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無奈而悲哀的抵抗

英軍忽然表現得英勇起來,一方麵是因為生死攸關,另一方麵卻是欺壓慣了新馬華人,打心眼裏沒把阻止華人向星洲碼頭靠近當回事。在白思華和珀西瓦爾想來,手下的部隊隻要稍微**出些爪牙,那麽那群“烏合之眾”就會一觸即潰,不複成為“新加坡大撤退”的阻礙。

然,槍炮聲響了一個多小時,捷報一個也無,倒是噩耗接二連三的傳了回來——“義勇軍突破第一道防線了;第二道防線被突破……不好了,美國領事館被義勇軍拿下了——”

“怎麽可能?”“我沒有聽錯吧?”白思華和珀西瓦爾麵麵相覷、目瞪口呆,隨即,兩個人同時跳起來,前者喝道:“不行,我得親自趕往前線!”

珀西瓦爾:“還是我去前線吧,先生,您去碼頭吧。我忽然有很不好的感覺!”

懦弱的綿羊忽然變成了獅子,在日軍麵前連招架之功都沒有的英軍一下子便原形畢露。

兩個人一起出了臨時指揮部的大門,站在院子裏正要下令副官召集自己的衛隊,卻見不遠處一片喧鬧聲傳來。他們衝出院子,便看見三五成群的士兵正落荒而逃,然後是幾百人一夥的小規模成建製部隊。而再遠一點地方,喊殺聲越來越響,“咚咚”的腳步聲傳來,顯然是義勇軍正逼近過來。

“混蛋!博來西姆師長呢?”珀西瓦爾堵住一個士兵,伸手拎住他的衣領沉聲喝道。

“死了,長官們都死了,將軍,您也快逃吧。中國人有神槍手,長官們一露麵就是死——”

駐守在這條街道上的英軍足足有一個師呢,居然水泡沒冒一個就潰敗了。長官們都死了——這句話好似一盤冷水朝珀西瓦爾當頭澆下,將他心中有關“新加坡大撤退”的一應念想全部澆滅了。

“怎麽回事?!”白思華在幾十個士兵的簇擁下走過來,他先讓手下收攏潰兵,然後走到珀西瓦爾身邊問道。

珀西瓦爾隻覺得萬念俱灰,垂頭喪氣的回道:“我們低估了中國人的決心。看來,學兵軍早早的就派了精銳潛進了城裏。”

白思華的衛隊奉命去收攏潰兵,然而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那些被攔下來的潰兵反過來居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試圖說服那些衛隊官兵,讓他們也趕緊逃跑。“中國人瘋了!”眾潰兵眾口一詞:“比日本人還瘋狂!”“而且,有部隊已經叛變了,他們說司令官下達那樣的命令是違反人道的,注定要被押上海牙國際法庭——屠殺平民哪!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中國人哪是什麽平民,根本就是暴民!”“再告訴你們一個不幸的消息,美國人已經站到中國人那一邊了——美國人可是咱們的盟友,這叫什麽事啊?”“你們自己想送死就上吧!中國人有狙擊手,我親眼看到的,博來西姆師長不過隻露出半個腦袋,‘呯!’他的腦袋就像西瓜一樣破裂了——上帝啊,太恐怖了!”

士兵們之間的談話傳進了白思華和珀西瓦爾的耳中,他們有心要怒叱這種謬論,但是話至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驚恐的發現自己似乎失去了辯駁的勇氣。

“去碼頭吧!我們不可能真的和中國人血戰到底,那樣的話隻會成全日本人,”珀西瓦爾輕聲說道。

“也隻有這樣了。珀西瓦爾,你說,韋維爾這個計劃,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我不知道,韋維爾的用意肯定是好的,隻是他低估了中國人的力量——白思華,我現在終於明白‘**’一詞的真正含義了。”

大勢已去,作為海峽殖民地英軍職位最高的兩位將軍,不知道為什麽心情反而畸形的輕鬆了下來。他們彼此之間呼名道姓,第一次表現得就好像一對知心朋友一樣。

華人的抵抗很頑強,星華義勇軍即使臨時吸收了五六千生力軍,但是他們的武器卻依舊匱乏、破舊。武器不如英軍,他們隻能靠勇氣,靠拚命,靠犧牲來謀求勝利。牙齒甚至於身體的任何一部分都成了他們和英軍拚命的武器,這是多麽悲慘的一件事情——中國積弱太久了,乃至於雖然有著廣闊的疆土有著豐富的資源,有著龐大的人口基數……擁有一切成為強國的資質,卻偏偏不是個強國,乃至於都無法保護自己流落在異鄉他邦的僑民。乃至於他們為了活命,不得不犧牲其中的一部分以換取族群的生存。

