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手劄內容的過程並不順利。
魔紋在房間中亮起, 紅光倒懸,包裹躺在地麵的羊皮卷。
起初沒有任何變化,遍布焦痕的書頁一動不動, 上麵的文字始終沉寂, 淹沒在歲月長河中, 不見絲毫重現的跡象。
雲婓支起權杖,雙手交疊握於其上,一道道紅光漫射而出,投入文字鏈中。能量瞬間膨脹, 耀眼的光芒充斥整個房間。
手劄終於產生變化。
紋絲不動的書頁向上卷起, 頁麵的焦痕逐漸褪去, 現出羊皮卷原本的模樣。
一行行優美的文字浮現其上,和創世書記載的文字相同。雲婓從沒有係統地學習過, 卻意外能夠讀懂。
漸漸地, 書頁翻動速度加快, 精靈文脫離頁麵, 在光中浮起穿梭, 似龍卷風盤旋向上, 延伸出一道文字組成的光柱。
光柱直抵屋頂,其後從上方爆開,數不清的精靈文漫天飛舞, 刹那間具象化, 展開一幅幅色彩鮮明的圖像。
圖像層疊交錯, 逐漸變得清晰。
雲婓站在魔紋正中, 詫異於回溯生成的幻景。
區別於創世書, 手劄的內容雜亂無章, 無法形成完整的畫麵, 而是分散開,數不清的碎片環繞四周,想要從中找到線索必須自行篩選。
“這也太難了。”
首次遇到眼前情形,雲婓感到棘手。目光透過畫麵,看向站在魔紋之外的精靈王。
光明的力量和魔紋能量無法調和,體現在雲婓身上就是兩股力量互不相容,平行線一般井水不犯河水。
精靈王則是另一個極端。
白光縈繞在周身,紅光無法企及,邊緣觸碰即被消融。似岩漿遭遇冰霜,無法吞噬寒冷,隻能被全部凍結,繼而支離破碎。
看出雲婓的困境,精靈王抬起頭,仰視飄浮盤旋的圖象,試圖從中找出線索。
十多分鍾過去,始終一無所得。
“海希,你給我出了難題。”
精靈女王年輕時性格跳脫,和年長時完全是兩副模樣。從手劄內容完全能夠看出,傳言絕非虛假。
他實在難以理解,一本手劄而已,為何會記錄如此海量的內容。
從生活瑣事到國內政務,從契約巨龍到管教年幼的精靈,她甚至寫下妖精每天采蜜的數量,包括各種花蜜的口味如何。
手劄內容過於繁瑣,即使類目相近,一時半刻很難排序,遑論是當場理清。
“先這樣吧。”
精靈王捏了捏眉心,請雲婓熄滅魔紋,暫時停止回溯。
有精靈手環為證,精靈王確信海希送出創世書有重要考慮,絕非臨時起意。加之生命樹的意誌,初代雪鬆領主儼然被視為同族。
得到生命樹認可,哪怕體內有異族血脈,依舊會被精靈接納。
關於眼前的雪鬆領主,精靈手環證實他的血脈,魅魔血脈竟然沒被排斥,這讓精靈王感到費解。
雲婓收回魔力,紅光熄滅,魔紋不再轉動,室內光線陡然昏暗。
夜色已深,月光星輝隱在雲後,昭示一場夜雨即將到來。
“陛下,無法看清內容,很難尋找到線索。”雲婓說道。
“手環證明您的血脈,您的祖先被生命樹承認,創世書被送出就可以解釋。”精靈王道出心中想法。
光精靈有預言能力。
在戰場上,海希不屬於佼佼者,預言的能力卻超凡絕俗,曆代先王也難以匹敵。
“在魔族襲擊精靈穀之前,她必然預感到危險,提前送出創世書,確保不會落到魔族手中。”
創世書為何會改變形態,無法離開雪鬆領,精靈王有多種設想,需要逐一進行驗證,無需太過心急。
創世書在這裏很安全,如果必要地話,他不會著急取回。
