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華北事件的由來

天津日租界附近,大生客棧門口,楚天歌遇到了熟人。

楚小樹帶了一個排的戰士,偽裝成便衣在日租界附近巡視著,本來是奉了上級命令,防止發生意外事故的,卻沒想到竟然遇到了楚天歌。

“天歌?!”

“小樹?!”楚天歌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見是自己的童年玩伴,很是驚喜。驚喜之後,仔細的打量對方兩眼,心頭泛起疑惑,低聲問:“你不是在軍中的嗎?”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臉色一變,問:“難道你是來抓我們的?”目光四處溜了溜,看見幾個形跡可疑的便衣,不由暗暗提高了警惕,朝坐在車裏的歐陽雲遞了個眼色。

“北平四二六慘案”在日本人的操作下,全世界皆知。歐陽、楚二人跟著沾光,大名也早已響徹華夏大地。自清末始,都是中國人被“慘案”的命,現在終於將日本強盜也“慘案”了一回,始作俑者想不出名都難。

楚小樹剛聽到“楚天歌”這個名字,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人,見他這般神情,立刻明白此天歌就是彼天歌,楚小樹當然不是來抓他的,打趣道:“怎麽?敢做不敢當啊?”

楚天歌瞪他一眼,冷笑:“敢做自然敢當,可不像你們,能當卻不敢做。”

他話中帶刺,楚小樹如何聽不出來,臉色立刻變了,歎口氣說:“兄弟,你抬舉我了,我一個小軍官,能當什麽?”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叔很擔心你,昨天還跟我提起過,我過去交代一下,這就帶你去見他。”

“我現在不想見他?”

楚小樹眉頭皺了起來,不解的說:“為什麽?難道你連自己叔叔都信不過?殺了幾個日本人而已,好事!放心啦,我們軍座提起你們,可也嘖嘖稱讚呢,說你們兩個這事雖然做得莽撞了些,但卻是熱血男兒所為。”壓低聲音,他繼續道:“你們繳獲的那些情報裏麵,好像有我們51軍的布軍圖吧,衝這一點,51軍也會保你們周全。”

楚天歌想了想,半信半疑:“真的假的?”拿不定主意,讓他等著,回頭找歐陽雲。

楚小樹一出現,歐陽雲便將汽車重新發動了,默默的注視著周圍的一切,手槍打開保險放到口袋裏。聽楚天歌轉述了楚小樹的話,他想了想說:“讓他把地址留下,我們晚上自己去,就說為了避嫌。”

楚天歌依言告訴楚小樹,楚小樹也覺得這法子最穩妥,朝他點點頭,然後撕下一張煙殼,將地址寫在上麵交給他,並將口令一並告訴了。

和楚小樹分了手,兩人進了大生客棧,要間臨街的房間。進了房間,歐陽雲拉開窗簾看了看,說:“你本家沒有說謊。”

楚天歌擠過來看了一眼,街麵上,楚小樹一個人貼牆站著,正在悠悠哉哉的吸煙快活。他笑起來說:“這小子,竟然也學會抽煙了。”

歐陽雲向遠處的日租界裏觀察著,問:“他是你叔父帶出來的吧?”

“恩,一共帶出來三,隻有他混到了連長的級別。”

“你怎麽沒想當兵?”

“父親不讓,他想我上大學。”

歐陽雲笑了,看他一眼說:“這回你闖了禍,回去會不會被你父親打屁股?”

“不知道,應該不會,他恨日本人。”

“可是你的書恐怕讀不成了。”

楚天歌臉色黯淡下來,歎口氣說:“那也沒辦法。”

拍拍他的肩,歐陽雲安慰說:“沒事,不就是一大學文憑嗎?包在我身上了。”

“不上學也能拿到文憑嗎?”

“當然,別忘了,我曾經說過,要到燕京大學做教授的——”

楚天歌張大了嘴巴,這話在北平就聽他說過,當時當笑話聽了,現在又見他說起,才知道他竟然是認真的。隻是,大學教授是誰都能做的嗎?

