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做個教授好像也不錯

隨著越來越多的雞加入打鳴的隊伍,天漸漸亮了起來,黑夜終於過去,光明降臨人間。不過,對“鬼宅”裏的這對青年男女來說,白天的到來並沒能改變什麽。連番的纏鬥耗空了兩個人的體力,雙方都筋疲力盡,隻是憑著一股毅力支撐著。

白流蘇眼皮子早就開始打架,歐陽雲也精神不再,以致女人把腦袋埋在自己肩上,連風涼話也懶得說了。這樣下去可不是個事,如此糾纏不休,難道要餓死在這裏——如果自己真以這種方式掛了,然後再以這種姿勢化成白骨,誰知道後人會怎麽看待自己,如果不幸成為化石,那豈不是要遺臭萬年?!——歐陽雲的目光不經意的掃過近在咫尺的那條蚯蚓,心裏一陣惡寒,試探著問:“打個商量怎麽樣?”

白流蘇不吭聲。

“東北虎的死,我也很難過,但是不應該算在我頭上吧?”

沈劍就躺在他們附近,屍體早變得僵硬,頭上的傷口也凝住了,說不出的可怖。白流蘇想起幾個小時前,他還在保護自己,掩護自己逃走,從此卻人鬼殊途,心口好像被毒蟲蟄了一口般的疼痛,眼淚不由流了出來,嘶啞著嗓子道:“狗漢奸,你少假惺惺的,如果不是你把日本人引來這裏,沈大哥怎麽會死——”

“漢奸,罵誰呢?我是漢奸的話,那全中國就沒幾個好人了。”

“我不管,如果不是你搬來這裏,這些事就不會發生。”

“你這女人還真會強詞奪理,這裏應該是陳家財產吧?陳家人讓我搬來這裏的!喂,如果我猜得不錯,你還有兩個同夥死在外麵,如果警察看到,我們都逃不了關係。”

“哼——大不了一起死,有你陪葬,也算是幫我大哥報仇了!”

歐陽雲氣苦,想起某子的話,第一次有了同感——世上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視線掠過那幾個麻袋,眼珠一轉,有了主意,說:“可是這些麻袋,哎。”

白流蘇轉頭,看向那幾個麻袋,眉頭微微皺起,不知道想起些什麽。

歐陽雲等的就是此刻,全身立刻發力,想翻轉過來,然而,他一動,少女立刻也動了,到這個時候了,她竟然一點也沒有放鬆警惕。於是,兩個人又是一陣抵死纏綿,耗盡了剛剛積聚起來的一點能量,雙雙再次呼哧呼哧的喘起粗氣——

忽然,院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是一聲驚呼——“啊!”兩個人大驚,極有默契的屏住呼吸,凝神聽去。然後,歐陽雲咧開嘴,樂了。

——來的是陳佳姚和她的男友——

“天歌,太可怕了,好多死人。”

“不怕不怕,有我呢。”

“我們報警吧?”

“別,別報警,佳姚,我在裏麵,你們快進來,”歐陽雲一聽他們要報警,急忙大喊起來。

“歐陽大哥?”陳佳姚顫巍巍的聲音,看來嚇得不輕。兩個人走了進來,陳佳姚一看見室內的情況,沒堅持到看上她的歐陽大哥一眼,便駭得暈了過去。她的男朋友楚天歌有些膽色,麵對一屋子屍體竟然毫無懼色,忙一把抱住她。隻是,當他的目光落在糾纏在一起的兩人身上,不由傻了——嘴巴張得大大的,幾乎能放進一個大號雞蛋:“你們……”他結結巴巴的說,臉上漲得通紅,不知道聯想到什麽,似乎連話也不會說了。

歐陽雲和白流蘇現在的姿勢很**、非常曖昧,確實很能引人遐思。

歐陽雲咳嗽兩聲,裝作沒看見他的表情,說:“我叫歐陽雲,是佳姚的朋友,你是她的男朋友?”

“是,我叫楚天歌,歐陽大哥,你們這是——”

陳佳姚悠悠醒來,入眼皆是血跡、屍體,嚇得立刻把頭埋到了楚天歌懷裏,然後,她大起膽子向後看了看,這才看見哭喪著一張臉的歐陽雲。見他和一個女人緊緊摟在一起,她的臉立刻紅了,再次把頭埋進了男朋友懷裏,連聲催促他趕快出去。

非禮勿視嘛!

