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於家為國

“那個小姑娘不願意走。”蘭姨倒了杯茶給姨婆。

“算了,由她去吧。”吹開杯中熱氣,啜了一口。

“您不喜歡她?”

“那孩子年紀雖小,可不單純,心眼多得很,別小看了她。”蘭姨點點頭。

上了年紀的人總是比年輕人看到的更多,看人都是犀利的。

“飯還沒做完,快去做飯吧。”姨婆擺擺手打發蘭姨出去了。

天色漸暗,已經有幾顆星迫不及待的出現,閃爍著微弱的光,姨婆的眼裏也閃著光。

“這個你先幫我收著。”張昭妍把剛領到的結婚證交給若君。

“你怎麽不自己留著?”

“我怕我爸看見給撕了,你可要好好幫我保管,到時候我要拿回來的。”張昭妍俏皮一笑。

若君點點頭。

白瑾年看著自己那張結婚證傻笑了一個晚上,晚飯都沒心思吃。

“你們怎麽不住在一起。”雲漢羲躺在**看著房梁。

聽到雲漢羲這麽問,白瑾年臉一下子又紅了,“我們說好了等我畢業有工作再出去租房住。”

炎熱的夜,夏蟲在牆角唱歌,一切都如憧憬般美好,但也終歸是憧憬而已……

梅若君最近總在關注著梅思遠,梅思遠的身子越來越差,臉色蒼白,有時候還會冒虛汗,若君心裏擔心,不知如何才能勸父親去看病。

晚上想再一次勸父親,在門口聽到裏麵有動靜,推門進去,看見父親愣在那裏。

梅思遠左臂爛了一大片,桌上是染血的紗布,還有一盆用過的水,裏麵是淡紅色。

若君第一個反應是關上門,然後走到梅思遠身邊,低聲道:“爸您這是怎麽弄的!”邊問邊給梅思遠重新換紗布,雲南白藥已經用完了,而且梅思遠這樣的傷勢要去醫院才可以不然可能會染上破傷風。

“有些事情我不想讓你知道,總怕你被牽連。”梅思遠咬牙顫聲道。

“有什麽事還不能跟我說,我已經這麽大了,做事有分寸。”包紮好後,端著那盆血水出去潑在那棵棗樹下。

梅思遠歎口氣,“我一直在幫地下黨做事。”

若君一驚,“您在幫地下黨?”。

梅思遠點點頭,“幫地下黨運送武器,你姑父負責買武器,我是負責聯係的。”

“姑父也在幫地下黨?”梅思穎一定不知道,張昭妍更不用說,她沒心沒肺的,現在又隻想著白瑾年。

雲漢羲是幫地下黨收集情報的,梅思遠是幫地下黨接頭的,張維德是幫地下黨買武器的。

若君腦子有些亂,如果不是今天自己發現了,不知道他們還要瞞到什麽時候。

這樣看來父親是不知道漢羲的身份,還是不要說得好。

“那天我和運武器來的人接頭,沒想到被日本人伏擊,不知是誰泄漏了消息,和我接頭的那個人被打死了,我僥幸逃脫,但還是被打中,雖然是擦傷,可現在天氣炎熱,我整日穿著長袖,傷口還是發炎了。日本鬼子怕打草驚蛇,所以沒張揚,但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在暗中搜查,查得很緊,醫院到處都是他們的人,我如果去了醫院那身份就會敗露,到時候不光我保不住命,你們也會受牽連。”梅思遠傷口又疼了,冷汗潺潺而下。

“可您的傷勢不能拖了,姑父知道嗎?”心裏想著可以找誰幫忙弄些藥來。

“知道,但是這些日子我一直沒敢出去,要快點兒通知別人,不然他們不知道發生什麽,這樣容易落入敵人圈套。”

“我幫您去傳信。”

梅思遠看著她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我們的據點就在崇慈女中附近。”

“在我們學校那邊?”沒想到,真沒想到,居然就在那裏。

梅思遠恐隔牆有耳,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了詳細地址,待若君記住後便拂了去。

夏天的夜晚是該很熱鬧的,但現在整條街上一個小攤販的影子都沒有,不知道是不是和日本人有關。

若君一路心驚膽戰,這與跟蹤又不同了,這次是真正的參與進來,如果被日本人發現怎麽辦?被他們發現就死了算了,但這次絕對不撞牆了。

據點是在崇慈女中附近的一個偏僻胡同裏,夜深人靜時,家家戶戶都睡了。

若君確認了門牌號,有節奏的敲響了木門,過了一會兒,裏麵有了回應,若君再一次敲門,是暗號。

對完暗號大門開了,若君和開門的人打了一個照麵,兩人都是一愣。

鄭淵澤狐疑的看著若君,雖然知道她是梅思遠的女兒,卻不放心,經過一番思想掙紮,還是讓她進來了,“老梅呢?”

