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明明是這樣一句讓人臉紅心跳的話,被他說出來,卻像是在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升旗”這麽正經?】
晚上12點,顧海桐也沒睡著,她一直在等,等著這個鑰匙開門的聲音。
顧爸爸剛一打開門,顧海桐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還沒睡呐!”顧爸爸小聲說。
顧海桐見到他開心極了,用極其微小的聲音說道:“我在等你啊,看不到你我睡不著。”
顧爸爸樂了,走過來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長發:“傻丫頭,又比以前漂亮了。”
顧爸爸說這話的時候帶著點小驕傲。
顧海桐說:“你快進去吧,一會讓馮娥看見了會生氣的。”
顧爸爸有點舍不得,從包裏拿出一個塑料袋,塑料袋裏裹著一串糖葫蘆,遞給她。
那糖葫蘆似乎已經放了好幾個小時了,糖稀和塑料袋已經黏在了一起。
顧海桐撕開薄薄的一張紙,放在嘴裏咬了一口,傻傻的笑:“甜!”
“吃吧吃吧!”顧爸爸笑的特別滿足,顧海桐趕緊揮揮手,他便聽話的,躡手躡腳的回屋了。
……
顧海桐一個人躺在沙發上,吃著糖葫蘆,味蕾甜甜的,心裏卻酸酸的。
“桐桐啊,你就那麽饞嗎?”
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馮娥發現顧爸爸又偷偷給顧海桐買了好幾十塊錢一斤的鬆子後,一貫省吃儉用的她氣急敗壞的拎著鬆子殼,這樣質問她。
顧海桐當時覺得又羞又窘,又不敢跟馮娥頂嘴,隻能跑到廚房裏去刷碗,嘴上強行笑著,撒著不成形的謊:“那是我自己花錢買的……”
馮娥問:“桐桐啊,你哪兒來的錢?”
“我自己攢的……”鬆子確實是顧爸爸給買的,顧輝知道她要高考了,需要補補腦,就買了點堅果給她,沒想到卻成了馮娥生氣的導火索。
“你攢的?你哪兒來的錢?是不是他又偷偷塞給你錢了?”
顧海桐很不喜歡“偷”這個字眼,弱弱的回了一句:“媽……你不要這麽說我。”
馮娥頭一次聽她頂嘴,立刻抓住了理,冷哼一聲:“平常的時候我怎麽聽不見你叫媽呀,給你買點吃的就爸爸媽媽的拿出來用了,他怎麽不給我買呀,這麽貴的東西我一輩子都沒吃過!”
顧海桐見她把話都說成這樣了,趕緊討好:“我也是還沒習慣嘛……媽,我以後天天都這樣叫您好不好?”
馮娥歎了口氣說:“你就嘴好,眼看著就要畢業上大學了,在家也呆不了幾天了,能不能讓我省心?”
海桐覺得委屈:“我上學好好學習,放學幫你做家務,我沒不讓你們省心呀……”
馮娥說:“你別以為我沒看見,昨天晚上你和他……你和他做的齷齪事!”
正說這話的光景,顧爸爸下班回家了,憤怒的看著馮娥:
“你當著孩子的麵說什麽呢!”
一貫老實的顧爸爸用訓斥的口吻對她說話,馮娥一下子就愣了,渾身的血液都衝到了腦子上:“我說什麽?我還要問問你們做什麽呢!我告訴你顧輝!別以為你現在做冰雕師了整了幾個臭錢!家裏養了個大姑娘你就有想法了,你昨天晚上給她錢了吧?還摸手了吧?是不是!”
顧海桐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一開口就帶著哭腔,眼淚在眼圈裏打轉:“你……你怎麽能這麽說話!”
顧輝一見她哭了,立刻放下包走過去,掏出手帕給她擦眼淚:“女兒,不哭不哭啊,是爸爸不好。”
“你算她哪門子爸爸!”馮娥叫兩人動作如此親密,上去就拽開顧輝的手,撕扯!