精靈生命漫長,百年時間轉眼即逝,他可以抽絲剝繭,直至找出最正確的答案。
時間已經不早,既然不需要繼續閱讀手劄,兩人直接離開塔樓,各自返回臥室。
在樓梯下分別,精靈王同雲婓互道晚安。和之前相比態度略有緩和,奈何性格所致,依舊是漂亮的冰山。
回到臥室後,雲婓毫無睡意,躺在**翻來覆去。前一刻閉上雙眼,下一刻就有紛亂的畫麵湧上腦海。
仰躺在**,雲婓抬起胳膊,凝視腕上的手環。
室內沒有點燃蠟燭,月光被烏雲籠罩,也不見一絲光亮。
藤球趴在枕邊,綠光頻繁閃爍,同寶石的光芒交相輝映,組成一條長帶,恰似銀河絢爛,緩慢在視野中流淌。
靜靜望了片刻,雲婓依舊毫無困意,反而愈發清醒。單手扣住手環,轉動兩下試圖摘下來,卻在中途卡住,再也一動不動。
雲婓感到詫異,騰地坐取身,愕然發現手環會變形,戴上竟然拿不掉。他不斷進行嚐試,加大力氣,甚至釋放魔力,除了手腕發紅沒有任何效果,證明是徒勞無功。
“怎麽會怎麽大意!”
懊惱地耙梳過頭發,雲婓眉心擰緊,鎖出一個川字。
精靈王沒有挑明手環的獨特,應該不是出自惡意。但手環拿不下來,其中另有玄機,這是不爭的事實。
“隻能明天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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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是客人,此時去敲門很不合宜。
強壓下心頭煩躁,雲婓跳下床,邁步來到窗邊,眺望漆黑的夜空,不想繼續留在臥室,幹脆扯下衣架上的外套,推門走了出去。
藤球蹦跳著跟在他身後,不時超過一段距離,綠光浮現在走廊,為他照亮腳下的路。
古堡露台上,冰魔無精打采地趴在泉池裏。夏末秋初,天氣不見轉涼,雨前更加悶熱,讓它感到不適,很難打起精神。
魔龍不在意天氣變化,甭管是熱是冷,照樣呼呼大睡。每當陷入深度睡眠,它的呼吸會隨之減慢,身體機能自動調節,完全不受外界幹擾。
炎魔排斥寒冷,冰魔痛恨炎熱。
魔龍傲視群魔,無論火山邊還是冰川下,給它一塊空地,隨時能趴下來,睡得今夕不知是何夕。
這樣的本領得天獨厚,連巨龍都感到羨慕。
大概是和精靈生活在一起,巨龍變得挑剔,對休息環境有嚴格要求,差別太大會導致它們失眠。無法入睡就會脾氣暴躁,越發脾氣越是亢奮,更加睡不好,必然形成惡性循環。
曆史上關於惡龍的傳說,部分即由此而來。
雲婓登上露台,魔龍正枕著爪子酣睡,呼嚕山響,分明正在做著美夢。
冰魔聽到腳步聲,轉過頭,看到黑暗中走來的雲婓,立即精神抖擻。如果不是對方阻止,必須吼兩聲展示存在感。
“我來找它。”
雲婓指了指魔龍,示意冰魔不用在意自己。後者卻另有主意,專心致誌地注視雲婓一舉一動,生怕錯過任何細節。
魔龍睡著難以喚醒,雲婓會采用什麽辦法,它期待萬分。
或許會揍那家夥一頓。
這樣就太好了。
冰魔咧開大嘴,幸災樂禍的表情掩飾不住,索性不再遮掩,等著魔龍挨揍。
該說惡魔果然是惡魔?
雲婓掃了它一眼,沒說什麽。走近魔龍之後,權杖敲擊在對方身上,同時在心中默數,數到第五聲,魔龍突然睜開雙眼。
強行喚醒的緣故,魔龍情緒暴躁,張嘴就要噴出龍息。
“醒了?”