歐陽雲笑笑沒說什麽,關於這件事,他也是在醫院裏才下定決定的。北平著名的大學不少,但是燕京大學卻有其獨到的優勢,這些沒必要讓楚天歌知道。

四月底的北方,中午的氣溫無疑是最宜人的,太陽暖暖的照著,微風輕吹,歐陽雲坐在黃包車上,眼睛微微眯著,好像犯困的樣子。

黃包車已經將大半個日租界趟了下來,《國權報》、《振報》的位置早查探出來了。車夫很健談,而且對租界裏的人頭子極熟。算是意外之喜吧,他沒費什麽勁就將胡恩溥和白逾恒的家庭地址打聽出來,讓車夫拉著到兩家門前去轉了轉,認了路。然後他下了車,找家茶館將路線畫下來,標上重要參照物,收好,接著去茅房換上帶來的衣服,戴上寬沿帽,徒步返回旅館。

搞刺殺歐陽雲屬於門外漢,好在電視劇看得多,多少學了一點,在特種兵大隊也接觸過一些,觸類旁通,知道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幹這活需要注意些什麽。

以他和楚天歌的身手,刺殺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退路。看得出來,日本人在天津基礎很紮實,天津的民用設施也很齊全,別如說路燈,日租界附近幾乎沒有照明死角,這對需要黑暗做掩護的他們顯然有些麻煩。

歐陽雲也不急,慢悠悠的四周轉悠,有意無意的往街道、胡同的角落裏鑽,花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總算找到了租界還有周邊幾條街道支持路燈照明的配電房。將需要破壞的配電房一一在路線圖上標出來,刺殺的重要準備工作算是完成了。他這才叫上一輛黃包車趕回客棧。

他一進房間,楚天歌就睜開了眼睛,並且噓了一口氣,看來一直擔心著呢。

拍拍他的肩,歐陽雲和衣躺下,說:“一直沒睡著吧?”

“恩,還是有些緊張,”楚天歌有些不好意思。

歐陽雲理解他的感受,笑笑,轉身,很快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刺殺這種事情很難說,也許會極其順利,也許會特別困難,而作為刺客,行動前最需要的無非是積蓄充足的體力。

“看來我還是太嫩了,”楚天歌心說,看著貌似熟睡過去的歐陽雲,想起自己和他接觸也有一段時間了,卻始終看不懂對方,這個比自己也就大幾個月的青年,無論見解還是行事方式,都那麽的老到、別具一格,身上就好像籠罩著迷霧一樣。

夜漸漸深了,天津漸漸的陷入沉睡中,昏黃的路燈成為極少數的不眠者,在偶爾掠過的風裏慵懶的搖曳著。

靠近日租界的和平街上,大生客棧二樓的一扇窗戶忽然打開了,一根繩子垂下來,楚天歌露出腦袋四下看了看,然後迅速的溜了下去。接著,歐陽雲也溜了下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躡行到街頭的日租界崗亭附近,離崗亭一百多米的地方有個配電房,和平街周邊地區就這麽一個,歐陽雲有理由相信和平街及周邊幾條街道的路燈開關應該全設在那裏。

他朝楚天歌做個手勢,意思是早交代過的,注意警戒,然後走向配電房。

配電房裏的值班人員已經睡了,發出很愜意的鼾聲,門從裏麵拴住,歐陽雲不想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放棄了破門而入,找到埋設在附近的電線管道,掏出早備好的虎鉗,將裏麵的六根線全部夾斷。隨著虎鉗和電線之間冒出絲絲電火花,周邊的街道一一陷入黑暗。

“出什麽事了?”當租界外麵突然全部陷入黑暗以後,崗亭裏站崗的日本憲兵小島倉嘟囔了一句,拉一下槍帶,並沒有多想。支那人控製的區域電力係統出故障是老問題了,有時候他們解決不了還得從租界內請本國的技師過去幫忙——“可憐的支那人,”他輕聲念著,深以自己是一個日本人感到自豪,腰杆挺得更直了。