歐陽雲知道他們誤會了,哭笑不得:“你們什麽眼神哪?我,我差點被她害死!快幫忙把這女人弄開,佳姚,你們認識她嗎?”

楚天歌嘴巴總算合上了,眼睛卻瞪大了,好一陣打量這才看清兩人是什麽狀況,不由驚訝得嘴巴再次張開呈“O”字狀;陳佳姚在男友懷裏朝外一窺,再壯起膽子看去,這才弄明白是怎麽回事,目光不小心碰到地上的屍體,紅臉立刻變得慘白,喃喃道:“歐陽大哥,怎麽會這樣?”

歐陽雲想起緊要的,對楚天歌說:“外麵是不是也有死人?趕快弄屋裏來,哎,等會再告訴你們怎麽回事。”

楚天歌說:“門口有輛車,院子裏有兩死人。”

“把院門關了,把死人弄屋裏來,快。”

楚天歌擁著陳佳姚出去,這小子膽子夠大,很快就將兩具男屍背進屋子。歐陽雲見死者皆著藍衣藍褲,知道是東北虎一夥的,那麽昨天在場的人不管死活算是齊了,泄密的可能性總算被排除了,不由鬆了一口氣。

白流蘇見來的是歐陽雲熟人,臉色立刻變了,幾次張嘴想要咬他脖子,都被他避了開去。她早已心存死誌,心想死了也好,能和沈大哥一起,於是放棄抵抗,任由楚天歌將自己捆了起來,冷冷的說:“你們殺了我吧!”

歐陽雲沒時間理她,將她扔在**,在那個被麻翻的忍者心口刺了一刀,將鋼針全部收起來,然後將楚天歌拉出去,把陳佳姚叫進自己屋子,瞞去麻袋等情節,把昨晚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陳佳姚聽得臉上煞白,驚呼連連,良久,心情才穩定下來,發現他臉上的傷疤,說:“你受傷了,不要緊吧?”

“那女人劃的,沒破相吧?”歐陽雲摸了摸右邊額頭,那裏已經結痂了。

“應該不會。”

楚天歌自從看清白流蘇的臉,臉色便開始不對,此時說:“我怎麽覺得她像一個人?”

“鳳凰?”歐陽雲還不知道無鹽女的名字。

楚天歌一拍大腿,叫道:“想起來了,城裏有她的懸賞布告,是個巨盜!”

“巨盜?!她?”歐陽雲咧了咧嘴,不太相信。

楚天歌很興奮,“把她送警察局吧?一千塊銀元呢!”

陳佳姚小心肝一直嘣嘣跳著,慘白的小臉很憔悴的樣子,擔心的說:“死這麽多人,怎麽辦呢?”

歐陽雲哧道:“涼拌!”

“涼拌?!”

“嗬嗬,這事我來處理,你們幫我保密。這個巨盜嘛,就不交出去了,日本鬼子既然想殺她,那她肯定是個好人,現在的警察嘛,嗬嗬,我可不認為他們能代表正義!”

楚天歌鼓掌叫好,大聲說:“歐陽大哥,這話我喜歡聽!就按你說的辦。謝謝你救了佳姚,昨天我們就來找過你,想當麵道謝的,但你不在——”湊近歐陽雲的耳朵,他小聲說:“歐陽大哥,您是共產黨吧?”

歐陽雲一愣:“為什麽這麽說?”

“敢這麽跟日本人玩的,除了共產黨還有誰?”

“這個,我其實剛從美國回來。哎呀,肚子好餓,我們是不是先去吃早飯。”

灌了兩碗豆漿,吃了一籠包子,歐陽雲往椅子上一靠,說:“總算緩過氣來了。”

楚天歌早吃飽了,此時問:“歐陽大哥,您從小在美國長大,那應該入的美國籍了?”

“美國藉?我瘋了?咱堂堂炎黃子孫,為什麽要做美國人?哼,我最討厭的就是那些黃皮香蕉了!”

