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槐領同雪鬆領相鄰,東西接壤。境內多山川河流,耕地數量極少,領民多以放牧為生。
主城座落於峽穀之中,一條大河貫穿南北,將城池一分為二,地勢險峻,易守難攻。
河西岸是商業區和平民區,房屋臨河而建,大多是二到五層的石屋,最高達到七層,是治安官的辦公場所。
城內主幹道鋪設石板,能容兩輛馬車並行。路旁每隔三米就立有燈杆,上方懸掛方形燈罩,由專人巡邏點亮,日夜不熄。
河東岸駐紮三千人的騎士團。軍營座落於城池兩麵,營房四周立起高牆,規格堪比軍事堡壘。牆頭鋪設石磚,四角立起塔形瞭望哨,常年備有滾木和巨箭,能抵禦數千人來犯。
城內分為四區,三區生活著貴族和為領主服務的平民,餘下屬於矮人。彼此之間涇渭分明,很少混居在一起。
領主府建在半山腰,是初代領主花費重金雇傭矮人精心打造。
工程耗費整整三十年,建造時掏空半個山體。議事廳粗獷恢弘,宴會廳華麗別致,各層房間寬敞舒適,以懸空的走廊相連,頗具矮人地下城的特色。
領主府建成後,矮人沒有全部離開,部分留下來繼續接受領主雇傭,成為刺槐領的領民。
定居的矮人為領地帶來先進的冶煉技術,結合人類工匠技藝,打造出獨一無二的武器鎧甲,大規模裝備領地軍隊。依靠矮人的幫助,刺槐領騎士團飛速發展,刺槐家族實力猛增,很快躋身權力最上層,成為五大貴族之一。
得到的一切不能讓刺槐家族滿意。
欲壑難平,刺槐家族不僅要權力,更要土地和資源。
百年前王國內亂,雪鬆家族沒落,刺槐家族大賺一筆,以卑劣手段強占土地,奪取覬覦已久的兩座礦山。
幾十年過去,依靠搶奪來的資源,刺槐家族積攢大量財富。
得到的東西越多,刺槐領主越是患得患失。
隻有雪鬆領徹底消失,家族血脈完全斷絕,他才能放心。否則地話,他占據土地和礦山永遠名不正言不順。
奈何天不遂人願,雪鬆家族非但沒有繼續淪落,反而出現複興跡象。一旦證實雪鬆領主血脈覺醒,王國上層必然震動,目前的局麵注定會被打破。
“不允許,我絕不允許!”
領主府三層,仆人腳步匆匆穿過走廊,隔著房門聽到領主的咆哮聲,手懸在半空,遲遲沒敢敲下。
自從雪鬆領發生異常,領主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動手的次數不斷增多,接連有人遭受無妄之災。一個仆人更被砸破頭,抬出房間時已經氣息奄奄。
仆人為自己擔憂,如果領主知道又一批騎士失去消息,不知會如何暴怒。然而耽擱消息的罪名更重。無奈,他隻能敲響房門:“領主大人,有消息送到。”
咆哮聲戛然而止,門內傳來低沉的聲音:“進來。”
仆人推開房門,入目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掛毯扯落在地。未簽署的文件雪花般飛散,部分上麵沾著墨水,字跡變得模糊不清。
“進入雪鬆領的騎士沒有如期返回,也沒有任何消息。”仆人低著頭,目光直直盯著地板,準備好迎接狂風驟雨。
意外地,狂怒沒有出現。
仆人壯著膽子抬起頭,就見刺槐領主麵沉似水,緊握烏木打造的手杖,手背鼓起青筋,力量大到幾乎要將杖頭的紅寶石捏碎。
“第幾次了?”
