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領主府內燈火通明。
大廳內,長桌和高背椅被擦得發亮,二十多盞燭台擺在桌上。頭頂的吊燈和燭火相映,整間大廳亮如白晝。
這是為阿亞姆舉辦的晚宴。
雲婓坐在上首,阿亞姆和他的商隊成員坐在長桌右側,對麵是納德羅和他的騎士。
宴會之前,騎士們特地更換外套,各自認真檢查,不允許出現任何帶有刺槐領標記的佩飾,連一顆紐扣也不行。
上次的經曆讓他們心有餘悸,至今仍感到後怕。不想再被英靈針對,進入領主府必須謹慎再謹慎,全身上下認真檢查。
商隊成員特地洗過澡,遊俠們塗抹人類巫師的藥水,既能驅除虱子也能消除異味。
宴會開始,一道道美食送上桌,搭配老盧克釀造的美酒,香氣彌漫在空氣中,令人饞涎欲滴。
最後一道菜肴送上,老盧克和布魯分別提起一隻酒桶,沿著長桌兩端走動,注滿每一隻酒杯。
“幹杯!”
身為古堡的主人,雲婓率先舉起酒杯,仰頭喝下一大口。杯中盛滿甜酒,經過老盧克改良,口感細膩,入口綿軟,風味更勝一籌。
“幹杯!”
客人們一同舉杯,感謝雲婓的盛情款待。
阿亞姆和雲婓一樣喜歡甜酒,老樹人舉杯一飲而盡,很快又是一杯,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不醉人的水。
商隊成員跟隨阿亞姆走南闖北,品嚐過各地美食,也飲過各種美酒,甜酒入口,他們還是禁不住瞪大雙眼,反應和初嚐酒味的精靈如出一轍。
遊俠和騎士們更喜歡麥酒。並非認為甜酒不好,而是麥酒更適合他們的胃口。大口喝下去,灼燒感從喉嚨流至胃中,搭配大塊烤肉,簡直是無上的享受。
酒香熏染下,眾人情緒逐漸放鬆,不再如之前緊繃。
騎士和遊俠開懷暢飲,互相舉杯。說話間拔高嗓門,興致愈發高昂。慶幸沒忘記身在何處,沒有像在酒館裏一樣跺腳拍桌子。
納德羅提醒自己的騎士,連續三次毫無用處。
騎士們整日操練,難得能放鬆一回,沒有醉醺醺當眾失態已經萬幸,再想讓他們收斂,可能性趨近於零。
“不需要有太多顧忌。”看到納德羅的表情,雲婓朝他舉起酒杯,“開心點,納德羅。”
“感謝您的寬容,領主大人。”
雲婓表明不介意,納德羅也不再傷腦筋,趁眾人忙著舉杯,將麵前的蛋糕一掃而空,又向老盧克要來三份。
“美味!”
蛋糕裏加了蜂蜜和糖,蓬鬆香甜,格外誘人。老盧克的技術不太熟練,實驗過多次,成品仍帶著一股奶腥味。納德羅半點不嫌棄,一口接著一口,完全停不下勺子。
多出的蛋糕沒有擺上餐桌,全部送去地牢,成為冰魔的晚餐。
冰魔很吃驚,很激動,完全不敢相信。和熊人一樣,惡魔也無法抗拒甜味。
吃完堆成小山的蛋糕和烤肉,它突然萌生一個念頭,如果能保證它的夥食,和雪鬆領主簽訂契約也不是問題。
大廳內,宴會的氣氛愈發熱烈,陸續有騎士和遊俠醉倒,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阿亞姆的酒量極好,連續幾杯酒下肚,始終能保持清醒。和雲婓交談時,提到遊曆各地的見聞,更有諸多奇聞異事,引發雲婓極大興趣。
“我曾造訪矮人王國,他們建造宏偉的地下城,城門多達十七座。城內四通八達,寬敞的路橋淩空架設,用巨大的石柱撐起。還有整塊岩石掏空的房屋,看上去不太美觀,實則堅固耐用,住進去也很舒服。”阿亞姆放下酒杯,用勺子挖起一塊蛋糕,仔細品嚐香甜的滋味。
“矮人們擅長冶煉,他們製造的武器總是能賣出好價錢。”
“鮫人們住在深海,他們長得很漂亮,頭腦也很聰明,是最會做生意的海洋種族。海港停泊的船隻絕大多數屬於他們。”
