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虎斯佇立在原地,他背對著爾蘇炎和沈煙剛剛離開的方向,麵色看上去深沉極了。

這時,從馬車後走出一個人來。

斯文麵孔從容步伐,頎長身材文弱氣質。

可是,虎斯絕對不會小看他。

[狼因,你怎麽會在這裏?]

狼因看著麵色謹慎的人隻是微微一笑,似乎絲毫沒有被人質問的自覺,[我在這裏又有何奇怪了?]

聽罷,虎斯輕糾著兩道濃眉說:[你可是邊營之長。]

不料,狼因聞言後是越發地笑出聲音來了,[那你還是虎衛之長呢,怎麽現在卻幹起近衛的勾當來了?]

[說得這麽難聽幹什麽。王在哪裏虎斯就會在哪裏。而你,卻是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虎斯一反先前的敬畏模樣,擺起架勢來威嚴得絕對不會輸給爾蘇家的任何一人。

可狼因對他的話卻是深不以為然,[隻怕你這份忠心王他是不稀罕的。]

[你說什麽!?]虎斯怒目低吼。

[虎斯,你我都清楚,如果王真有那麽信任你,那麽當初他帶走的人就不該是豹子靈而是你了。]

雖然心裏十分氣憤,但是虎斯卻無從辯駁。

因為他知道,狼因說的沒錯。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為豹子靈如今的遭遇忿忿不平。

也許在他的潛意識裏,豹子靈是代替了自己的位置的存在。於是他便將自己的忠心也通通替換到了對方的身上。而事實上豹子靈也確實是不亞於他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豹子靈還是落到了如今的這份田地。

而這份認知也讓他有了一種同時被王給一起否認了的感覺。

這既是對他的羞辱,更叫他覺著委屈。

[……王總是不會錯的。子靈一定是犯了什麽大錯,才讓王如此惱怒……]

不想,聞言後的狼因又是發出陣陣輕笑,待虎斯重又望向了他以後方緩緩說道:[你怎麽還是這麽的天真呢?唉,真不應該啊……]

這時,虎斯的神情卻是驟然一凜,[莫非你知道些什麽?!]

[嗬……總算是開殼了。]狼因大大地感歎了一聲。

[不錯,我是知道豹子靈被如此對待的原因。]狼因朝他無聲地走近,用著幾乎是貼在他耳旁的聲音說道:[而且我還知道,王他……一定會要了他的命。]

另一頭,爾蘇炎拉著沈煙朝前走,絲毫不給他發話的時間和空隙。

爾蘇炎是典型的戧國人體型,手長腳長走起路來是毫不費勁簡直就要一步大過一步。反觀沈煙,卻是典型的慶國人。放在國內看著倒還好,可眼下顯然是比之不如的。再者他一路奔波勞心傷神,幾乎就沒怎麽好好吃過東西,這都使得他本就單薄的身形現下是越發的瘦削。

說得再難聽些,同爾蘇炎相比他簡直就是營養不良得可怕。

“你究竟要拖著我走到哪裏去!?”再也忍不住自己被人牽著鼻子一路走的沈煙使力甩開了爾蘇炎的手。

手掌心裏傳來的空**感叫爾蘇炎回過頭來,看著沈煙不自覺地揉著自己的小手臂處時他開口問道:“我抓疼你了?”

沈煙一愣,隨即意識到是自己的動作暴露了。而他的自尊心絕不允許自己向同是身為男人的對方抱怨自己的疼痛,因為那種感覺就像是向對方撒嬌一樣讓他覺得尷尬難堪。

“沒有。”所以他放下了手故作無事的說到。

爾蘇炎也不揭穿他,隻是走過去再次牽起了他的手。隻是這回他的動作明顯要溫柔了許多。然,仍不投沈煙所好。

“你不牽著我走我也不會丟的。”

自己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還被人給手牽著手走算個什麽事兒啊?!沈煙鬱悶的想著。

而爾蘇炎卻拿他的話完全當耳旁風。

於是沈煙再次掙脫了他的手,甚至拚了命地快步走到他的前頭。等感覺到自己已經超越了他以後,這才回過頭來抬著下巴對他道:“你這是要往哪裏去啊?”

爾蘇炎看著這樣的沈煙心下覺得真是說不出的好笑。

隻不過超越了自己幾步而已,能有這麽開心?而且……明明就是得意的不得了,偏偏還要忍著故作淡定的樣子……這個沈煙,怎麽可以這麽可愛?