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仆人起初沒反應過來,直至腳步聲靠近,他才驟然間明白,緊繃著聲音道:“加上之前失去聯絡的,已經是第三支騎兵隊伍。”
“三支騎兵隊。”
刺槐領主停在仆人麵前,華麗的長袍垂過小腿,領口和袖口鑲嵌皮毛,火紅的顏色,濃烈到近乎刺眼。
下一刻,破風聲襲來。
仆人頭側遭到重擊,鮮血順著傷口流淌,眼前陣陣發黑,半側身體發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該死的廢柴!”
手杖一下接一下揮落,伴隨著刺槐領主的怒吼,重重落在仆人身上。
仆人不敢反抗,隻能蜷縮起身體,盡可能護住要害。
發泄出心中怒火,刺槐領主終於停手,一把丟掉染血的手杖。仆人全身傷痕累累,變得意識模糊,出氣多進氣少。
“來人!”
聽到領主召喚,兩個高大的男仆進到室內,熟練地抬起地上的仆人,過程中一言不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仆人被抬走後,刺槐領主沒有在書房久留,轉身來到另一個房間,拉開抽屜取出信紙,迅速寫完一封信,命人送去鐵杉領。
“告訴鐵杉領主,我等他的回信。”
“是!”
送信的侍從馬上動身,同日離開的還有三十名巨熊騎士。
巨熊騎士團是刺槐領最精銳的力量,奉領主之命前往雪鬆領,查清三支騎士隊伍消失的原因。
騎士從軍營出發,穿過橫駕河上的石橋,進入西城不見減速,一路撞飛路上的攤位,踩踏散落遍地的貨物。
“小心!”
有馬車自邊境而來,剛剛入城,不幸遇上這支跋扈的騎兵。
馬車夫滿麵駭然,顧不得控製韁繩,抱著頭從車上跳下,在地上狼狽翻滾,隻為能保住性命。
失去馬車夫控製,駑馬受驚發狂,掙脫韁繩一路狂奔。
馬車向一側翻倒,車門壓在地上,車內的裁縫一家無處可逃,驚恐看著馬蹄從天而降,踏碎木製車板。
“廢物!”
巨熊騎士哈哈大笑,踏著碎裂的車板揚長而去。
車內的裁縫撿回一條命,全身顫抖著爬出車廂,在路人的幫助下收拾起行李。
“我早就說過不該來主城。”裁縫的妻子抱著包裹,茶褐色的卷發淩亂散落,對剛剛一幕心有餘悸,“留在鎮子裏有什麽不好,不安全,這裏才不安全,剛剛差點沒命!”
裁縫一言不發,連連歎氣。他何嚐不感到後悔,可平原鎮連續出現怪事,認識的店主全都搬走,情況很不妙,他心中擔憂,這才決定搬家。
“別抱怨了!”
馬車不能再用,夫妻倆隻能步行去找旅社,安頓下來後聯絡堂兄。
雇傭的馬車夫跟上來,向裁縫索取報酬。
“不可能給你那麽多!”
憤怒馬車夫的表現,裁縫夫妻停止爭吵一致對外,經過激烈地討價還價,隻給了馬夫三個銅幣,比說好的少去一大半。
馬車夫憤憤不平卻也沒有辦法。他需要找回跑掉的駑馬,沒時間和夫妻倆爭吵,不可能因小失大。
混亂平息,路人逐漸散去,城內很快又恢複往昔。
城民們習慣巨熊騎士的殘暴行徑,別說沒有傷人,就算是當街鬧出人命,治安官也不會處理。
離開西城後,巨熊騎士不斷加速,策馬直奔邊境。
途中遇到一支商隊,看上去沒有任何出奇。騎士隊長沒有放在心上,兩支隊伍擦身而過,一西一東,背向而行。
等到騎兵遠去,商隊忽然停住。
領隊掀起兜帽,朝煙塵滾滾的方向望去,蒼老的麵孔黝黑枯瘦,看上去飽經風霜,褐色的雙眼格外明亮,充滿歲月沉澱的智慧。
“加速前進,去刺槐領主城。”
商隊加快速度,在傍晚時抵達主城,入城後沒有引起任何注意,順利隱於城區之中。
同一時間,遠在邊境的平原鎮正被緊張氣氛籠罩。
半個月前開始,小鎮附近頻繁地動,大地震顫,隨時都可能塌陷。鎮民常常在半夜驚醒,生怕遭遇危險,總是睜眼到天明。
各種謠言頻出,有說地震,有說火山,還有一種離譜的猜測,炎魔將要發起攻擊。
流言甚囂塵上,鎮子裏的居民惶惶不可終日。
“還是搬走吧!”