話說到這裏,阿亞姆頓了頓,拿起酒杯喝下一口,滋潤有些幹的喉嚨。
“鮫人極少會上岸,除非發生戰爭。敢挑釁鮫人,巨龍也會被拖入深海,屍骨無存。”
“關於精靈,你知道多少?”雲婓問道。
阿亞姆沉吟片刻,認真道:“我不太喜歡和他們打交道。”
“我認識一個精靈,還和精靈做過生意,感覺他們不難相處。”雲婓說道。
布魯提來一桶甜酒,恰好聽到這番話,又看到雲婓的表情,不由得回憶起那個雨夜,以及吊在雨中的精靈。無論哪個種族,經曆過這些都會變得好說話。
阿亞姆認知中的精靈顯然不是這樣。
精靈的殘暴和他們的美貌一樣出名,還有傲慢和過分任性。
這個種族同矮人發生戰爭,將半獸人趕出東部王國,原因包含多種,但有一種永恒不變,認為他們太醜。醜還敢挑釁,必須全部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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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是好戰的種族,巨龍也對他們低頭。他們性格中有偏執一麵,極少人能達到要求。”
阿亞姆唯一一次和精靈做生意,過程和結果都不算愉快。
精靈不在乎貨物的價錢,對貨物的外觀要求極高。例如彩羽鳥必須有七種顏色的尾羽,顏色分布必須均勻,長羽的數量必須相當,出現一點瑕疵都不行。
為了完成這筆生意,阿亞姆跑遍西部王國,數過上千隻彩羽鳥的尾巴,幾次遭到鳥群圍攻,過程艱難可以想象。
自那以後,他盡量避免和精靈打交道,遇到精靈的生意就會繞路,錢再多也不行。
“精靈是光明種族,卻是最讓人頭疼的那一種。”阿亞姆總結陳詞,字字句句發自內心,源於真實體驗。
看到他的表情,雲婓果斷轉移話題,沒有再提精靈,轉而問起地穴人和半獸人。
蠟燭即將燃盡,商隊成員和騎士酩酊大醉,大部分不省人事,需要被抬走。個別還有意識,被攙扶起來,雙腿一個勁發軟,嘴裏嚷著“我能走”,一旦失去支撐,身體搖搖晃晃,東倒西歪,沒走幾步就要跌倒。
他們醉得太厲害,沒發現英靈在大廳現身,短暫停留後全部消失,似乎不耐煩看到這群醉鬼,又對他們能開懷暢飲極為羨慕。
老盧克開過酒館,對付醉鬼最有經驗。
在老樹人指揮下,伴生藤和寄生藤湧入大廳,卷起趴在桌上的騎士和商隊成員,送去臨時準備的客房,直接扔到**,任他們呼呼大睡。
阿亞姆沒有離開,堅持留到最後。等到大廳內人員散盡,他才站起身,對雲婓說道:“領主大人,風暴即將來襲。我願意留下履行職責,遵照和雪鬆家族的契約,守護您的領地。”
雲婓並未感到吃驚,認真看著老樹人,說道:“你可以再考慮一下,阿亞姆。”
“為什麽?”阿亞姆麵露不解。雪鬆領麵臨困境,年輕的領主需要力量,為何會拒絕他的幫助。
“你認識安德嗎?或者衛圖,特裏希,伯瓦?”雲婓答非所問,提起藏書室內的四個樹人。
聽到這四個名字,阿亞姆有些恍惚,酒精對他產生影響,回憶像蒙了一層紗,許久才想起他們的身份。
“古堡的共生者,他們教導出許多優秀的樹人。”
“我從他們口中聽到過你的事情。”雲婓態度真誠,沒有一絲一毫作偽,“你是一位偉大的戰士。”
阿亞姆沒有說話,右手按住肩膀,那裏有一道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痕。
看到阿亞姆的動作,雲婓愈發堅定心中所想,嚴肅道:“法布爾之戰,魔龍出現,你憑一己之力扭轉戰局。那是一場慘烈的戰鬥,戰場上死傷無數。你刺傷魔龍的眼睛,也被魔龍所傷,我說得沒錯吧?”
