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懸的月亮光芒微弱，有種說不出來的恬淡溫柔。
江渺渺抿了抿唇，往後一倒，坐靠在山石壁上。
“你還是靠在我身上吧。”喬南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沒由來的一陣緊張，“上次你暈倒的時候陳彥宇幫你檢查過，說你體寒。”說著，他手指在江渺渺靠著的地方敲了敲，“山石太涼了。”
“喬總。”
“喬先生。”
“喬南。”江渺渺兀自笑出聲，“其實你人還挺好的。”
“這話真是讓我傷心。”喬南撫了撫自己的胸口，“你現在才發現嗎？”說著，他起身換了個方向，坐下後回頭衝江渺渺說：“你要是覺得靠著我的肩不太好意思，就轉個身，我們背靠背。”
江渺渺在失去意識之前，其實有種這或許就是自己最終歸宿的感覺。
也難怪她有這樣的想法，就連她的名字，都被賦予與水千絲萬縷的關聯。
如果以這種方式離開這個世界，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吧。
隻是她不甘心，她甚至沒有機會好好跟身邊的人告個別。
她以前覺得自己麵對得不到的人可以及時抽身、及時止損，可現實是什麽？她直接逃開了，花了一年的時間，疏遠所有人。
又覺得懊惱又覺得委屈，所以她剛醒來的時候哭得根本停不下來。
還好，在她比任何時候都留戀這個世界的時刻，她不是孤身一人。
夜裏的山林，稍微有點風就像強風過境一樣。
兩個人背對背坐著，江渺渺抱著雙膝，兩隻腳都踩在石頭的邊緣。喬南則是單腳踩在石頭上，另外一隻隨意地懸在空中。
“哎，你聽沒聽過一句詩。”江渺渺用肩膀撞了撞喬南，“橘子裏也有太陽和月亮。”
“橘子裏的太陽和月亮。”喬南更正道。
“啊對。”江渺渺側過頭看著月亮，“這些詩人都真厲害。”
喬南輕笑一聲，“我猜你並不想攜手同眠，所以你是餓了嗎？”
江渺渺“嗯”了一聲，“中午也沒什麽油水，你不餓嗎？”
“餓也得忍著。”喬南也動了動肩膀，“冷嗎？”
“冷也得忍著。”江渺渺學著他的語氣，“不過衣服差不多都幹了，風也吹不進來。”
橘子裏的太陽和月亮，攜手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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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渺渺和喬南下山的時候是清晨，日光溫煦，兩個人從出口走出去的時候著實讓剛剛開始上班的工作人員訝異了一番。
兩個餓壞了的人出門打車直奔海底撈，不住地讚歎24小時營業的餐廳是21世紀人類最大的進步。
等餐間隙，江渺渺跟餐廳的人要來酒精和紗布，拿熱毛巾替喬南處理幹淨傷口後，給他仔細地包了起來。
空****的餐廳中，他們二人一時相對無言。
火鍋湯底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喬南剝開一個橘子，掰下一瓣放到江渺渺的掌心，“太陽我留著，月亮給江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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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山的時候，喬南就已經跟家裏人報過平安了。
當時江渺渺猶豫許久，還是把電話打給了程遠之。林曉怡肯定會把這件事告訴他，但他卻不會在事情剛發生的時候就告訴程媽媽——他很孝順。
事實證明，她對程遠之足夠了解。
從海底撈出來時，程遠之的車已經停在了門口。
他幾乎是盯著海底撈的大門，江渺渺和喬南一出門，他就下車疾奔到她麵前。
程遠之眼睛通紅，看上去應該也是一夜沒睡。他禮節性地衝喬南點頭道謝，看向江渺渺的時候，目光一下就軟了下來。
“我先送你回家。”程遠之低聲說。
江渺渺“嗯”了一聲，扭頭看向喬南。明明是被同樣的水衝下山，度過了同樣的夜晚，自己狼狽成這樣，他卻還是清清爽爽的。她衝他笑了笑，道別之後，跟在程遠之身後漸漸走遠。
江渺渺離家以後，程遠之還是第一次進她自己租的這間小房子。
一天一夜沒通風，房間裏有股悶悶的味道。一進門，江渺渺就蹬掉鞋子，徑自走向窗口。
程遠之在門口站著沒動。
房間很小，一眼就能看到全貌。程遠之環顧四周，淺咖色的牆壁，純白色的家具，深咖色的床，他莫名覺得壓抑。
“水在這兒，廚房在那邊，我先去洗個澡，不用換鞋，你隨便坐。”江渺渺指了指各個位置，拿上換洗衣服，轉身進了浴室。
全然陌生的環境中殘存的些許薰衣草精油的味道，程遠之很熟悉。
他緩緩地走向她的工作台，淩亂的桌麵上，紅色的鋼筆格外顯眼。鋼筆的筆帽上掛了一個護身符，同樣紅色的綢質鎖形物上用金色的絲線繡了一個小小的“福”字。