“我爸受傷了不能出門,讓我來傳個信兒。”若君打量了一下四周,房子很小,隻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旁邊有個小屋,隱隱有木炭的味道飄出,那裏麵應該是廚房。

“怎麽回事兒?”鄭淵澤的胡子又長長了不少,也比以前濃密了,覆蓋了大半張臉,看不出表情。

若君看著他的眼睛,“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接貨時遭到日本人伏擊,送貨的人被打死了,我爸也受傷了,後麵的計劃先放著,按兵不動,以免中了日本人的計。”

鄭淵澤很快答應:“知道了,我會通知別人,回去讓老梅放心,好好養傷,別讓他胳膊碰水,不然傷口會惡化。”

“我知道了。”若君認真地點點頭。

鄭淵澤趕忙送她出去,大門在身後關上,若君站在那裏呆呆的看著木門,眼神似乎穿透過去看著裏麵的一切人事物,過了一會兒才走。

口信傳完了,少了一件心事,腳步沒有之前匆忙,漫步回家。

走到寬街,遠遠的有一隊日兵朝這邊走來,若君心裏一驚趕忙轉身向相反方向快步走開,但是那隊日兵已經發現她了。

日兵的小隊長用生硬的中文喊“站住。”

若君緊張得渾身冒冷汗,一時間竟忘了逃跑,老老實實站在原地不動,但卻沒轉過去,依舊背對著那些日本人。

後麵的腳步聲聲逼近,若君感覺她已經一腳踩進地獄了,害怕得渾身發抖。

就在這時,一聲槍響驚動了所有人,當他們尋著槍聲回頭看時,隊尾的一個日兵已然倒下,槍法很準,直中心髒,一槍斃命。

那些日兵齊齊上膛轉身瞄準,卻不見有什麽人影,他們甚至不知道那一槍是從哪個方向開出的,就在他們一邊慌忙的去看那個日兵是死是活一邊四處查找開槍者的時候,若君早已不見,而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隻剩下空****的街道。

快喘不過氣了,已經跑了很久了,前麵的人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

炎夏,那個人卻還穿著長袖的衣服,頭上戴著一頂破氈帽,個子很高。

低頭看去,自己的手被他緊緊地拉著,那隻手蒼白修長。

氣管裏發出沉悶的喘息聲,感覺心髒快要跳出來了,腿已經跑得沒有知覺了,但是此刻卻覺得很幸福,幸福到希望這樣一直跑下去,希望永遠不要停。

眼前一片模糊,淚水飛出眼角。

不知跑了多遠,那個人終於在一個死胡同裏停下,然後,他看見她哭了,柔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把她攬進懷裏,抱得很緊,很緊。

若君很安靜,死死的抱住他,攥著他的衣服不鬆手。

早上醒來時天已大亮,自己還抱著他,枕著他的手臂就這樣睡了一夜,他已經醒了,看著她。

若君臉頰染上兩朵紅暈。

“我們快回去吧。”就是要等到天亮了才走,日本人總是喜歡在晚上出沒,他們認為地下黨白天不敢出來。

不管雲漢羲穿什麽樣的衣服,總蓋不住他身上散發出的氣質,而這種氣質,隻有她感覺得到。

出來才發現,昨晚一路跑到了南城,這是很遙遠的一段距離,由此可見得,昨晚二人是非常玩兒命的狂奔著。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若君隻是抓著他的手不肯放。

送若君到梅家已經中午了,“你先進去,我還有事要辦。”轉身欲走,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她抓著。

若君低著頭,不說話,卻也不放手。

“我不會有事的。”雲漢羲看著她。

若君依舊低著頭,還是不說話,放開他的手。

雲漢羲走出幾步,又折回來,在她額頭啄了一下,快步走了,消失在轉角。

臉很熱,不知道是不是發燒了。

進了家門,梅思遠已經等了一個晚上,雙眼通紅,“閨女你可回來了,真嚇死我了,你一個晚上跑哪裏去了?”趕快吩咐李嬸做午飯,拉著若君去了書房。

若君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到家了,大概說了昨晚的事情,不過沒提雲漢羲。

“好在這次沒事兒,以後不能再讓你摻合了。”梅思遠臉色還是很差,一動氣牽動傷口,冷汗又冒了出來。

“爸,當初你退出革命黨,現在又加入地下黨,下次您又要是什麽黨了?”若君責備著梅思遠,是擔心父親出事。

“不管什麽黨,隻要對我們的國家有幫助,我都義無反顧的參加!”

“您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怎麽辦,連家您都不顧了?”

梅思遠看著女兒,“沒有國何來家?地下黨是共黨的後援力量,南方現在正在打仗,缺少藥物和武器,我唯一能做的就隻有這些,現在國民黨已經不行了,蔣介石隻想著打天下,卻沒想過聯合共黨一起對抗外敵,前兩年雖然兩黨一起抗日,可是蔣介石的心思依舊不在這上麵。現在國人唯一的希望就是共黨了,所以我會盡全力幫他們,就算讓我上戰場我也義不容辭!”過於激動,又牽動了傷口,疼得梅思遠齜牙咧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您小心著點兒傷口。以後有什麽事兒您至少告訴我一聲,免得我擔驚受怕。”若君拿了新的紗布還不忘埋怨,梅思遠見女兒態度強硬也隻好答應。

《雲起梅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