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秋風層層襲來,一陣一陣泛起涼意,蘇雲暖站在欄杆邊,仰望澄澈的天空,清爽的空氣夾雜著桂子的清香撲鼻而來,心情為之一暢。
凝視著天空,眼神有瞬間的失焦。
寨子……有多久沒有回去了,那日的天空,也同今日這般藍得透徹吧。
零零碎碎的記憶片段浮現眼前,突地苦笑。那自幼成長的地方,無論經曆了什麽,果然還是恨不起來呢。
眼前倏地閃過一抹褐色,胸口一痛。
阿姊。
伸手捂在心口,眼神有些迷茫。
就算對寨子沒有怨恨,卻也沒有過多的留戀,除了、除了那個人……
姊姊,這麽多年了……
更何況血濃於水。
沐白的話突地回響耳畔,蘇雲暖微微眯起眼,望見一隊南飛的大雁消失在天際盡頭,眼前卻忽然浮起那朵枯萎的九瓣蓮的影子,心底倏地一緊。
這一連串的事確實蹊蹺得緊,封印、六曜、龍紋玉、九葉幽曇、蒼緋夜乃至現在的九瓣蓮,她隱隱覺得,這看似毫不相幹的東西被繩索串聯在一起,引著她走向一個巨大的漩渦。
果然還是該回去看看罷,或許能找到什麽解開這一切,抑或,隻是引著她朝漩渦的中心又邁了一步。
看著雲淡風輕的天空,眉間的褶皺舒展開來,蘇雲暖凝眸片刻便轉身入了屋子。咿呀一聲,隻見桌邊的二人齊齊轉臉看向她,眼中有些擔憂也有些期盼。
“我要回寨子一趟。”蘇雲暖看著二人,微微一愣,輕聲道。
沐白聞言鬆了口氣,微微笑了。這樣也好,雖不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麽,她既然肯回去,那麽心結也應當能解開吧。
“早決定不就好了。”牧行歌叉著腰揚眉笑道:“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呢,就這還要想半天啊。”
蘇雲暖淡然一笑,“我明早就走,龍紋玉的事還要拜托你們了。”
“那是自然,你放心去吧。”沐白晃了晃茶盞,溫柔道。
“隻是帝都凶險,鳳棲動向不明,你們要當心。”
“唉喲,你就放心去吧,有我們兩個絕世高手在,有什麽好擔心的。”牧行歌一拍沐白的肩,朗聲道。
蘇雲暖撇撇嘴,“也就你嘴硬,帝都不是久留之地,打探到什麽消息或者出了什麽事,就盡早離開罷,我們一個月後鳳凰鎮見。”
“
好!”聞言,牧行歌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道。
“嗯,此去前途未知,你也要當心。”沐白點點頭,囑咐道。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斜陽潑入屋子,浸沒裙擺,三人在屋中低語商量著什麽。窗外樹蔭掩映的枝葉間,一直漆黑的老鴉眨著猩紅的眼,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突地怪叫一聲,振翅而飛。
遠處不知哪家的院子裏,一顆參天的古樹枝繁葉茂,在那蒼老粗糙的枝幹上站著一個錦衣華服的童子,腰間青翠欲滴的短笛在斜陽下泛著微微的冷光。
嗬嗬。
孩童稚嫩的臉上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眼眸深邃而狡黠,哪裏像一個八、九歲的孩童應有的神情。
來吧來吧,小暖,我等這一刻等了多少年了。你狠不下心,那就由我替你斬斷一切的牽絆,莫要怪我,小暖,你命該如此,怨不得人。
錦衣童子張開雙手,晚風襲襲拂麵而來,枝葉亂顫樹影婆娑,打碎了他的身影。待那風靜樹止,交織的密葉間,卻早已不見了孩童的身影,隻餘一隻圓眼猩紅的老鴉撲騰著翅膀,怪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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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鬱,寂寂的更聲由遠及近的傳來,那隻是個小得似乎不該被稱為城的小城,不過二更才過,街上便冷冷清清連半個人影都不見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從街的那頭傳來,更夫王老漢縮著肩急急往家趕,雖隻是剛入秋,這夜卻也帶上了幾分涼意,可王老漢卻隻穿了件馬褂,偶爾一陣風吹來胳膊上便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直打哆嗦。