他把護身符捏在手裏微微摩挲，眼前似乎浮現出江渺渺小時候鬧著非要拿下它的樣子。
那是春節的時候，他們一家去廟會祈福，程爸爸和程媽媽在殿內等著拜一拜，他就帶著江渺渺去別的地方轉悠。
大片的紅燈籠掛得喜慶，他卻沒多大興趣。
倒是江渺渺第一次逛廟會，看見什麽都想湊過去瞧瞧。
他們是在一個猜燈謎的地方看見的這個護身符，江渺渺喜歡得很，卻怎麽都猜不出對應的那個燈謎。她隻能央求他來幫忙。
程遠之最不愛熱鬧，但是那時看著她苦哈哈的小臉心軟得一塌糊塗。
“青頭紫尾為本色。”這簡直就是白送東西的題目，程遠之覺得好笑，拿手指在青的上麵和紫的下麵各畫了一個圈。
“是素！元素的素！”江渺渺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獻寶一樣地拿著護身符擠到老板身邊，“老板，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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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邊的薔薇已經開了，在風中微微顫抖。
江渺渺衝了個熱水澡之後換上一身清爽的衣服，頭發吹幹，整個人都有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她推門出來的時候，程遠之站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聽見聲音，他轉身看向她，“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因為背光，江渺渺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說了一聲“好”，眼看著程遠之走向自己，兩個人距離一步的時候，他停下腳步，麵色已經恢複了平靜。
要不是他的眼圈依舊發紅，江渺渺甚至覺得他現在跟平時完全沒什麽兩樣。
他在原地定了幾秒，一個字也沒再多說，頭也不回地離開。
江渺渺一直知道程遠之是個淡漠的人，她不知道他承受意外和挫折的極限在什麽地方。但是似乎，她的落水，是在他能承受的範圍之外吧。
家裏隻剩下時鍾一秒一秒劃過的聲音，江渺渺把自己扔到**，剛一閉上眼，就迷迷糊糊地要睡過去。
“你體寒。山石太涼了。”喬南前一晚說過的話突然閃過，江渺渺在心中哀嚎一聲，拖拖拉拉地起身，關上窗戶後，又撲回到**。
她這一覺睡到下午三點，要不是夏小可來砸門，估計她可以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你嚇死我了……”門一開，夏小可就撲了過來。
江渺渺被她的體重壓得往後彎了彎腰，“疼疼疼。”她比夏小可矮了半頭，一手抵住她的肩膀，一手扶住腰。“真的是年紀大了嗎……”待夏小可站定以後，她往後退了一步，雙腳微微分開，使勁轉了轉腰，“怎麽這麽疼……”
夏小可自來熟地打開江渺渺的冰箱，從裏麵拿出一瓶冰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幾口。“早知道我就跟你們一起去拍了，你怎麽就那麽不讓人省心呢。”
江渺渺撇了撇嘴，“我也不想啊。”
“還好沒受什麽傷。”說著，夏小可從包裏拿出她的相機，“喏，下周交片。”
江渺渺最佩服夏小可的一點就是她永遠都能從包裏翻出自己想用的東西，哆啦A夢一樣。不過她沒想到她的包大得連相機都能放進去。
接過相機，江渺渺看了眼時間，“你下午還有什麽事嗎？”
“今天下午的主要任務就是來看你。”夏小可往沙發上一倒，“你是不是得趕緊買一下手機呀？”
江渺渺“嗯”了一聲，“正有此意。”說著，打開了電腦。“等我查一下郵件，然後就陪我去買吧。”
她手指飛快得在鍵盤上敲了幾下，點下確認鍵。“然後請我吃飯。”
“你講不講理啊，我陪你買東西，還得請你吃飯？你當我那麽好說話嗎！”夏小可邊說邊抬眼瞥了江渺渺一眼，兩個人對視，她笑嘻嘻地補了一句：“你別說，我就是那麽好說話。”
江渺渺被她逗笑，點開郵箱，三封未讀郵件靜靜地躺在收件箱裏。
喬南的郵箱她從來沒存過，但是非常好認。她手指頓了頓，點開郵件。
手機號136XXXXXXXX，喬南。
她抿了抿唇，抬手捋了捋頭發，猛地站起身。“走吧。”
即便是工作日，商場裏也完全不冷清。
買手機快得很，慢的是一個一個地登錄APP。
江渺渺和夏小可在咖啡廳百無聊賴地挨個試著密碼，有些苦惱，雙眉皺得不像樣子。“我得挨個找回一下密碼，這次我都設同樣的密碼。”
微信登錄成功，有個新的好友申請。
江渺渺手指微動，是喬南，沒有頭像，下麵寫了一句申請說明：“你好，太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