雲婓的聲音及時響起,魔龍本能閉上嘴,徹底清醒過來。
“我有事情問你。”一直仰頭有些累,雲婓靠著魔龍坐下,反手拽過它的大腦袋,詢問道,“你在黑峽城期間,不是總在睡覺吧?”
“當然不是。”魔龍馬上予以否認,引來冰魔一聲嗤笑。當即目露凶光,隨時準備狠狠給對方一記爪子。
“給我講一講,你都見到過什麽。”雲婓向魔龍尋求見聞,或許能有意外收獲。
“您對哪個方麵感興趣,盜匪,遊俠還是商隊?”魔龍仔細搜尋回憶,希望說出的東西能讓雲婓感興趣。
“巫師和精靈。”
雲婓一言出口,直接讓魔龍僵在當場。
察覺到魔龍的變化,他不由感到詫異,問道:“怎麽,任何能說的都沒有?”
魔龍小心觀察雲婓,不確定他是有意還是無意。
難道自己的盤算被發現?
不能吧。
它當初的確想禍水東移,交出霸占的財寶,避免精靈找上門。和雲婓契約之後,它早就摒棄之前的打算。
今天突然被問起,完全令它措手不及。
難道沒有成功過關?
想到在古堡做客的精靈王,魔龍感覺脖子冷颼颼,總有大事不妙的預感。
“我在黑峽城拾到一枚手環,和巫師精靈都有關係。你曾經住在這座城裏,應該知道有哪些強大的力量造訪。”
聽完雲婓的闡述,魔龍立即鬆了一口氣。
不是算舊賬就好。
它開始絞盡腦汁回憶,想給出讓雲婓滿意的回答。奈何睡覺的時間太長,醒來的時刻太少,對於造訪者知之甚少。
“我能記起三名巫師,他們能力一般,根本算不上強大。”
之所以印象深刻,全因這幾個巫師不識趣,自大到以為能屠龍。結果就是激怒魔龍,淪為它的腹中餐。
“還有嗎?”雲婓問道。
“沒有了,隻記得他們。如果還有其他人,要麽是和黑袍甘納一樣強大,成功隱蔽自身,讓我發現不了。要麽就是我在睡覺,他們沒有深入城內,同樣無法發現。”
魔龍實話實說,沒有刻意隱瞞。
“那三個人很弱?同甘納相差多少?”
雲婓深知甘納的強大。縱觀西部王國,除了大巫師索洛托,沒人是他的對手。如果加上動拳頭,索洛托怕也會甘拜下風。
魔龍對於力量的認知基於自身。
在巨龍眼中,它仿佛不值一提。以世人的標準評判,它是不折不扣的恐怖存在。雲婓必須當麵問清楚,那三名巫師究竟是真的實力不濟還是被魔龍視做平庸。
“和黑袍甘納完全不能比,就是一根小手指。”魔龍特地舉起一隻爪子,鋒利的爪尖相對,僅存在一縷縫隙,“像這樣,隻有一丁點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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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這麽弱?”
“真的,他們連那個俘虜都比不上。”
魔龍口中的俘虜是指夏萊姆。
經過領地大火,他進一步表明立場,暫時獲得信任,和雲婓簽訂契約。不久之前和甘納一同前往卡德薩城,完成雲婓對索洛托的報複計劃。
魔龍無法提供更多線索,雲婓隻得放棄,望向頭頂天空,想起出行的甘納。依照之前送回的書信,東西已經送入王城,大概不久就能傳回更好的消息。
狂風平地而起,雲後傳來雷聲,閃電撕碎黑暗,醞釀許久的大雨終於落下。
雨珠持續砸在地上,飛濺起成片水花。
雨水連成一線,雨霧蒸騰,短暫驅散悶熱,為領地帶來少許涼爽。
雲婓留在露台,半點沒有返回之意。
魔龍張開翅膀為他遮擋雨水,冰魔更是凝出弧形傘蓋,還用冰層將地麵托高,確保雲婓不會淋雨,鞋子都不會沾濕。
“多謝。”
雲婓分別遞給魔龍和冰魔幾塊糖,自己也拿起一塊送進嘴裏。
一人一龍一魔同在露台觀雨,雲婓思緒飄遠,魔龍和冰魔以眼神較勁。
數個回合之後,冰魔昂起下巴睥睨魔龍,爪子指了指冰蓋,意思很明白:我比你更有用!