此時,楚天歌正好摸到了崗亭外麵,聽見日本憲兵的自語,他來了氣,心中冷笑:究竟誰可憐呢?伸手叩在了崗亭的鐵皮外殼上。

小島倉大驚,喝道:“誰?”端槍在手,“嘩啦”一聲拉開槍栓,推開門謹慎的走了出來。

楚天歌早抽刀在手,做好了下劈的準備,就等著他送死了,一看見他的腦袋露了出來,低吼一聲:“日本豬,去死!”揮刀劈下。

刀光一閃,小島倉隻來的及張開嘴巴,腦袋和身體便各奔東西,分了家。

“莽撞!等一下有人來換防怎麽辦?還有巡邏隊!”等歐陽雲趕過來時,見日本哨兵已經死了,不由低聲埋怨楚天歌。租界內肯定會有人巡邏,而且,他們並不清楚對方的換防規則,所以原來的計劃裏,是決定騙過哨兵,偷偷摸過去的。

楚天歌圖一時之快,此時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很是懊悔,問:“現在怎麽辦呢?”

歐陽雲掏出路線圖,湊在燈光下看了看,然後又看了看那個日本死鬼,說:“這樣,你把鬼子藏好,換上他的衣服守在這裏,如果有人來查崗、換防,打一槍趕快跑,如果他們不過來,你就守在這裏。”

“你一個人?是不是太危險了?”

“隻能這樣了,我過去了,你利索點。”

“大哥,對不起了。”

“說什麽胡話?!”歐陽雲輕聲丟下這麽一句,迅速的往左上角的胡恩溥家奔去。

胡恩溥今天心情不錯,加刊的報紙發售以後,他親自撰寫的社論得到了日本主子的交口稱讚,賞了老大一塊骨頭;晚上,幾個手下在雁峰樓為他慶功,席間一高興多喝了幾杯,回到家,竟然乘興雄起了一回,找回了久違的男人感覺,哎,想想自從做上漢奸,不做男人好多年了,這久違的感覺,真的很好!許是太興奮了,當歐陽雲將電筒照上他的臉時,發現這丫竟然滿臉笑容的在吧砸著嘴巴,並夢囈著:“黃金的好,謝謝太君……”

歐陽雲同情的搖了搖頭,心說這狗漢奸的檔次還真他媽的低,幾塊黃金就把老祖宗給賣了——他上前一步,俯身,左手一探,鋼針在他臉上輕輕一刺,右手軍刺跟著紮進了他的心髒。

胡恩溥臉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嘴巴微微張開,溢出一絲鮮血……

出了胡恩溥家,不知道為什麽,歐陽雲一點勝利的喜悅都沒有,心中滿滿的都是悲哀,乃至墜得腳步都有些沉重。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情願讓楚天歌來執行這個任務——漢奸該殺,漢奸也該死,但是,他多麽希望,漢奸能夠少一些——

也許胡恩溥殺得太容易了,或者歐陽雲的心態起了變化,在殺白逾恒的時候,他遇到了一點麻煩。前期工作沒有問題,他順利的在樓下通過一個白府下人打聽出了主人的臥房位置,而且順利的摸了進去。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隻不過碰了一下放在床前的椅子,並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響,白逾恒的老婆竟然醒了。

女人立刻驚叫起來:“誰?”

做漢奸的心中有鬼,一般都很難睡得踏實,白逾恒立刻也被驚醒了,右手從枕頭下麵掏出手槍,左手打開了台燈。乍然亮起的燈光裏,夫妻兩個看見床前站著一個蒙麵人,同時大叫起來:“救命啊!”“來人——”

喊救命的是白逾恒的老婆,這女人膽子夠大、也夠彪悍,一邊大聲叫喊、一邊拿起枕頭向歐陽雲砸來。

而白逾恒隻來得及舉起手槍,喊出“來人”兩字便被軍刺插入心髒,嘔出一口血、全身抽搐兩下便丟掉了性命。

“殺人啦,救命啊!”女人的喊聲淒厲起來,麵對死亡,她彪悍不再,女人的天性盡顯,恐懼的往後縮去,“咕咚”一聲掉下了床。

“敢做漢奸就要有死的準備,既然敢做漢奸的老婆,就要有做寡婦的覺悟!”撂下這句話,歐陽雲衝到窗前,一腳踢開窗戶,縱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