新馬華人是好樣的,麵對英國的職業軍人,麵對那黑洞洞冷冰冰的槍口,麵對那隨時會失去生命的危險,沒有人退縮——小夥子們大聲嘶喊著,抱著老舊的槍支衝上去了;他們後麵,是那些貞烈的姑娘,而她們當中許多人,不久之前還是活躍在英國人上層舞會上的舞女;老人們也衝上去了,沒有槍,那就用石頭用磚頭甚至用自己的牙齒去戰鬥……

英軍其實沒死多少人,但是,其中最少有半數是被生生砸死又或者被咬死的,這對英軍的士氣是沉重的打擊。

這一場艱苦的鏖戰,一共有八百餘英軍士兵棄暗投明加入了義勇軍的陣營。一開始,崔林他們接納英國人的目的,就是樂於見到狗咬狗而已。陳嘉庚比他們精明得多,也更擅於把握大勢。那些反正英軍忽然朝對麵的前戰友發出呼籲,讓他們不要再盲從白思華等英軍高層,成為他們屠殺平民的工具,正是出自他的手筆。

這對英軍士氣的打擊更加巨大,再加上狼牙們火力全開,子彈專門朝軍官身上招呼,混戰一個半小時,英軍占領美國領事館的企圖率先告破。緊接著,有美國僑民加入華人陣營,英軍縮手縮腳,這仗更沒法打了。

從美國領事館將美國僑民接出來,這是“新馬華人大營救”的關鍵。有美國人保駕護航,英國人投鼠忌器,前往星洲碼頭的道路就順暢得多了。

“美國撤僑船隊”靠上星洲碼頭兩個半小時以後,也就是晚上九點多鍾,浩浩****的“美國僑民”隊伍終於出現在了格朗特和張良峰等人的麵前。

碼頭並沒有發生戰鬥——在張良峰的指揮下,又有格朗特提供光明正大的理由,千餘裝扮成美軍陸戰隊的猶太藉學兵僅僅花了一刻鍾時間就將據守碼頭的英軍給驅逐了出去,全麵接管了碼頭防務。

英軍的臨時指揮部本來設在前往星洲碼頭必經的一條街道上,然而,麵對來勢洶洶的星華義勇軍前鋒,白思華和珀西瓦爾沒敢再繼續組織阻擊。為了逃離新加坡這塊死地,他們確實瘋狂了,不過卻也知道不能得罪美國人。美國僑民既然被“裹挾”進了華人隊伍,再開戰的話那就難免產生誤傷了。白思華和珀西瓦爾敢無視湯姆斯和約翰尼的安危,卻不敢無視美國僑民的生命安全。這從一個側麵說明了,擁有一個強大的祖國對於那些旅居海外的僑民來說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

“走吧,我們繞道沿海林道先去碼頭區——”白思華很快做了新的決定。

珀西瓦爾此時想起了一個比較關鍵的人,問道:“達理呢?怎麽沒有看見這個家夥?”

達理上校是星華義勇軍的司令官,按常理說,他擁有星華義勇軍最高指揮權。當然了,珀西瓦爾此時問出這句話,其實是僥幸心理作祟。

“一直沒有看到他,也許早已經被中國人殺了吧?”他手下的一個參謀以不確定的語氣答道。

好不容易收攏起了五六千官兵,白思華和珀西瓦爾他們避開通往星洲碼頭的街道繞行沿海林道想要先一步抵達碼頭,卻在沿海林道遇到了施恩少校的手下。

“施恩少校被美國人扣留了。美國人說了,不許我們靠近碼頭防區五百米範圍內,靠近了就開槍射擊,”施恩少校的副手很委屈的向兩位將軍大人報告。

碼頭還在手中的話,就能藉此和中國人談判,這五六千人就有逃離新加坡的希望。現在呢,卻要從長計議了。“施恩這個蠢蛋!”白思華臉色鐵青的罵道,然後詢問了施恩部被驅離碼頭的細節,得知美國人派出了最少一個團的海軍陸戰隊,他和珀西瓦爾商量了幾句,決定由他親自去拜見那個譜大得沒邊的格朗特上校。

兩個人都清楚,經過今晚的這場鬧劇,部隊僅有的一點士氣已經被消耗幹淨了。而此事一旦被日軍偵獲,海峽殖民地英軍將唯剩投降一條路了。投降就投降吧,不過,如果他們能夠成功的逃往海上,再下令手下投降的話,那將會最大限度的保全他們兩位將軍和英國政府的麵子。

“英美畢竟是盟友,這件事雖然我們有錯在先,但也是情勢所逼。為了大英帝國的體麵,我就忍辱負重低姿態的向格朗特賠禮道歉吧!我想,他還不至於把事情做絕吧?不過這件事不能讓底下的官兵知道,珀西瓦爾,我這就去找格朗特,這裏就交給你了!”

“oK!辛苦你了!”

“一切為了大英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