這秋夜本不該這麽涼。
王老漢一麵小聲在心裏咒罵著這反常的天氣,一麵又求老天爺保佑他今夜能平安到家。此刻他隻求能安安穩穩踏進家門摟著那個老了好幾層的婆姨美美睡一覺,打更的事誰愛做誰做,反正他王老漢打了十幾年的更,休息個一兩天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又是一陣風起,不知哪裏飄落的樹葉擦著地麵而來,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響,王老漢一個激靈頓住了腳,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看,黑黢黢的街上隻剩他手裏的燈籠還亮著微微的光,照著他皺巴巴的臉。
“呸,哪裏的折腿畜生嚇唬人!”見四下沒人,王老漢小聲嘟噥一句,緊了緊那薄薄的舊馬褂,繼續加快腳步往家趕。
這小城,是越來越詭異了。
他想起平日裏聽到的傳言,頭皮一陣發麻。
這陣子,城裏進了妖物!
那是隔壁麻婆子神神叨叨給他念的,想起她滿臉的麻子、眯成縫的小眼睛、皺得耷拉下來的臉皮和凹進去的嘴,王老漢隻覺得心裏一陣一陣怵得慌。這個死老婆子,瘋瘋癲癲,說什麽不好,偏說這些讓人夜裏不敢出門的話作甚,還是念給他這個夜裏做事的更夫聽!
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清。
王老漢搖了搖腦袋,突地想起家裏那個老了好幾層卻依然有點模樣的婆姨。
要是她老到麻婆子那個歲數,會不會也成了那副鬼樣子?
一想到將來指不定那天要跟一個像麻婆子那樣的婆娘躺在一張**,王老漢心裏一陣淒涼,竟尋思起討個年輕漂亮的小老婆的念頭,隻可惜又有哪家的姑娘願意跟著這個年過半百精瘦精瘦的更夫過日子呢。
悲戚之情湧上心頭,王老漢竟忘了恐懼,在四下無人的街上長籲短歎起來。
正感歎著,又是一陣陰風過耳,這陣風比上一陣又添了幾分寒意,而這寒意將王老漢從悲戚的情懷中換回神來。
城裏進了妖物。這話倘若隻是從麻婆子的口中說出來,他王老漢是絕對不會相信,就算是咒他下輩子娶個麻婆子他也是不會信的。可若這幾日坊間談論的都是夜裏發生的怪事,這就由不得他王老漢不信了。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這大家夥都信的事,他王老漢就算打心眼裏不相信,也不得不小心幾分了。更何況,那鋪著草褥子的屍首,他也不是沒見過。
王老漢哀歎一句,又加快了腳步。
這幾日,城裏每夜都會死那麽一兩個人,有的是打更的更夫,有的是夜裏擺點心攤的老漢,可最古怪的是,每夜死的人裏頭必然會有一個妙齡少女,被放幹了血,赤條條地躺在大街上,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城裏的仵作說,這些少女均是十指尖、十腳趾尖、腳腕手腕、眉心、脖頸處被人用利器劃開,鮮血流盡而死。更蹊蹺的是,她們都是陰年陰月陰時出聲的女子。
而其他那些死的更夫老漢卻都是一擊致死,連喊叫的時間都沒有。
念及此處,王老漢又是一陣哆嗦。
難不成,這城裏真的進了妖物?
燈籠裏的蠟燭在風中猛地一晃,王老漢加快了腳步,拐過前麵的巷子就快到家了,老天保佑千萬別在這兒出什麽事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