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的目光一直寵溺地追逐著小虎子

“二丫!吃我一彈!”

“哈哈哈哈哈哈!本大爺又可以重出江湖!”從舟上一躍而起,小虎子老氣橫秋地插腰大笑,一把撿起地上散落的彈珠便朝舟尾衝去。

小孩子自然不知道玉環的價值,隻覺得自己心愛的玩具突然被修複便是最讓人開心的事情。

奇怪地發現斷了的彈弓上突然出現了一枚精致的玉環,正好將斷口緊緊地接在一起,似乎極為牢固。

“咦?”正把玩著彈弓的小虎子輕嗤一聲。

“你的黃泉道,不過如此,本尊若想,隨時改寫。隻可惜你布下迷陣之後,自己卻做了縮頭鳥不願出來。”裴英凝眸之後,幹脆一道指風打下,徑直落在了小虎子的蓮舟中。

自己親手養大的骨肉,自然在他腦海裏留下了無數幀相似的畫麵,無論兒子現在長得多大了,在裴英眼中,他依舊是兒時那頑皮軟糯的小肉球。

這簡單的一幕,卻看得裴英幾乎垂淚,因為這小家夥的模樣,像極了自己兒子小時候的模樣。

“把弓修好了,我就又能去掏鳥蛋了!還能……嘻嘻嘻嘻。”小虎子咬著自己的下唇,肉乎乎的小手不斷地在空中揮舞。

裴英的目光,慢慢落在了一艘小船上,那小船上坐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子,與其它死氣沉沉的行路者完全不同,他正聚精會神地修補著自己手中的那隻小彈弓。

她不主動來殺他,他亦找不到她的下落。

但他始終感覺不到蘇瞳的殺意,繃緊的神經在經曆了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的蹉跎之後,終於有了鬆懈的感覺。

越是陷入舟流,裴英越有一種失去方向的感覺,順流而觀,小船延綿不盡密密麻麻一直鋪到水天相交的地平線下。逆流回望,上遊新出現的蓮舟根本沒有停止下來的意思。

他橫衝直撞,若不是那些蓮舟本是無形之物,隻怕要被他的魯莽衝翻一片,沒有淒厲的尖叫,沒有嘈雜的怒罵,水中人與裴英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在哪裏!出來!”裴英惱怒地踏著玉階匆匆向前,試圖在蓮舟裏尋找蘇瞳的身影。

“不怕,雖然天黑了,但我們還能一起睡覺。”一個老頭兒輕輕吻著自己懷裏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而後合衣而臥,安詳地躺在了冰冷的舟上。

“小霞……”一位舉著鋤頭的年輕男子一想起自己懷孕的妻子與即將出生的孩子,黝黑的臉頰上便浮現出羞澀的笑容,他甚至沒有發現自己此刻已站在模樣奇怪的舟上,揮動鋤頭,拚命耕耘著足下並不存在的沃土。

“阿柱哥還等著吃中飯呢,可是我現在……這是在哪裏?”一個小腹微微隆起的女子腳踝上都是血,卻不在意自己身上奇怪的傷勢,緊緊地抱著懷裏的食盒,驚恐地打量眼前奇異的河流。

從他們殘留的氣息上感覺到,他們不過是這世上最平凡的眾生。

他看到了許多陌生的人影。

他打了一個哆嗦,雖然在自己意境的保護之下,這些飛馳而過的蓮船不會直接撞擊到他的身體,但是一種無法驅散的寒意還是無法抗拒地慢慢爬上他的心房。

就在裴英抬頭之間,眼前已失去蘇瞳的臉,取而代之的是千帆連橫的灰色蓮舟。

但看到此情此景,蘇瞳非但不慌亂,臉上的笑意卻更加意味深遠。

這亦說明,裴英的意境足以立足於蘇瞳的黃泉道內,既可立足和入侵,便說明他的力量似乎更勝一籌。

隻聽巨響陣陣,在空氣的震動之中裴英的足下憑空出現了一枚枚的玉階,它們懸浮在半空中,穩穩地托起裴英的身體。

轟轟轟轟!

轟!

在他下足的刹那,黃泉清流內立即升起了細小的漣漪,仿佛有什麽異物出現,突兀地打斷了水流的規律。

意境之爭,不可出現任何紕漏,裴英怒從心生,氣勢霸烈不可阻攔!

“哼!幻象,一切虛妄皆幻象。隻要本尊道心堅定,我的腳下永是生門!”

“那我勸你走慢一點,因為我道行尚淺,你如果真的入水,我撈不起你。”蘇瞳的表情變得肅穆,雖然她能踏黃泉而行,卻依舊對生死之河心存敬畏。

裴英的戰意從不退讓,手中的槍已放下,但他整個人依舊挺拔。他不相信自己對生死的勘悟還不如一個年輕的姑娘!

“有何不敢?”

因為槍意裹挾生死氣息,是以裴英極易被蘇瞳的黃泉道影響,若不能掙脫她的道心,便會被她的意境碾壓。

仿佛此刻她的氣息已達到非生非死的臨界點上,裴英根本無法辨析此刻蘇瞳代表生者,還是亡靈……

她身無重量,氣息縹緲,整個人遊**於黃泉滾滾清流之中,卻帶著逝者沒有的顏色。

蘇瞳並沒有直接回應裴英的追問,而是單腳點在自己的蒲草舟上,笑盈盈地朝岸上人邀請。

“可敢入河?”

“參悟生死皮毛,便自以為是地認定自己可以掌控大道,審判世人善惡,而後獨裁地宣判我子的死亡?”滿心憤憤,自己獨子罪行雖然罄竹難書,但就這樣被偶然路過的蘇瞳一行人收割了小命,裴英依舊意難平息。

裴英雖然放下了手中的長槍,卻依舊用吞人的目光看著蘇瞳。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