“帶你回我的寢宮啊。”

“……”

沈煙沉默了半晌後,終於發覺自己是被人給耍了。於是他黑著臉絕決道:“不去!”

“嗬嗬……”爾蘇炎忍不住掩唇竊笑,一雙邪戾的眼睛卻是不加修飾地盯著沈煙的一舉一動。他看著他的臉色從白轉黑再變紅,心裏頭似乎有隻頑皮的貓兒在撓,撓得他心也癢癢手也癢癢,總之是渾身都不對勁兒了。

“你都跟著我回來了,不去我的寢宮還想去哪裏?”

沈煙嘴角抽搐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提醒對方,他所謂的“跟著我回來”完全就不是事實。

“戧國王宮裏不是隻有你的寢宮能給我住罷?”

爾蘇炎不是沒有聽出他話語裏的譏諷,隻是這些對他來說比起心裏的那種癢癢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我這裏的確還沒有寒摻到容不下一個人的地步。隻是,我不願意給你一間獨立的房間住。”

麵對愛麵子的人,威脅他丟麵子可要比威脅他丟了性命來得有效多了。

可一旦愛麵子的人不要麵子了,那一切的威脅就都不再是威脅了。這樣的人,可是比什麽都可怕的。

現在沈煙就有這種感覺——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好了,你現在可以乖乖跟我走了嗎?”爾蘇炎像是對待任性的孩子一般摸了摸沈煙的頭,隨即又是溫柔地牽起了他的手。

終於“被迫”有心情去體會對方這分用心的沈煙隻能鬱悶的閉著嘴。

這家夥……為什麽就偏要執著於牽著自己不放呢?

見他終於乖乖的不再反抗自己以後,爾蘇炎覺得自己的心情可是從來都沒有這麽好過。

雖然反抗自己的沈煙很有趣,但是乖巧的沈煙更叫他喜愛。

如果以後他都能這樣安安靜靜的待在自己身邊,就算不說話,隻是聽著自己說話而已,恐怕他也會很開心的吧?

真神奇呐……

爾蘇炎暗自感歎。

若是以前有人告訴他,他會因為一個人的陪伴而喜悅,他一定會對對方抱之以嗤笑,然後告訴他,自己的生命裏絕對不會有讓自己重視的對象存在——連至親之人都可以在他的心裏不留痕跡了,還有什麽人能超越呢?

然而,世事無常。

爾蘇炎邪戾陰冷的眼中染上了一抹憂鬱的色彩。

他戀上的人,卻不會愛他。

這就好像一根針,銳利的紮在他的心上,一寸寸一分分,紮得他心裏生疼卻是始終都拔不出來。

最可恨的是,這根針還是他自己紮進去的。

二人靜靜地走著,隻聽得到兩個人的腳步聲與衣服摩擦聲,其餘什麽都沒有了。隻在這時,爾蘇炎忽然覺得自己確實是孤寂的。

深宮內院,有誰能與他分享自己的感情?

他的感情早在許多年以前就被人親手毀掉了。直到現在,他終於遇見了一個重新栽培的人。隻不過可悲的是,那人卻是無心栽柳而已。

“沈煙,你會喝酒嗎?”

還沒回過神來的沈煙想不到爾蘇炎會忽然莫名其妙的問自己這句話,一時間愣在原地沒有回答。

“陪我喝些?”向來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聲音裏竟然會帶上了一絲懇求。

也許,就是這絲懇求打動了沈煙。

“……可以啊。不過,是以兩個男人的身份。”

爾蘇炎聞言回頭,凝視著矮了自己近一個頭的沈煙。

隻見桔黃色的餘輝把他染成了個金色的人,神情淡然卻又充滿著不可思議的寧靜……好像與世無爭卻又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矛盾,複雜,無法理清。

爾蘇炎忍不住閉了閉突感酸澀的眼睛,再睜開時,又不禁為眼前看到的一切所沉醉。

好溫暖的感覺……

站在那裏看著自己的沈煙,很溫柔,很溫柔……溫柔得讓人想向他伸出手去,把他納入懷中再也不放開。

這種感覺,就好像千萬年以前他就這樣看著自己一樣。而自己,就該沐浴在他如此的目光注視之下。

“……好,就以兩個男人的身份。”

而原本習慣性想要恥笑對方這種無聊的堅持的話語,最終化作了泛著濃濃寵溺的妥協。

應他一次又何妨?

爾蘇炎垂眸輕笑。

隻怕是以後的自己都對他再也不會有任何的拒絕了……而今,不過是才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