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土地的爭論
陳海鬆從他的話語中感覺到他對宋軍推行的一些政策不滿,從他激動地表現看出他非常想得到、村民的認可,聯想到他親自跑到村公所來請自己來一方麵是想通過自己的造訪給村民們造成他不是壞人的印象,另一方麵也是想借機請自己施加影響滿足他政治上一視同仁的願望。百度搜索贏q幣,
曆史上土改工作中許多地方許多幹部忽視了中國農民對土地的眷戀和擁有的熱切,翻身的農民帶著強烈的報複心理仇視地主等有產階級,的確出現了過激、過嚴、追求指標隨意劃定地主等問題。其中相當一部分雖然地多確實是節衣縮食、省吃儉用摳出來的,老實巴交、起早貪黑、精打細算,過的比中農還差,結果辛苦了一輩子土地充公還給劃成了地主,幾十年背著剝削階級的黑鍋受到政治歧視。
為了避免這樣的悲劇重演他在張掖、晉綏根據地建設中一直主張不要過細劃分成分,堅持按“富裕農民”“農民”“貧苦農民”來區別,把農村人口全部界定為農民,隻是在交租收稅方麵向“富裕農民”家庭傾斜,其他各方麵都一樣,可以參加政府工作、可以參軍入學、可以參加招工。不過民主政府一直鼓勵“富裕農民”把多餘的土地賣給政府,由政府分給“貧苦農民”,對“富裕農民”投資經商辦廠提供稅收優惠,實現土地溫和轉移,效果很不錯。
東北情況比較特殊,地多人少,根本沒有辦法用一個數量來確定多少是多。加上我軍處於明顯劣勢,根據地還不穩固,因此遼北、遼東、吉林中心根據地都隻提減租減息,建立基層組織、武裝民眾,沒有觸動土地問題。在陳海鬆想來遼闊的三江平原可供開發的土地老了去了,三千萬人都成了地主也還有大量荒地等著開發,沒想到剛才起步永合村的地主就開始抱怨了。
他需要了解對方抱怨的原因和怨恨的程度,這是東北根據地建設必須麵對的問題,必須及時察覺、製定切實可行的政策來保護各階級的利益不受損害、穩定社會各階層的情緒,維持團結抗日的局麵。於是慎重地說:“我聽出來了,你有委屈。是不是宋軍他們歧視你家?”
常家明做回凳子,喝了口茶,看了看坐在旁邊略顯緊張的兩個兒子,臉色緩和了一些說道:“歧視說不上,跟抗聯過去的做法比起來宋隊長他們對我們還算仁慈,起碼沒有分我家的地、散我家的糧、開我們的批鬥會。隻是希望我們為了抗日大業減租減息支援抗戰。
我們常家飽讀聖賢,國難當頭自然不甘人後,我家不僅把今年100坰地的地租從六成減到四成,答應這四成地租的一半捐給八路軍,同時主動把去年的兩成地租拿出來幫助鄉親們度過饑荒。長官你說我們不愛國嗎?我們不支持抗日嗎?”
陳海鬆的確很佩服這個地主的愛國舉動,主動拿出大批糧食支援抗日的在東北並不多,真誠地肯定道:“你的行為證明你是個愛國的開明士紳,是中國的好朋友,抗日武裝需要你這樣堅定的同盟軍。”
“可是全村的抗日大會不通知我家參加,民兵自衛隊也不允許我的兩個兒子參加,村幹部選舉也沒我們家的份,我們沒想要當村長,當個主任、委員什麽的能為抗日出力就行,就這連個提名候選人都不是,這實在讓常家寒心。”
陳海鬆也是吃了一驚,按說這個地主拿出這樣的誠意怎麽也該受到鼓勵,盡可能量才使用,其中一定有隱情。“常先生反映的問題我會回去調查,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那樣,宋軍就在執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方麵犯了關門主義的錯誤。按我黨政策一切願意投身到反抗日本侵略鬥爭中的人,不管是什麽身份、什麽黨派、什麽階級我們都持歡迎的態度,享受同等的待遇。你沒有找他反映過嗎?”