“咱能不能別鬧了……”顧輝有氣無力的說。
“媽……”顧海桐吞咽著眼淚,甩開顧輝的手,“對不起,我以後注意……注意……”
“有什麽可注意的!”顧輝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我給孩子錢怎麽了!我給孩子買吃的怎麽了!孩子都要高考了!”
馮娥瞬間怒了,扭臉去看顧海桐,抬手就是一巴掌:“你再裝可憐!”
顧海桐從回憶裏抽出思維來,看著眼前的糖葫蘆,卻再也難以下口。
……
寒假在普通人的眼中意味著放鬆休閑,而在顧老師這兒,簡直就是明星趕通告。
今天要去電視台幫老同學做節目策劃,明天又要去給學生上輔導課,自從放假回家,顧海桐就基本上沒抓到過顧耀岩的人影,不僅如此,顧老師還順帶著給她布置了作業。
省台正在辦一檔微電影的節目,顧耀岩把節目的導演和製片介紹給了顧海桐,讓她幫忙寫微劇本,一個故事給一千,海桐平常隻把寫劇本當成課後作業,這次是初次拿稿費,遂格外認真對待。
“桐桐啊,別寫太晚啊,眼睛會吃不消的。”馮娥睡得早,七點就躺下了,8點起夜去衛生間,發現海桐還在打著燈敲電腦,便囑咐了兩句,進廁所去了。
“您等會兒!”顧海桐跑到廁所裏去,擋住了馮娥的去路。
“怎麽了啊你這孩子,一驚一乍的。”
“我剛剛……剛剛把坐便墊髒了,我把新的給您套上您再用,要不然怪涼的。”顧海桐說著,將染上了一滴血跡的坐便套換下來,拿出新洗好的換上了。
馮娥關切的問:“你這孩子,來了月事就不要沾水了,熱水器壞了。”
“沒事的,我用熱水。”顧海桐拿著弄髒的坐便套從廁所裏退出來,往水盆裏接點水,蹲在客廳裏開始洗。
顧耀岩從外麵回來,渾身帶著三九天的寒氣,將公文包往鞋架上一擱,就看見她正蹲在地上洗東西。
“這麽晚了洗什麽呢?”顧耀岩在她麵前停下。
海桐一抬頭,有些發白的小臉讓顧耀岩的目光一緊。
“今天10號了吧?”他問。
“嗯,你吃飯了嗎?我給你熱熱飯?”
顧耀岩稍顯責備的看了她一眼,提提褲腳,蹲下來:“給我吧。”
顧海桐趕緊躲了一下,那坐便套上還帶著一滴她的經血,哪能讓他來洗。
“不給,你忙一天了趕緊休息去吧,我自己會洗。”
“給我。”他伸手看著她,目光中帶著不容爭辯。
顧海桐最怕他嚴肅的樣子了,隻能默默的將手裏的布料交給他。
他將水盆拿起來,放到盥洗室的水台上,拿起洗衣粉放在那點血跡上,輕輕地揉搓。
顧海桐羞得臉發燙,趕緊跑到沙發上去,鑽進被子裏,看著他忙碌。
過一會兒,顧耀岩那邊洗洗涮涮的聲音停止了,海桐才趕緊把腦袋蒙進被子裏,假裝睡著。
顧耀岩走過來:“你這麽喜歡睡沙發?”
顧海桐閉著眼睛,假寐,不言語。
“你這麽喜歡那以後裝修的時候給你買個大一點的,你天天睡。”
顧海桐依舊閉著眼,小聲說:“行啊,我願意,到時候你睡床我睡沙發,我的沙發要買的比你的床還大!”
沒想到忽然有一隻剛剛沾過冷水的冰涼手掌強硬的鑽進了她的脖子裏,吸取她身上熾熱的體溫作為懲罰:“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顧海桐打了個機靈,這才笑著求饒:“涼涼涼!快拿走你的手!”
“你暖和,給我點溫度。”他一反常態的壞笑,並不那麽嚴肅了。
“不要不要!”海桐還來著月事,本就不舒服,這樣被他一鬧,肚子便開始墜墜的發疼。
顧耀岩見她臉色不好,便停止了玩鬧:“你怎麽了?”