魔龍無可爭辯,隻能哼了一聲,決心要在下次找回場子。
雪鬆領降下一場大雨,雨水注滿為滅火挖掘的壕溝,環繞樹人森林形成一條新的小河。
積水漫出岸邊,順著地勢流淌,在森林間交錯撕扯,覆蓋地麵,鋪開大片水網。
白色的水線蜿蜒向前,匯集到森林深處,由水窪聚成湖泊。湖泊邊緣不斷擴大,許多凸起的樹根浸在水中,形成天然木橋。
雪鬆領籠罩在雨水中,卡德薩城依舊天空晴朗。
執政官頒布新的法令,為迎接更多商隊,城內商市日夜不閉。
入夜後,道路兩旁點燃火把,臨街的店鋪燈火通明。店鋪內外人頭攢動,人流穿梭不息。
售賣糖果的店鋪生意最好,無論白天黑夜,門前總是排起長隊。
貨架上擺滿各種各樣的糖果,全是從雪鬆領運來。任何口味都不缺乏買家,連甘草糖都供不應求。
排隊等候的時間相當漫長,商人們為排解無聊,談論起城內發生的新鮮事。
“聽說沒有,有極為罕見的糖,沒擺上貨架就被買走。”
“這麽做不守規矩!”
“據說是王城來的人。”
“王城?”
“他們總是這麽霸道。”
“王城現在收兩重稅,美其名曰,一份交給國王,另一份獻給大巫師。無恥之尤!”
提到苛捐雜稅,關係切身利益,商人們全都憤憤不平,表現得義憤填膺。
“都說貴族領主肆意妄為,依我看,最肆無忌憚的是國王和大巫師!”
商人們不滿許久,沒辦法發泄,隻能互吐苦水,在遠離王城的卡德薩城抱怨幾句。
“相比之下,卡德薩城的稅完全是良心。”
“據說是雪鬆領主製定的規矩。”
“果真?”
“城內曾經張貼布告,由執政官親自宣讀。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去問卡德薩人。”
商人們越說越起勁,暫時忘記等候的枯燥。
距離店門口還有一段距離,就見店主從櫃台後走出來,揚聲告訴眾人貨物售空,五天後才會補齊。
“沒辦法,大家的需求量都在增加。”
“尤其是外來的商人,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南部王國和北部王國的人都來了。”
沒有貨物可買,商人們結伴前去酒館,決定痛飲一場,用美酒和美食排解心中的煩躁。
執政官府邸內,奧列維下達命令,不允許任何人靠近頂樓。
“除非得到召喚,絕不能靠近,否則以罪論處!”
黑暗的房間內,此時正舉行一場儀式。
甘納和夏萊姆對麵而立,各自手持法杖,時刻留意地麵的巫文。
突然,巫文中心綻放光芒,電流穿梭,順著巫文線條鋪開,爆裂聲持續不斷。
電光照亮兩名巫師的麵孔,甘納尚且冷靜,夏萊姆則是抑製不住的興奮。
同一時間,王城赫奧提內傳出一聲巨響。
眾人在睡夢中驚醒,紛紛推開窗戶或是走出家門張望,發現城內升起一道巨大的黑色煙柱。
黑煙滾滾,不斷向外擴散,覆蓋半座城池,如同末日景象。
有人認出煙柱所在,不由得發出驚呼:“巫師塔,那裏是巫師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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