常家明發泄了一陣,傾訴以後的心情好了一些,搖著頭說:“宋隊長整天和那些泥腿子混在一起,我家和幾個富戶根本請不動他,每次路上遇見倒也氣氣,有事找他倒也不厭煩盡量給辦。隻是曆朝曆代朝廷辦差不都是通過鄉紳大戶來辦嗎?那些泥腿子能拿出錢糧?能組織起遊手好閑、好吃懶做的村民去打鬼子?”
病根找到了,失落,極度的失落,思想還停留在張大帥、宣統、光緒年間的常家不知道來的是一群為泥腿子打江山、以泥腿子為依靠力量的人,還等著像過去一樣受到禮遇、委以官職,傲慢地俯瞰村裏的泥腿子們呢。
陳海鬆知道的政策是從根基上顛覆大地主大資產階級腐朽統治的政策,不可能像過去的官府一樣依靠鄉紳、保護鄉紳,對貧苦農民的關懷倚重必然損害鄉紳的既得利益和習慣性的優越心理。不理解、不支持、以至於武裝反抗正是進入東北、解放軍進入西南、中南、華中遭受抵抗的主要原因。
共和國之初鎮壓的三百萬人其中很多是不甘心家產被分、土地被剝奪的人,當時是依靠強大的軍事力量以消滅的方式強行推行新的土地政策,重演了曆史上改朝換代的悲劇。兩大階級互不相讓難以妥協時,也隻能用暴力手段解決。腐朽的、得不到廣大民眾支持的蔣介石不得不避走台灣。也許自己可以探索出一種迫使對方做出讓步的土地政策,逐步化解階級矛盾。
陳海鬆想了想說:“我想這並不是有意冷落常家,你可能不知道這裏的自衛隊是我軍解救的戰俘組成的,並沒有多少本地人參加,你的兩個兒子我看都很斯文,身體也不夠強壯,很可能因為這個沒有被選上。而地方政權是通過民主選舉產生的,是全體村民投票產生的。你們願意出來為抗日出力這很好,但村民並不認可我們也無話可說,原因是什麽我需要回去後了解。”
常家明對這樣的解釋顯然不滿意,恨恨地說:“還能是什麽原因,嫉妒!有地有錢有文化有什麽不好?吃糠咽菜、四處乞討反倒有理了?自己沒本事去掙,就抱著團排擠咱們。要都像他們那樣,那裏來的糧食?大字都不識幾個,還當村幹部,管得了嗎?”
前邊說的還有些理智,後邊純粹是帶著階級仇恨發泄積聚已久的不滿了,陳海鬆嚴肅地說:“常先生心裏有氣,說話有些偏激我不會計較,但有些道理需要跟你講一講,不然你會一直鬱悶、委屈下去。劉村長也許真的沒有多少文化,但他勤勞樸實、待人寬厚、有為大家做事的熱情。上午我在村裏轉的時候,好幾戶人家都說他們家的房子是劉村長帶人給修補好的。
現在的永合村幾千口子人,麵積比原來擴大了四五倍,卻沒有抽大煙的、沒有賭博的、沒有暗門子、沒有打架鬥毆、鄰裏糾紛的,孩子都去上學,村裏街道很整潔。修了水渠,把河水引到家家戶戶,方便了所有人,領著無地的百姓開墾出了150多坰地分給大家,他卻沒留一分。這些實實在在的政績、群眾的誇獎證明他是個善良正直人、有本事的人、值得信任的人。
人常說活在這個世界上無非名利兩字,要我說,第一是名第二才是利,錢再多你也就三個飽一個倒,地再大你也就睡一張床。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名卻會長久留在受惠於你的人們心中被人傳頌。我們衡量一個人的標準不是看他有多少財產多少土地,而是看他為老百姓做了多少有意義的事。
常先生是本村大戶、當年也是本村保甲長,憑良心想想幾十年來為本村父老出過多少力?饑荒之年施舍過嗎?有病有災的同情過嗎?修橋鋪路捐資助學做過嗎?也許你們覺得他們根本不配得到你們的施舍,他們的貧窮是上天注定的,在你們的骨子裏就鄙視他們。
孔子說仁者愛人,孟子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都是說要善待老百姓,咱們常家有錢有地有條件卻不去救助孤苦、與人為善,又怎麽會得到別人的感激、窮人們又怎麽放心把村裏的事務交給你們這些瞧不起他們的人來管?
