡殺絕。
“既是如此,你很快便會死去。”張嘴,便是吐了這麽句冷酷的話語。
沈煙聽罷隻顧呐呐地看向他,不知為何他竟會覺得這般的爾蘇炎極不尋常。好像,他的話還未說完似的……
“不過,沒有關係……”說著說著,爾蘇炎眸中忽而柔軟下來,溫情脈脈似有泉湧,說話之語氣亦是輕柔到了極致,仿佛是在同情人耳鬢廝磨親密無間,“我很快便會帶著傷你的罪人一同前去陪你左右了。”
本該是令人恐懼的殺意,本該是令人發指的狠心,此時此刻俱是化做了詭異的愛戀,叫人心底一顫。
許是他眼中一方溫柔,或是他口中萬千眷戀,沈煙竟連一絲像方才對關銘的驚懼也無,隻覺心下似有什麽在冒出頭來。
“……沈煙自問過究竟值不值得讓爾蘇國主為我做到如此……”終究,沈煙閉了眼似是無奈的一聲歎息,“問來問去,結果隻有一字:否。”
誰道最是無情帝王家?
他怎生可以遇見一個個情根為己深種的癡心種子?
爾蘇炎眸中閃動眼睫輕顫了一下,口裏喃道:“我已說過,配與不配,俱不是你一人可以說得算的。”
隻此一言,餘下眾人便知他已是將沈煙愛至心骨,怕是不亞於他們分毫。
這個混賬!
關銘眼見心上人被人拐著彎示愛心下自是不暢到了極點,一張清俊秀美的臉當即是黑如索命厲鬼,心下業已判斷這爾蘇炎是絕計不能再留活口回去了。
隻是,此人若死,煙兒斷情蠱不除,他餘生複又如何能得快活!?
他還有許多地方等著帶煙兒去看,還有許多美妙等著帶煙兒去嚐,還有許多……許多……
思慮間心下悲痛交加如火如冰,攪得他頭也昏心也痛,臉色由玄轉白不複往日神采絲毫。
“然,爾蘇國主卻曾考慮沈煙究竟緣何不願跟隨於你?”沈煙硬下心腸腦中將往日仇怨盡數翻出,最恨的便是他那日羞辱,隻此一想眼中便是點滴溫情不複,蓄滿冷酷嚴苛。
“配與不配,確非一人所言能盡。既然爾蘇國主硬要逼沈煙說出真正原因,沈煙自也不必再為國主著想留了三分薄麵。”
爾蘇炎似乎對沈煙忽然變色的臉孔與態度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在他印象中的沈煙盡管恨自己,卻也從未流露出這種厭惡的神態——隻除了那日就再也無相似了……而更叫他擔心的是,沈煙說這話時那種暗示著要撕破臉來的態度。
“國主j□j於我的那一刻,已是失了沈煙的心!”沈煙雙目怒瞪欲眥,神情舉止更是說不出的憤辱,似是將當日心中所想所感積聚至了今日才發泄出來。
眾人聽罷心下仿若針紮,還刁鑽地挑著嫩肉去戳。
再看那爾蘇炎,本是一雙邪戾的眸中已染薄霧,薄潤唇色盡失微顫虛張。此時此刻他在想什麽?是後悔?是憤怒?是悲傷?還是……
非也。
他在擔心——擔心沈煙的心是否還會因為他先前的錯誤而滴血。
旁人雖心痛於沈煙又將往日傷口再掘一次,但同時又警惕於被沈煙以著近乎玉石俱焚的方法羞辱於眾人前的爾蘇炎會當場惱羞成怒翻臉動手。
此時,本已看似淡然處之的爾蘇炎沉凝著臉又露出了那種死死的眼神,失了大半血色的雙唇緊抿著,唇上還留有些許青髭的痕跡。隻見他抬腳朝沈煙的方向一步一步沉沉走去,似有千斤鐵球係在踝上拖累了他。
眾人暗自警覺,沈清尚未收入鞘中的鴛鴦黑劍重提幾分,沈傑小手指悄悄探入袖內摸出幾根幾乎從未露於人前的白針,鍾落鴻眯起眼睛寒光爍爍,嶽炅青更是不自覺的腳步微移隨時準備撲上前去擋在沈煙身前。
而將沈煙緊緊護住的關銘隻等爾蘇炎發動的那一刻將此人一舉擊斃。
爾蘇炎究竟要做什麽?
聽聞他武藝超群,不過廿歲便有戧國勇士之威名。也不知他究竟擅長的是哪路功夫?
腿上的?
那自是先掃下盤去了大半的勢才好。
手上的?
那就以劍擋之削了他五根手指即可。
內家心法大成?
那就以己氣場先震他個內周不力。
外功武藝甚佳?
在場的隻怕沒一個會比之他不如。
隻此一幕各人各有想法,而篤定之心卻是不約而同的有了八分。
卻見爾蘇炎死死盯著沈煙灰白臉孔不放,一步一踏本就沒有多少的距離轉眼間也走到了盡頭。
他舉起右手身上綴飾衣物發出摩擦聲響,本就心神俱緊的眾人更是眼中眸光一閃,聚力待發。
“嘭嗵”一聲悶響,場麵寂靜得有如死水。
沈煙呆呆看著原本在他眼中滿是威脅的人,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了。縱是他天妒奇才諸葛在世鳳雛附身也斷然不會想到爾蘇炎竟會在眾人麵前對著他做出這樣的事情——
雙膝觸地,不是跪,還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