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音一夜未眠,坐在**,依著床柱小聲的和芍藥竟是說了一夜的話。直到天光隱隱的透著初升的太陽的光亮,秦音才覺得有些疲憊了,芍藥又伺候她重新躺下,關了窗,拉下床帳,安安靜靜的。

她這一覺睡到了午飯時間才算起來。

鳳九站在院子裏,仰頭看著昨天夜裏,明月掛在天空的位置。腦海裏反複的回想著秦音說的那些話。

昨天秦音起身的時候,他便也醒來了,披了外衣站在窗戶外,她們說的那些話,自然都被他聽了進去。

他也不曾見過大海。

有那麽一瞬,他也想,如若有一天,他也要去看一看秦音描述的大海的樣子。

可是會有那麽一天嗎?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從他記事起,便生活在義父的身邊了。義父也就是前任的素問居主人。

義父的義子並不止他一人,可是現在卻隻有他一人了,那些不合格的義子早在各種爭奪中命喪於他手中。

他沒有童年玩耍的記憶,他隻記得,義父在他們麵前說過,素問居從來不留沒有用處的人。

想要自己能安穩的生活在素問居裏,那就變成有用處的人。

他想活著,他從來都不想死在別人的手裏。

其實他知道自己不是武學天才,當年義父手下的第一個義子才是真正的武學天才,但凡義父演習過的一次的招數,那人便能牢牢的記在心裏。

夜裏,無數次他都能看見那人竟是不眠不休的在後院那個荒蕪的院子裏一遍遍的練習。

他明白,如果自己不想死在別人手裏,那便要比那人更是努力萬分。

當自己第一次打敗那人的時候,他看見了義父眼裏迸發出的驚訝和驚喜。

他看了那人對他的恨意。

他恨我!鳳九當時心裏隻剩下這樣的想法,手中的長劍不受控製的直直的戳進了那還在劇烈喘息的溫熱的胸膛,甚至他轉動了手腕,旋動長劍。

在素問居,勝者殺死敗者是不用承擔任何罪責的。

此後在每一次比試中,他都能殘忍、冷血的終結一個孩子的性命。

漸漸的素問居的義子們都消失了影子,隻剩他——鳳九。

沒錯,他排行第九,所以便叫鳳九。

他來自何方?

他父母是誰?

他遺失的曾經的記憶又是什麽?

他統統都不知道,他隻記得自己叫鳳九。

或許,現在他又多了一個記憶,一個牽掛。

大海,氣勢磅礴,海天一色,那能讓人覺得渺小的大海。

還有這個讓人不忍心殘忍對待的女子——秦音。

南宮敬坐在院子裏的亭子裏,他竟也一夜未眠,再有一天,便是月末。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自他出了那個山穀之後,便再也不幹淨了,沾滿了仇恨的血。他還記得自己執劍第一次穿透黑衣蒙麵人的胸腔的時候那種心裏的鈍痛感。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這些人聽命於那幕後的元凶,十多年來從來不曾放棄過對他的追殺。他曾經一度疲於奔波,疲於保命,甚至有時候想要丟開血海深仇。

他想回到師父等他的那個山穀。

他想回到十歲那年的時光。

他想救這麽了結了自己,或許他便能見到父親和母親了。

他不明白,為什麽已近中年的父親會娶回那麽美貌年輕的妻子,甚至父親曾經許諾過母親,終身都隻有母親一人。

可是,為什麽父親會……背叛了母親?

如果,如果,他有朝一日卸下這滿身的仇恨,無需再疲於奔波,是否秦音會留在他身邊?

或許這是一種奢望!

