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嗎?”
幾聲敲門聲將我驚醒,我揉著眼睛轉頭對著門口問道:“何事?”半天沒有一絲應答。
我艱難起身裹著薄被,將門打開一條縫撇了一眼,卻空無一人。
隨即正要關上門時,就聽到熟悉的聲音低沉響起:“明日送卿月出殯,天寒地凍怕你身體受不住,你就別跟隨了。”
我一臉震驚的想要邁出門與他細說,他卻立刻合上了門,將我堵在屋內,隔著門繼續勸著:“倘若你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沒辦法向她交代,我……”
“我自幼與她相伴,如今送她最後一程,便也是全了姐妹之情,我不得不去。”
隻聽見他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知道勸不住你,隻是還想再試一試,你們兩姐妹的性情真是太像了。”
內心突然覺得無比酸澀,雙手趴在門上慢慢跪倒在地,淚如泉湧。
停了半晌,他語氣微弱道:“我先走了,你好生照顧自己的身體,明日我會替你安排妥當。”
我捂住自己的嘴,不讓他聽到我的哭聲,待聽到他遠去的腳步聲,便再也忍不住的痛哭起來。
明知道他極力隱忍自己的痛,是不想父親太過自責,還要強撐著來處理這一切,我又有什麽資格再去責怪他。
次日淩晨,一聲聲陰冷之音伴隨著一行人緩緩出發,柳眠溪將我扶上轎子,又小聲道:“前路難行,就委屈你坐在這轎子裏,雖不及馬車寬敞,但能避風雪也能好受些。”
“無妨。”我抬眼看了他一眼,轉身坐好後又緩緩將轎簾放下。
眾人踏雪前行,腳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我手裏捧著卿月的牌位,望著這漫天風雪,腦海中想著我們曾經的一幕幕又不自覺濕潤了眼睛,緊緊地將牌位抱在懷裏,嘴裏念叨著:“卿月,下雪了,你聞到梅花香嗎?”
掀開轎簾,露出一條縫來,雪花順勢飄到我衣襟上,轉眼就浸透了,和我滴落的淚痕融到一起,更像是斑駁的雨點。我緩緩縮回手來,不由得哈了一口氣,不停揉搓著雙手。
再望向外麵時,風雪仿佛從身旁呼嘯而過,隻聽到柳眠溪若有似無的聲音喊道:“風雪太大了,暫且到前麵避一避!”
當轎子搖搖晃晃的停下,此時如鵝毛般大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層層疊疊的推砌。半晌之後,眾人才再次踏上了積雪的小道,行走得極其艱難。
我被顛簸的難受,本想要下去和他們一同走,卻被極力勸阻,便隨即作罷。
柳眠溪上前來詢問道:“你怎麽樣了,再忍忍就要到了,拿去喝幾口驅驅寒。”他說完將酒囊遞給我,匆匆往前走去,我望著他消失在風雪裏的背影,不由得扯出一絲苦笑。
一口酒下肚,仍舊覺得杜康不解憂,我的至親之人亦是他的枕邊人,明明最痛苦的是他,他依舊要獨自麵對風雨,生而為人誰沒有遺憾呢,若身困今日之風雪,那便再無明日了。
直到暮色沉沉風雪漸停,才終於到了下葬之地,柳眠溪掀起轎簾,我扶著他的手臂探出頭來,身體瞬間止不住的打寒顫。
“披上吧!”
待我站直後,他徑直將披風披到我肩上,絲毫沒有觸碰到我身體,我尷尬的微微行禮道了聲謝。
轉眼就到了放棺之時,眾人紛紛低頭哀悼,我心中五味雜陳,眼中傳來一陣刺痛,眼淚順著眼角緩緩而下,直到眾人叩拜,我才回過神來跪倒在前。
突然一聲啼哭,我猛的抬起頭來,驚慌地四處張望。柳眠溪迅速從我身旁躥上前,大叫道:“孩子,是孩子!”
我爬著上前,緩緩撫上卿月已然平坦的小腹,又一次實實在在聽到了孩子的哭聲,我慌亂的掀起她的衣襟將孩子顫抖地抱在手中。
我慌忙將柳眠溪的手按在孩子身上,一臉不可置信道:“柳眠溪,是卿月的孩子,是卿月的孩子!”我滿含熱淚貼著他的小臉,激動到臉頰通紅。
“是!”柳眠溪止不住的點頭,溫柔撫摸著我手中的孩子,轉頭萬分疼痛的望著卿月,低首啜泣著。
“快把他包上,快!”眾人一擁而上,管家趕緊拿著一件裘衣遞給柳眠溪。
回去之時,我盯著懷裏熟睡的孩子,不斷回想著我與卿月幼時的畫麵,我們從小就沒了母親,我在心中暗暗發誓必將孩子視如己出,拚死相護。
至此之後,我再也沒有出過門,上次割腕滴血之後,時常會做夢,夢中總有些不熟悉的人和不屬於記憶中的畫麵。有一人時常會出現在夢裏,可一直看不清他的臉。那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醒來有些恍惚,有時甚至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
柳眠溪也會時常來看我,帶來一些傷藥和補品,本時常謝絕,卻奈何他以孩子的名義送來。
養了幾日,孩子倒精神起來,圓潤的小臉兒忽閃的眼睛,像極了卿月的眉眼。抱著這小小的人兒,內心還是一陣酸楚,又怕勾起柳眠溪的傷痛,我假裝不經意問道:“孩子有名字了嗎?想是還未來得及……”
還未說完,他就低沉道:“孩子喚作柳惜月,卿月臨去之前便取的……”
抬眼就看到他出神的望著窗外飄飛的雪,我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了,隻心裏空落落的,越發覺得遺憾。本該享天倫之樂,如今竟成了陰陽相隔。
我轉過臉去輕撫孩子的背,極力隱忍著情緒,無比愧疚道:“對不起,我沒能救得了她。”
他搖了搖頭,又道:“她是為我而死,是我負了她,與人無尤。”
原來深深愛著的人,從未有一刻離開過,在每一片雪花裏,在每一次回眸裏,都有刻骨的思念和曾經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