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

明亮的陽光,正好打在床頭,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他恍惚看到陽光下一個玲瓏的人影,幾下跳到窗前,拉下了布簾。

光線暗了下來,人影也變得清晰了。

“我好看麽?”

看著她湊過來的臉,他一個激靈翻起了身,宿醉的痛苦接踵而至,惹得他緊緊皺了眉。

她卻不依不饒,一把扯住他準備揉腦袋的手,“修魚壽,我好不好看!”

他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尚顯稚嫩的麵龐,不變的空穀幽蘭,美得不沾風塵,卻淡去了天真,增了些會讓男子魂牽夢繞的嫵媚。

她又看到了他醉酒時的樣子,臉上漸漸沒了表情,深如夜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她。隻是這次,他狹長的睫毛沒有半眯著,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滿滿的影子。

想起趙裕的話,她微微紅了臉,兩隻小手握著他的大手,撥弄著他的手指頭。

“隻有你說好看,小五才是真得好看。”

她哪裏知道,他此時已模模糊糊地記起了昨晚半醉不醒時的夢,夢裏的她,幾乎讓他欲罷不能。而她現在的模樣,直接讓他熄在夢醒時分的欲望,死灰複燃了。

這種感覺,像極了夏侯芊用的**。唯一的區別是,心裏的異樣遠遠超出了身體的反應。他不明白,她一個乳臭未幹的毛丫頭,怎麽突然就變成了一隻會撓人心的貓?

他下意識地握了她的手,猛地往裏一帶,她沒防著,一聲驚呼下徑直跌進了他懷裏。

她頭一次發覺,男子的體溫即使隔著幾層衣衫,也能將她燙個外焦內嫩。

於是,她開始不安分地扭動起來,小小的心髒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她柔軟的身子仿佛化為了無數的毛毛蟲,不停地鑽進他的喉嚨和心口,最終匯集在小腹,成了一股幾欲噴薄而出的灼熱。

聽著他愈來愈粗重的呼吸,她怯怯地迎上他灼熱的眸子,聲音輕得快要聽不到,“我好看麽?”

他喉結幾下翻滾,艱難地送出了兩個字,“好看……”

她甜甜地笑了,抬頭含上了他已無法安分下來的唇。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忘卻了她還隻是個十六歲的少女,隻想把懷裏的一片香軟揉進自己滾燙的身體裏。

他愈來愈粗魯的動作,弄疼了她嬌柔的身體,讓她的心開始隱隱作痛。若他的好看,僅僅留存於這副皮囊,那他接下來隻會不顧一切地傷害她。

她的半邊衣衫滑落在腰間,他不安分的手按住了那裏的係帶,卻突然頓住了。

他看到她眼底的淚,帶著隱隱地祈求,讓他的心猛地一痛。

他忽而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目光一亂,慌忙推開了她,旋即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低了頭,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她整理好衣衫,輕輕坐在他身邊,一字一頓,“修魚壽,小五長大了。”

他木訥地點點頭,腦子裏卻出現了夏侯芊的影子,讓他的心裏頓時亂作了一團,再沒留意她後麵的話。

在他的認知裏,這些事不該在成親前發生。如果發生了,不是他出了問題,就是另一個人有問題。以她的純善,絕不可能像夏侯芊那樣給他下藥,也就是說,出問題的人是他。

他隻知道,自從在酒宴上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再也回不到兩年前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難道是那藥落了根?”

他忽地跳下床,一定是這樣!

她嚇了一跳,“什麽藥?”

門口突然一聲幹咳,接著出現了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他像看到救星般,幾步迎上去,“叔,您的禦醫呢?”

夏侯晟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了他下身處,寬鬆的褲腿中間明顯撐起了一個帳篷。

夏侯晟瞟了眼趙月嫵緋紅未褪的臉和淩亂的發髻,頓時明白了幾分,這根本和禦醫扯不上半點關係。

“嘉嘉要回宮了,你趕快收拾下,領精騎隊聽宣。”

“是。”

天大地大,皇上最大。修魚壽匆忙應了一聲,在夏侯晟的幫助下,很快穿戴整齊出了營帳。

趙月嫵仿佛刹那間,從炙熱的火焰裏掉進了冰窟。就在夏侯晟出現的那刻起,她在他眼中已然成了空氣,直至離開前,他都沒有再看她一眼。

門帳落下的一刻,她的眼淚也跟著大顆大顆地滾落。或許,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願,他也從未對她動過心。方才的一切,隻因他酒醉初醒,被她這身皮囊蒙了心。

夏侯晟瞟了眼營帳,半笑不笑地看向修魚壽下身,“下去了?”

