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啊, 怎麽不巧呢,簡直就是巧兒她媽給巧兒開門——巧兒到家了。

紅燈時間還有漫長的三十秒。

周雨濃的唇角輕輕彎起,語氣如常地對聞韜說:“是啊, 好巧。”

她的目光探向卡宴的後排,車窗緊閉:“聞助, 沈總也在嗎?”

聞韜點點頭, 回頭對後座的人說了一聲:“沈總,是周小姐。”

沒有回應。

宋昂然原本也在低頭回複微信消息, 聞言,扭頭往卡宴這邊看, 和聞韜打了聲招呼:“原來是聞助,好久不見了。”

這些年, 聞韜一直隨沈昀舟出入各種生意場, 杯酒之間遊刃有餘,圈子裏的人對他都很客氣。

“宋二少,好久不見。”聞韜的目光從宋昂然那裏回到周雨濃身上,保持著微笑,“周小姐原來是和宋二少在一起。”

他的聲音不大,但周雨濃知道,肯定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落進後座那個男人的耳朵裏了。

她莫名有點心虛, 眼神又往那緊閉的車窗瞟了一眼,麵上十分鎮定,說:“碰巧遇上, 宋二少順道送我一程。”

聞韜點點頭:“原來如此。”

紅燈還有兩三秒, 宋昂然說:“聞助, 替我向沈總問好。”

聞韜:“好的。”

而卡宴後座上的男人自始至終沒有出聲。

綠燈亮起, 三人各自收回視線,卡宴的起步速度更快一些,當那扇緊閉的車窗從周雨濃的餘光中劃過時,她似乎感受到一股冷意沁出來。

“雨濃妹妹,你和沈昀舟認識?”宋昂然一邊開車,一邊疑惑地問道。

周梁和沈昀舟是死對頭,按理說,周雨濃也應該對沈昀舟不對付,但剛才聽她和聞韜的對話,卻好像關係不錯的樣子,他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周雨濃盯著漸漸駛遠的卡宴,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何止認識。”

宋昂然還想問什麽,被她岔開了話題。

周雨濃打開微信,“Z”是她的聊天置頂之一,她打開和Z的聊天框,想了想,輸入一行字,忽而又全部刪掉。

最後手機息屏,決定什麽也不解釋。

鴉青色的夜幕下,閃亮的車燈綿延成一條光之河,奔流不息。

黑色卡宴在匯在車流中,平穩地行駛著。

後座的低氣壓彌漫到前排,聞韜悄悄往車內後視鏡瞟了一眼,隻見後座上的男人眉宇間一片陰沉之色,他不敢出聲,開車越發小心謹慎。

到了飯局上,沈昀舟比平時更加沉默,手機放在桌上,根本沒有任何動靜,他卻不時地打開手機看一眼。

隻是每一次打開,微信上都沒有新消息。

在推杯換盞,充斥著阿諛奉承的氛圍裏,沈昀舟揉了揉眉骨,感到一陣厭煩,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

如果他今晚沒有應酬,而是陪她吃飯,她是不是就不會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

下一秒,他又立刻清醒過來。

不,不對,問題並不是出在他身上。

她明明昨天還跟他一起騎馬,親了他的下巴,說和他在一起很開心,可是轉眼又坐上了宋昂然的副駕。

這個女人,怎麽可以如此三心二意?

她用來哄他的那些甜言蜜語,是不是也哄過別的男人?

腦子裏閃過這些,沈昀舟的眼角眉梢更平添幾分冷意。

席間,有人被灌了不少酒,喝高了,大著舌頭說一些八卦:“那天,我和勝峰的劉總在一塊吃飯,看見一個女人背著我們給一個男的剝蝦,劉總很羨慕,說,如果他老婆也這樣體貼就好了,結果你們猜怎麽著,嘿,那個女的還真是他老婆。”

眾人哈哈大笑。

聞韜卻一點也笑不出來,膽戰心驚。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挑這個時候講什麽外遇的話題。

他偷偷瞥了一眼沈昀舟。

沈昀舟臉上沒什麽表情,沉默著,隻是此時的沉默裏醞釀著冷森森的寒意。

大約是察覺到了他的臉色,包廂裏沸騰的氣氛慢慢地冷卻下來。

旁側有人遞過來一支特供煙:“沈總,來,抽根煙。”

沈昀舟接過,卻沒有把煙放進嘴裏,修長的手指夾著煙一折,煙斷為兩截。

大家麵麵相覷。

“沈總……”

沈昀舟把折斷的煙扔進麵前的酒杯裏,煙絲被價格不菲的透明酒液浸沒。

他低頭整理了一下腕表,起身,嗓音冷沉:“合作的事,以後再談。”

眾人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都有點怔愣,不知道怎麽得罪了他。

晚上十點半,沈昀舟回到家裏,“哢噠”一聲,大門被打開又關上,玄關的感應燈亮起,過了一會兒又自動熄滅。

落地窗外霓虹閃爍,光亮隱約映進客廳裏,他沒有開燈,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

“喵——”

橘貓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在他腿邊轉悠。

沈昀舟身體向後仰,頭靠著沙發,無動於衷。

手機放在一旁的沙發上,突然震了一下,他立刻拿起來,打開一看,卻是新聞推送。

他唇線抿直,無情地取消了新聞訂閱。

閉上眼睛,忍不住想起那晚在遊輪餐廳吃飯,她說過:“別的情侶約會都是這樣的啊,吃飯,看電影,開房……”

那麽,她今晚和宋昂然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了?