他或許不該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奢望。

他想到了那個山洞,那次發生的事情。

如果不是他的緣故,秦音不會遭受到那麽的對待。

他多麽希望這些都不是真的,從來也沒發生過多好,他們還是在月皎城裏平靜的生活著多好。

甚至他們還是在那個小鎮,隻要能碰上秦音,隻要能讓這些痛苦都不在發生在她身上,要他付出任何代價,他都心甘情願。

成玨起身,自己梳洗一番,換了一身新衣裳,打理好發髻,便拉開了臥房的門,抬腿慢慢的離開臥房。

如果不是那眼底深深的黑霧出賣了他,怕是誰都以為他自己說的近兩日好好休息才能救人,這種話是用來安慰大家的吧。

成玨在長長的回廊上慢悠悠的走著,轉了一個彎,便看見在亭子裏的南宮敬。

他停下腳步,僅僅是默默地看著南宮敬的背影。他並不想走過去安慰或者打擾南宮敬此時的心緒。

成玨很多事情上,有著過於老態的心境。比如,他能明白南宮敬心裏的感受,卻不會去勸慰、開解。

南宮敬對秦音的感情,這兩年他是看在眼裏的。甚至於其餘四人對秦音的感情,他也都看在眼裏。

不過他是不會放手的。

在秦音心裏,這五人僅僅是她的結拜義兄。

在秦音心裏,和段懷君的關係一天不解除,她便封鎖內心一天。

甚至,連自己也走不進去。

霍野大陸上,雖然對女子的貞潔觀沒那麽看重。

但終究是是在這麽一個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卻隻能從一而終的思維中。

即便她能等到冰羽國帝王的那一紙和離聖旨又如何?終是沒了名聲,沒了娘家,沒了退路。

哪怕在可以單獨立女戶的冰羽國裏,她未來要走的路也還是很艱辛無比的。

成玨心疼。

他自見到秦音開始,自聽到爺爺的思慮之後,心裏便暗暗下了決定,一定要護著這個膽大又心軟無比的女人。

他不願看到這個女人受到什麽傷害。

說起來,成玨自己都覺得好笑。

自己曾經在內心立下的誓言,卻無法做到。

從腐心蠱和同心蠱被黑衣人喂進秦音的嘴裏的時候,他就違約了自己的誓言。

在秦音和他都同時中了那該死的下作的東西的時候,他再一次違約了自己的誓言。

更甚至,這次!

或許,顧長老說的是正確的,此事完了,秦音和橙兒便隨著顧長老回醫神穀吧,在穀裏,任靖王爺段懷君也好,任其他任何人也好,都再也傷不到她了。

她已經做到了曾經答應爺爺的一切,現今,她寫下的各種手冊,規劃,計劃書,執行手冊,已經足夠他完全獨立的完成剩下的事情。

醫神穀不需要那麽大的名聲,醫神穀也不需要花銷不盡的錢財。

她不再欠醫神穀什麽,而是醫神穀欠了她很多。

欠得這輩子都無法償還。

既然醫神穀無法償還,那便由他成玨來還吧。

如若這輩子還不清,那下輩子再接著還,還有下下輩子,再有下下下輩子。

他向老天爺祈求,未來的三生三世,他都要找到秦音。

與她。

一生。

一世。

一雙人。

這次他一定能做到。

周軒轅是最後一個收到月末之約的消息的。雖然氣憤,但是成玨終究還是記著他的。

或許成玨最後選擇告訴他也僅僅是想著,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勝算,多一分力量而已吧。

但是周軒轅並不氣惱自己這樣被人利用了一番。

相反,他想的是,如果這次能平安順利的救出秦音,哪怕是母妃反對,哪怕是父皇不允許,他都要立刻娶了秦音做他的靜王妃。

至於那消失多年的付婉月,哼,便是當做她死了吧。

他招來周大福和暗衛臨時首領阿武,細細的布置了一番。

身處他國都城,他能用的出來自己的暗衛便隻剩下,當年他十哥在這裏安插的暗線了,不過僅僅是救一個女人而已,他再是被迷昏了頭,也還是有一絲的清醒。

這個時候還不是聯係和動用這些暗線的好時機。

江湖上對素問居主人的武功探說雖然一直沒有準確的定論,但是周軒轅還是做了一些充分的準備。

素問居主人定下的邀約,也必定在周遭都安排了隱藏的暗衛,那麽他便不再合適安排暗衛悄悄的潛伏了。

索性叫阿武帶著人,都換了侍衛的裝束,跟在自己身邊,堂而皇之的去就是。

又寫了一封長信,讓周大福安排人日夜兼程的送回冰羽國皇宮,交給母妃。

又將自己的王爺令牌交給阿武,讓他安排一個暗衛速速帶著令牌回冰羽國邊境,找駐守武將,在必要的時候不妨來一場大軍壓境的好戲。

如此又如此的,一一細致的安排了下去。

周軒轅便是安心的等著月末到來。

拂風公子,這兩天精神很是不佳,大多數的時間都躺在軟榻上沉睡。

洪稠抱著他安置在小花圃的軟榻上,讓他曬著暖融融的太陽。

身上搭著錦被,雙手交叉握在胸口,這樣子,讓洪稠很多次以為,他便是這樣再也醒不過來一般。

洪稠將山莊的事情都交給了其他人去做,這些年,他帶了不少人在手下做事,自秦音出事後起,他便一一將手裏的權利都分了下去,現在他隻需要全心的照顧拂風公子。

所以洪稠搬了把木椅,就這麽坐在軟榻邊,一瞬不瞬的看著軟榻上睡著的那少年。

少年緩緩的睜開眼睛,說道:“那天便是不用再帶著麵具出現了吧!”

洪稠怔了怔,望著那張即便是帶著麵具也是俊美容顏的少年,回答:“如畫說不帶,那便不帶了吧。”

少年微微翹起嘴角:“那天還是穿那身白色的衣袍吧,你在後麵讓人繡了一大朵牡丹。”

洪稠點點頭。

好,那朵牡丹叫做——赤龍煥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