“是的。”阿亞姆收緊手指,神情變得晦暗。
“魔龍造成的傷口難以愈合,傷口中殘留黑暗的力量,會侵蝕受傷者的身體。再次走上戰場,遇到未知的敵人,你很可能會被影響。”
知曉阿亞姆的經曆,聯係他幾百年來的表現,雲婓大膽猜測,他不是主動放棄邊境樹人的身份,而是迫不得已。
魔龍造成的傷口時刻折磨著他,縱然沒有失去生命淪為死靈,也無法全無負擔地走上戰場,和帶有黑暗氣息的軍隊作戰。
“我不是輕視你,阿亞姆,更不是可憐。”觀察阿亞姆表情中的變化,雲婓斬釘截鐵道,“身為雪鬆家族繼承人,我敬佩你的勇猛,感謝你的忠誠,讚美你和黑暗魔龍對抗的勇氣。”
目光迎上陷入沉默的老樹人,雲婓一字一句道:“對我來說,你是無比珍貴的寶藏。如果你願意的話,我誠懇請你留下,但不會讓你上戰場。”
“我……”阿亞姆欲言又止,看向雲婓的目光極為複雜。
“不用馬上回答我,你可以認真考慮。”雲婓笑道,一掃之前的嚴肅。
“敵人即將到來,以雪鬆領目前的力量很難有勝算。”阿亞姆提醒雲婓,不讓他上戰場,無異於缺少一麵堅實的盾,一杆鋒利的長矛。
“不到最後一刻,誰也無法斷言最終的勝利者。”雲婓身體前傾,雙手交疊撐著下巴,朝阿亞姆眨了下眼,“我有信心站到最後,踩斷敵人的脖子。”
阿亞姆陷入沉思。
他活了一千多年,見證雪鬆家族的輝煌,也見到這個家族的沒落。他追隨過三位領主,眼前這個年輕人是第四位。
和祖先相比,他的容貌更漂亮,富有智慧,也相當有自信。
魔族和樹人的能量之光包圍他全身,沒有人會懷疑他是一個強悍的領主,一個極具野心的年輕人。
他偶爾表現得過於活潑,這一點讓阿亞姆不太適應。在樹人的記憶中,雪鬆領主睿智、豪邁、爽朗灑脫,很難同“活潑”聯係到一起。
在這個年輕人身上,他看到雪鬆家族重新崛起的火苗,雪鬆領複蘇的希望。
所以,他該怎麽做?
阿亞姆突然間回神,望進雲婓漆黑的雙眼,鄭重道:“請允許我留下,我會遵從您的命令,非到萬不得已不會走上戰場。我願意和盧克一起教導新生樹人,他們將是您最忠誠的守衛者。”
“歡迎你,阿亞姆。”雲婓忽然站起身,在阿亞姆驚愕的目光中展開雙臂,用力抱住他,在他背上拍了拍,“歡迎回到雪鬆領,我保證,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阿亞姆僵硬兩秒,不太自然地回抱雲婓,聲音有些低啞:“感謝您,我契約的血脈,雪鬆領的主人。”
黑鬆阿亞姆歸來,對雲婓和雪鬆領都是一件大喜事。
回到臥室,雲婓躺在**,想到阿亞姆的博文廣識,想到即將到來的戰爭,遲遲無法入睡。完全睡不著,他索性舉著蠟燭離開臥室,前往藏書室挑燈夜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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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幽暗寂靜,僅有蠟燭的光閃耀。
走出一段距離,雲婓迎麵遇上布魯,老樹人身上帶著寒氣,手裏抱著一捆木柴。
“主人,下雪了,您該披一件鬥篷。”發現雲婓隻穿著一件外套,布魯不讚同地皺緊眉頭。
“沒事,我不冷。”雲婓舉高蠟燭,透過窗扇向外望,夜空下,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大地一片銀白。
布魯本打算去雲婓臥室,給壁爐多添一些柴。知道雲婓要去藏書室,轉身和他同行。
“主人,冰魔希望見你一麵。”兩人穿過走廊,布魯想起冰魔的請求。宴會結束後,他又去了一次地牢,冰魔突然間開口,讓他吃了一驚。
“想見我?”雲婓感到詫異。
“千真萬確。”布魯回答道。
雲婓百思不得其解。為弄清冰魔的目的,改變之前的計劃:“先去地牢,布魯,你和我一起去。”
“遵命,主人。”
雲婓懷揣著疑問前行,老樹人跟在他身後。兩人的腳步逐漸遠去,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雪花紛飛,冬夜寒冷。
刺槐領主城,領主書房內又一次傳出咆哮聲。
侍從守在門外,聽到門內傳出的聲音,不由得膽戰心驚,噤若寒蟬。
不久前,鐵杉領和荊棘領的使者抵達主城,領主大人舉辦盛大的宴會,招待使者一行人。
宴會之後,領主數次邀兩位使者商談,全都不歡而散。
今夜,兩位使者再次進入書房,沒過幾分鍾,室內傳出巨響,隨即是領主大人憤怒的咆哮:“荊棘領竟敢違背誓言?!”