街上的店鋪一家接一家關閉,越來越多的鎮民選擇離開。人口日漸稀少,大半個鎮子空空如也。
老盧克的酒館照常營業,他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從沒有搬走的念頭。和憂心忡忡的鎮民相比,他的心情極好,臉上的皺紋都像是少了許多。
入夜,小鎮變得靜悄悄。
冷風平地而起,遠處傳來鴉鳴,昔日繁華的小鎮盡顯詭異荒涼。
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三十名巨熊騎士抵達小鎮,看到立在鎮子前的木牌,策馬越過掛著藤蔓的木欄,踏上小鎮街道。
兩側房屋門窗緊閉,室內沒有燈火,煙囪冰冷,不見一縷煙氣。
不遠處有燈光閃爍,是位於鎮子中心的酒館,也是唯一營業的店鋪。
“走!”
騎士們連日趕路,人困馬乏。望見酒館的招牌如同看到救星,集體發出歡呼。
酒館裏燈火通明,客人稀少,夥計已經辭工離開,隻有老盧克站在吧台後擦拭酒杯。
吧台上擺著一封信,寫信的材料類似樹皮,字跡也很獨特,僅流通在樹人之間,唯有同族才能讀懂。
腳步聲傳來,酒館的大門被推開。
身材高大的騎士走進室內,三三兩兩落座,很快占滿整個房間。
“烤肉,還有麥酒!”騎士們又累又餓,隻想飽餐一頓,抓緊時間睡個好覺。
酒客們不敢久留,貼著牆壁溜走,不敢招惹這些彪悍的騎士。
老盧克放下擦幹淨的酒杯,抬頭看向坐滿酒館的騎士,認出鬥篷下的重劍,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歡迎來到平原鎮。”
酒館外,冷風呼嘯卷過小鎮,地底傳來悶響,粗壯的樹根連續拱起,覆蓋臨街的房屋。
醉意朦朧的酒客跌坐在地,目睹占據小鎮的龐然大物,因恐懼發不出一點聲音。
小鎮四周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聲,綠褐色的藤蔓交織成巨網,將小鎮團團包圍,封鎖成一座堅固的牢籠。
小鎮的酒館中,巨熊騎士正在開懷暢飲,對危險毫無覺察。
笑容可掬的酒館主人雙手按在吧台上,自腰部以下完全樹化,粗壯的樹根深入地底,正托起整座小鎮,將獵物困入陷阱。
距離平原鎮二十裏,幾個高大的樹人正穿過密林,一路向東前進。
雲婓坐在樹枝上,身上裹著厚實的鬥篷。幾個藤球圍在他身邊,既能照亮也能阻擋夜間冷風。
“還有多遠?”
老樹人辨認過方向,估算一下距離,開口道:“主人,您先休息一下,天明就會抵達。”
此行的目的地是平原鎮,那裏有一棵黑鬆,是同雪鬆家族簽訂契約的樹人。
黑鬆接到布魯的書信,回信答應教導新生樹人,條件是雲婓離開領主府,兩人在邊境會麵。
這是對性情的考驗。
血脈覺醒僅是開始,他要侍奉的主人必須果敢堅毅,能帶領家族再次崛起。
為了這次會麵,黑鬆精心布置,年輕的領主通過考驗,馬上就會收到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