我們都是泥腿子出身,我本人也是家徒四壁、無法生存才出來鬧革命的,我們跟著就是因為他主張建設一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沒有貧窮的社會。我們的政治主張讓那些為富不仁、橫行霸道的地主老財恐懼、仇視,我們隻能依靠接受我們思想的窮苦百姓來推行我們的政策。
事實證明他們做的一點也不差,他們隻是一直被壓製沒有機會來展示他們的能力。他們雖然貧窮,卻心地善良、吃苦耐勞、懂得民眾的疾苦、向往美好的明天,有追求、有幹勁,他們就是我們實現政治主張的主要力量。
當然我們並不會沒有原則地隨意損壞你們的利益,你們在抗聯身上遭受的不幸並不是我黨的本意,我可以保證抗日民主政權絕不會無故傷害你們,除非你們當了漢奸,否則我們願意和你們團結起來共同抗日。你們有文化、有抗戰部隊所需要的物資、也有很大的影響力,我們同樣很需要你們的加入。當然這種加入是自願的、不附加其他條件的。”
陳海鬆的責問、表白讓常家三人臉上一陣陣發熱、身上一陣陣發冷,這天真的要變了嗎?常家明不置可否地說:“陳長官很誠懇,說出了貴黨的主張,讓我們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長官如此開誠布公讓我相信你的保證值得信賴。說來慚愧,過去我們一直沒有意識到那些泥……,那些村民對我們如此不滿。”
“過去,他們沒有希望,隻好一直聽天由命混日子。現在來了,為大家描繪出了美好的未來,人人都有了奔頭,認識到了貧窮是社會製度造成,他們就會勇敢地站出來去推翻這種不合理的社會製度。很不幸,你們常家成了舊製度在這裏的代表,被原來依附於你們現在覺悟了的村民拋棄了。”
聽了半天聽明白了,這些泥腿子當家作主不會給自己家帶來什麽好運的,而始作俑者就是,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陳長官我不能不說貴黨如此作為是在挑動人和人之間的仇恨,是在作亂。打倒了財主有錢人真的能換來你所說的人類大同、社會平等嗎?自三皇五帝起曆朝曆代有真正的平等嗎?維係社會穩定的從來都是三綱五常、長幼尊卑,以下犯上、以卑忤尊從來都是亡國之道!”
“仇恨從來就不是挑動起來的,是觀存在的,沒有這些仇恨的存在,我們的革命也不可能吸引那麽多的人參加進來。
在中國這個封建製度統治了兩千多年的國度裏,一直存在兩大對立階級,一類是農民,一類就是地主。什麽是地主,地主就是擁有超過自家需要的大量土地,出租給無地的佃戶耕種並收取高額地租的人。這些人不用勞作、有吃有喝、可以花天酒地、可以交接權貴、可以仗勢欺人。而給他們勞作的貧苦農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寒窯破屋。
你可以說他們懶惰、他們愚蠢、他們不夠精明,受凍挨餓活該。可他們也是人,也希望過上好日子,他們也努力、也吃苦,可高額的租負、攤派的稅捐、頻繁的自然災害、可怕的疾病一次次粉碎了他們的夢想。他們隻能一年年、一天天地艱難度日。
我想你祖上在山東時就是這樣的、你父親剛到東北時也是這樣的,隻是你們比較幸運避過了那些會帶給你們滅頂之災的天災。而和你父親一樣闖關東來的山東、河北、河南的民眾有六千多萬,留下的隻有三千萬,向你們一樣發了家的不到十萬,絕大多數都在給人打長短工,活不下去又不肯返鄉的隻好上山落草,打家劫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