“沒什麽啊!”她強裝著鎮定,忍著腹痛說道。
自從她被顧家收養,不對,確切的說應該是收留,她就堅持住在客廳裏,盡管顧爸爸和顧耀岩都反對,她卻倔強的堅持著,如果她現在露出一絲難受的樣子,估計顧耀岩又要讓她回臥室睡,到時候馮娥一定會不高興。
說實話海桐從沒覺得顧家待她不好,也從沒覺得自己有多忍辱負重,恰恰相反,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場,隻要能有一席之地,讓家裏的每個人都開心,她就別無所求了。
盡管馮娥曾說過,她就會裝可憐,可顧海桐不在乎,因為她相信,終將有一天她會靠自己的努力,建造起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到時候他們二老老了,也需要她來照顧,那個時候她就會成為這個家的核心成員,想想就覺得有動力。
顧耀岩狐疑的看著她,經驗之談:“來例假了?”
腹痛的勁兒過去了,顧海桐笑著點點頭,用被子捂住半張臉,小聲撒嬌:“顧老師你以後能不能不要這麽多管閑事啊,你不知道女孩子有些東西一輩子隻能自己洗麽?”
顧耀岩的一片丹心變成了多管閑事,不爽之意浮現麵容,伸出被涼水冰的發紅的手舉到她眼前:“我多管閑事?你知不知道感恩?”
顧海桐見他手被冰的發紅,趕緊用雙手攥住,拽進自己的被窩裏,放在胸前:“好啦好啦,我給你焐熱一點。”
馮娥的臥室已經關了門熄了燈,客廳裏黑暗一片,隻有廚房的暖黃色的燈光亮著,微微的投射過來,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小動作,在靜謐的夜裏顯得異常溫馨。
顧耀岩半蹲在沙發前,雙手被她捂著,來回的揉搓取暖,他看著她,眼眸亮晶晶。
“暖和點了沒?”顧海桐做賊一樣小聲問。
“顧海桐,”他吞咽了一下,喉結滾動:“你再不放手,我會吃不消。”
“啊?是我太熱了嗎?”她緩緩地鬆開手,把他的手放逐到被窩外麵去,眨著大眼睛看他。
顧耀岩看了看她,沒說話。
“你怎麽了啊?”她小心翼翼的坐起來,怎麽感覺他像是生氣了,又不像是生氣,有點嚴肅,目光卻又是柔軟的,欲言又止的樣子。
顧海桐才覺得自己剛才的動作,似乎有些太不過腦子了。
顧耀岩直起身子來,將手揣進休閑褲的口袋裏,站在沙發邊上俯視著她,忽然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顧海桐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麽明明是這樣一句讓人臉紅心跳的話,被他說出來,卻像是在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升旗”這麽正經?
顧海桐反應過來了,他是在心疼自己,怕她著涼而已,於是堅守著自己的陣地和立場,嬉皮笑臉的搖搖頭:“不要,我就愛睡沙發。”
顧耀岩鼻息間發出一串無可奈何的輕喘,轉身邁開步子,推門進了臥室。
他的臥室門一關,客廳裏又是漆黑一片了。
顧海桐揉了揉小肚子,緩緩地躺下來,將被子兩邊掖一掖,如同做了繭的蠶寶寶一樣,躺在了沙發上。
沒想到過了不到半分鍾,他的臥室門又開了。
顧海桐起身轉頭去看他,卻發現他直接到了她的沙發前,二話不說就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顧海桐的身子一騰空,失去了平衡,趕緊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
“喂!你……”
“噓!”顧耀岩的唇就在她耳邊,做了個噤聲的命令。
他連人帶被子直接抱到懷裏,輕輕地踢開了臥室的門,然後又把門用腳關上,霎時間客廳裏空無一人。隔著房門,隻聽見顧海桐怯怯的聲音。
“喂……你幹嘛……”
“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