楚天歌和陳佳姚麵麵相窺,對香蕉和美國以及中國人之間的關係顯然是不懂的。

歐陽雲此刻心情不錯,解釋道:“美國人是白人吧?咱中國人黃皮膚,你們想想,黃皮膚的中國人肚子裏麵裝的卻是美國貨,那是不是和香蕉一樣,外黃內白?!”

楚天歌眼睛一亮,拍桌大叫:“高,歐陽大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溜了陳佳姚一眼,說:“哎,可不知道為什麽,中國還是有人要做香蕉呢?”話剛說完,“哎喲”一聲大叫起來。

歐陽雲見陳佳姚的手捏在他的腰部,笑了。

楚天歌身高將近一米八,長得非常壯碩,雙眼有神,看上去像練過武的,不過,在心***的“掐腰手”麵前,管你怎樣的英雄好漢,好像都隻有求饒的命。

陳佳姚懲戒過他,臉上恢複了一些血色,問歐陽雲以後有什麽打算。女孩子心細,在她看來,歐陽雲算是惹上人命官司的人了,再呆在北平城似乎不妥。

歐陽雲卻不在乎,亂世自有亂世的好處,他可不認為在此世道下,殺幾個心懷不軌的日本人有什麽大不了的。“先找個學校學學祖國的文字,然後嘛,做個教授好像也不錯。”

他這話可不是無的放矢,要想做一隻能夠煽起颶風的大蝴蝶,起碼先得在身邊聚攏那麽一群小蝴蝶,然後,大小蝴蝶一起扇動翅膀,那——

“上學?做教授?”陳佳姚瞪大了眼睛,良久眨動了一下;楚天歌嘴巴再次大大的張開,下巴差點掉到桌子上。他兩個都是在校大學生,身邊不乏名師,對教授這種高尚的人群自然有一係列的認知標準——眼前這個人,別說沒一點能和教授掛上鉤,就是和教授的低等級層次老師好像也扯不上關係,這讓他們如何不吃驚?!

“是,怎麽?有問題嗎?”

“沒,沒,”陳、楚兩人忽然想笑,想大笑,不過,看著對方那張古井不波的臉,兩人眨巴幾下眼睛,楞是沒能笑出來——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有一種感覺,眼前這個人,好像並不屬於厚著臉皮說瞎話的那種(某子曰:這是自然,因為此人的臉皮實在不是人間的刻度能夠丈量的)。陳佳姚問:“那你哪所大學畢業的?哈佛?斯坦福?還是耶魯——”

“哈工。”全名哈爾濱後勤工程學院。

“哈工?我怎麽沒聽說過,能把文憑給我看看嗎?”

歐陽雲皺起了眉頭,這玩意在他以前的檔案裏,現在還不知道鎖在幾十年以後的哪個文件櫃裏呢,可沒辦法取過來,“我還是先上學吧,北京哪所大學對學生管理鬆些?”

這是個奇怪的問題,陳、楚兩人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緒,前者想了想說:“要說管理,我們學校應該是最寬鬆的,我們校長很開明的。”

“司徒雷登?”

“你知道?”

“聽說過,”歐陽雲砸吧下嘴巴,“那就燕京大學吧。”

兩人見他自信滿滿的,陳佳姚試探著說:“我們大學的入學試題可是很難的。”

“再難也難不倒我,”歐陽雲微笑著說,心想一個二十一世紀的軍校高材生,還從小頂著天才的頭銜,如果連三十年代的一所普通大學也考不上,那自己直接跳長江算了。

陳佳姚見他語氣如此肯定也不好打擊他的自信心,說:“我們學校每年的入學試設在7月份,現在才4月,恩,我想辦法弄一套去年的考題給你複習一下。”

“謝了,”歐陽雲笑笑,說:“這段時間,我想到處逛一逛,對了,院子裏的事,你們不要告訴任何人。”

楚天歌立刻拍胸脯保證:“這個你放心。”

陳佳姚想起那些死人,臉色又開始泛白。

楚天歌:“歐陽大哥,再次謝謝你救了佳姚。”

“小CASE啦——”

“小CASE?”

“就是小意思的意思。”

“哦,歐陽大哥的英語不錯啊。”

“那是,咱美國回來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