修魚壽大窘,拉下護頰胡亂地點了下頭。

“叔,是不是上次那事兒落了病根啊?”

夏侯晟好笑地斜了他一眼,“渾小子,是病也是心病!自個兒想去!”

“我……”

修魚壽一抬眼,便看到了早已集結待命的精騎隊。

黑蟒軍旗,迎風颯颯,休養了幾個月的精騎殘部,終於恢複了遇伏前的精氣神。

他渾身一震,把方才那些尷尬全拋在了腦後,一把拉過冷稚,翻身上馬。

“精騎隊!”

“殺!殺!殺!”

“清點人數!”

“是!”

聽著錚錚馬蹄聲起,夏侯晟欣慰地笑了,經此一劫,這些孩子已然脫胎換骨,有他們的精騎隊,必將成為真正的天下第一軍。

繁複華麗的帝服,落於千軍之上,萬歲撼天,定了帝王心。

無論天命是何人,她夏侯嘉都要讓老天爺睜眼看看,誰更適合站在這個位置上。

“承王修魚壽,盛王夏侯晟,聽旨!”

一則精騎隊,一則九觴城,她就算萬劫不複,也要為北堯立下不世之功。

“臣遵旨!”

夏侯嘉和夏侯芊走後,精騎隊也奉命回騫人歸建。

臨行,修魚壽想送趙月嫵回去,順便看看趙裕,卻左右找不到人。

他突然想起,她說她長大了,也突然明白了她說這句話的意思。

兩年前,他說過等她長大,她當了真。

“承王,卑職有些話想跟你說。”

語氣不重,卻明顯透著怒,修魚壽心裏一驚,剛轉過頭,就迎上了一拳重擊,隔著頭盔震得他兩耳嗡嗡作響,連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子。

他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趙廣鳴來了,應是夏侯晟把趙月嫵送到了曜城守軍那兒,讓趙廣鳴知道了一切。

“卑職知道小五配不上你承王,但卑職決不允許你欺負她,就算天皇老子也不行!”

修魚壽無言以對,任由趙廣鳴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

趙廣鳴的憤怒,讓他徹底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多麽牲口的事。趙月嫵現在是一種什麽心境,他連想都不敢去想。

“一次身陷沙牢,一次精騎遇伏,你知不知道小五是怎麽過來的!”

趙廣鳴後麵的話,讓修魚壽心口一陣亂痛,滿腦子都是那個一邊喊著大哥哥,一邊圍著他轉的小五。他從未想過,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個人在陪他一起傷一起痛,甚至是一起死裏逃生。

“我要見小五!”

“你要娶她?”

夏侯晟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修魚壽身後,這一問,直接把他問住了。

趙廣鳴瞟見夏侯晟慍怒的眼神,咬下唇,狠聲道,“小五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也請你自重!從今以後,你與我趙家,恩怨兩清,告辭!”

“趙將軍!”

趙廣鳴的憤然離去,仿佛一記重錘,在他的心口上砸出了一個大窟窿,沒有血,空****地疼。他甚至沒有力量和勇氣,追上去請求趙廣鳴的原諒。

“時候不早了,趕緊啟程吧。”

經夏侯晟這一提醒,修魚壽突然有種很強烈的感覺,他這一走,隻怕再也見不到趙月嫵了。這種感覺,讓他有種莫名的恐懼,就像生命中有什麽東西,要永遠地離他而去了。

“小五……”

一聲呢喃下,他拔腿就要衝出去,卻被夏侯晟死死攔住了。

“你想見她,是因為愧疚,還是感動?”

修魚壽怔怔地看著夏侯晟,他隻知道,他不想失去她。這種感覺從未有過,他說不上來是什麽。

夏侯晟笑笑,“若是愧疚,你現在去隻會火上澆油;若是感動,那就永遠別見她。”

“為什麽?”

看到他眼底的痛苦,夏侯晟無奈地搖搖頭,“你若想為她好,就早些忘了她。”

“忘了她?為她好?”

修魚壽抬眼天際,仿佛那裏有無數張溫純的笑臉,風吹不散。

[小五,你當真這麽恨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