現在已經十點半了,她和宋昂然又在做什麽?

沈昀舟心裏像有一把火在灼燒著,他打開和周雨濃的微信聊天框,指尖落在語音通話上,卻遲遲按不下去。

他既不是她老公,也不是她男朋友,更不是她哥,以什麽身份打過去?

曖昧對象嗎?真是可笑。

她要和誰在一起,和誰開房,關他什麽事?

沈昀舟把手機丟在桌麵上,起身去浴室洗澡。

夜深人靜,月光如水,順著窗簾的縫隙傾瀉進臥室裏,在地板上凝成一層銀白的霜。

沈昀舟做了一個夢,在他的夢裏,他卻隻是一個旁觀者,旁觀周雨濃和宋昂然依偎在一起看電影,旁觀他們接吻,她親熱地叫宋昂然哥哥,說和他在一起很開心。

淩晨三點十分,沈昀舟突然醒來。

意識到是夢,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抓過放在床頭的手機。

幽暗的屏幕光在黑暗中亮起,映出男人立體分明的輪廓,以及一雙清冷中透著微微落寞的眼睛。

微信依舊是靜悄悄的。

她還是沒有任何解釋,一個標點符號也沒有。

第二天,周雨濃在調香室裏待了一個上午,為雲夏的堂妹調製香水。

很多香原料組合都能達到她想要的效果,她心中也有多達十幾種的調配方案,但她並沒有隨便敷衍,從棕色的瓶瓶罐罐裏挑選香原料,坐在調香台前,經過多次的稱量調配,才終於配製出最讓她滿意的香氣。

最後,將香水滴在試香紙上,放在鼻尖下嗅聞,香氣呈現出酸甜,微澀感,讓人想到夏日,想到青春,想到少年的白襯衫和少女的裙擺……

暗戀的心事就氤氳在這縷香氣裏。

這是一支中性香,男女皆可用。

周雨濃把調製好的香水分為兩瓶,細心地包裝好,在小卡片寫上寄語,趁著中午放學時,送到市一中,交給雲夏的堂妹。

下午,周雨濃去了一趟雲夏那裏。

那個叫陳商的男人不在家,對麵窗台上,放著一盆粉嘟嘟,圓滾滾的桃蛋。

雲夏說,這兩天都沒有再看到他,在微信上給他發了消息也不見回複。

周梁讓人查過了,然而並沒有查到有用的信息。

晚上,一個小姐妹組局,周雨濃和雲夏一起去夜店玩,還拍照發了朋友圈。

快淩晨十二點,周雨濃回到家。

剛上樓,微信進來一條消息,看到消息內容時,她的唇角輕輕地彎了一下。

消息來自沈昀舟,隻有高冷的兩個字。

【沈昀舟】:解釋。

上次她去濟州島,一周沒有理他,他那麽沉得住氣,這次不理他,才第二天他就坐不住了。

周雨濃沒有立即回複,回到房裏,先在姐妹群裏聊了幾句,才回複沈昀舟。

【周雨濃】:我解釋,你願意聽嗎?

對方秒回。

【沈昀舟】:你說。

【周雨濃】:那你現在過來,我在家。

兩分鍾過去,對方沒有回複,周雨濃便又補了一句。

【周雨濃】:二十分鍾內到,不然我要睡了。

她今晚沒喝多少,微醺,渾身懶洋洋的,有點困倦,想睡覺了。

要是沈昀舟二十分鍾內不到,她是真的會直接關機睡覺。

對方依然是沒有回複,周雨濃也沒管,把手機放在一旁,坐在地板上,開始搭積木。

是一座美麗的大型櫻花城堡,她每天無聊的時候就搭一點,現在已經搭了大約三分之一了。

十五分鍾後,手機震了一下。

周雨濃把一小枚顆粒積木小心翼翼地放在合適的位置,搭建出城堡的一扇小窗戶。

她拿過手機,打開微信。

【沈昀舟】:出來。

周雨濃打開房門時,正好碰到要下樓喝水的周梁。

見她臉上還帶妝,周梁眉梢微抬:“還沒睡?”

周雨濃:“我現在要出去一趟。”

“不是剛回來的?”周梁皺眉,“這麽晚了,又要去哪裏?”

周雨濃:“沈昀舟在外麵等我。”

周梁:“幹嘛?”

周雨濃:“昨晚不是宋昂然送我回來的嘛,不幸被沈昀舟撞見了,他在等我給他一個解釋。”

周梁:“電話裏不能解釋?”

周雨濃笑了笑:“當然可以,但我就是要他來一趟啊。”

明明應該是她主動去找他,主動解釋清楚,就像上次他積極澄清訂婚謠言那樣。

可她不愛他,根本不在乎他的內心是否在受煎熬。

周雨濃的唇角掀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你看,陷入愛情裏的人,是不是有點可憐。”

想到療養院裏的徐芝枝,她輕歎:“被拋棄的時候,更可憐。”

“而我,”她一字一頓地說,“絕不會做這樣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