侍從惶恐不安,恨不能馬上消失。想到之前幾名侍從的下場,他不寒而栗,臉色煞白。
書房內,荊棘領的使者不慌不忙站起身,絲毫不畏懼刺槐領主的怒火,當麵遞出一隻木盒,盒子裏裝有荊棘領主的親筆信,表明荊棘領的態度。
“領主大人,是您違背誓言在先。”使者態度恭敬,言辭鋒利,“您迎娶露西婭夫人,當眾立下誓言,會保護她,尊敬她,可您都做了什麽?”
使者目光如刀,根本不給刺槐領主反駁的機會:“您寵愛一個有水妖血脈的女人!您蔑視露西婭夫人的尊貴,您動搖她的地位,您甚至聽信讒言逼迫她,使她落入險境,數日昏迷不醒!”
使者言之鑿鑿,口中全是事實,刺槐領主沒有任何辯解餘地。
“若說違背誓言,也是您食言在先。您蔑視露西婭夫人就是在蔑視荊棘領,蔑視荊棘家族!”使者字字尖銳,當著鐵杉領使者的麵令刺槐領主啞口無言。
“遵照荊棘領主的命令,荊棘領不會出兵,還將帶走露西婭夫人。您如果阻攔,領主會請王都主持公平。”
麵對一個大貴族,使者語帶威脅,簡直是膽大包天。他沒有任何畏懼,道出這番話就告辭離開房間。
鐵杉領使者也沒有多留,緊跟著荊棘領使者離開。
走到無人角落,一名女仆從身後追上來,提高手中的油燈,照亮別在發上的荊棘。
兩人交換眼神,跟著女仆七拐八拐進入一個房間,關上房門進行密談。
“刺槐領主性情大變,仿佛變了一個人。”鐵杉領使者道。
“他竟敢寵愛一個半水妖,遲早有這一天。”荊棘領使者毫不客氣,“水妖全身是毒,再稀薄的血脈也十分危險。首先是思維,然後是神智,中毒太深,人會徹底陷入瘋狂。”
一個瘋狂的領主,不意外做出愚蠢的決定。
鐵杉領使者陷入沉默,許久才道:“荊棘領真正的打算是什麽?”
“不出兵,帶走露西婭夫人,解除家族盟約。”荊棘領使者壓低聲音,“王室允許貴族瓜分雪鬆領的財富,不會允許這個家族徹底斷絕。至少表麵是這樣。”
“雪鬆家族斷絕,王室必然會追究,哪怕為了自己的聲望。不過,雪鬆領主似乎血脈覺醒,今後將是麻煩。”鐵杉領使者道。
“這一點不用擔心,刺槐領會幫我們確認。一個家族的崛起需要各種條件支撐,幼苗再強也是幼苗,探出虛實就可以折斷。”荊棘領使者低聲道,“比起雪鬆領,刺槐領更加富有,還有一個陷入瘋狂的領主。最妙的是,他在做違背王國法典的事。”
荊棘領使者點到即止,鐵杉領使者心領神會。
兩人對視一眼,瞳孔中映出對方的麵孔,顯而易見的狡猾和貪婪。,鐵杉領使者心領神會。
兩人對視一眼,瞳孔中映出對方的麵孔,顯而易見的狡猾和貪婪。,鐵杉領使者心領神會。
兩人對視一眼,瞳孔中映出對方的麵孔,顯而易見的狡猾和貪婪。,鐵杉領使者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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