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答應他什麽了?”

顧淮川細心地為林燼舟係好外套,他這些日子和閻王搶人忽略了姐姐,李寂冬這王八蛋趁自己不在不知道要幹嘛。

“姐姐,你不會要走吧?”

顧淮川立在原地,黑曜石般眸子緊緊盯著她,神色晦暗不明,他雙拳緊握,青筋虯結。

林燼舟後腰觸目驚心的傷口和她昏迷時的日子像是一把剃刀,一遍遍淩遲顧淮川的心髒。

他有些後悔這些日子幹嘛不陪在姐姐身邊,這樣李寂冬就不會找上門問姐姐要東西。

娘已經沒了,誰敢動姐姐,他就和誰拚命。

“三兒,我可能會暫時離開一小會,但肯定不會像以前那樣了,你也長大了,要堅強知道嗎?”

顧淮川站在院子裏,目送林燼舟回到房間,轉身就去找李寂冬。

姐姐心裏有事沒說,李寂冬這家夥肯定是知道什麽!

“你到底跟我姐姐說什麽了!”

李寂冬在營房空地上正點名,顧淮川一巴掌給人拍到地上,還不等李寂冬爬起來,反手揪起他的衣領惡狠狠道:

“你到底說了什麽!我就我姐姐一個親人了,她為什麽要走!”

李寂冬看著失控的顧淮川,心想到底是個小孩,竟然那麽依賴別人。

“誰說她要走啊!你姐問我要錢買物資啊!咋了,她給你那幾百斤糧食和藥你沒給她錢?”

顧淮川被問住,喉嚨裏像塞了棉花,不上不下地難受至極。

他長那麽大姐姐送來的東西不計其數,自己卻從沒給過她什麽。

好像供奉過一堆有毒的蝗蟲。

李寂冬站起身,冷哼道:

“你要還是個男人,今晚就跟老子一塊去搞錢,別成天白吃白喝人家一個姑娘家的!”

顧淮川閉嘴,默默跟在李寂冬身後。他不喜歡李寂冬這樣的人,總覺得他說話很討厭,但是有一句他反駁不了,自己確實是白吃白喝林燼舟。

天空陰雲密布,能見度極低,一群人打著火把在密林之中行走,林間濕滑,三十多個人一路上跌倒好幾個。

“你大晚上去哪搞錢?”

顧淮川忍不住詢問,他順著李寂冬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個用石灰砌的墳包。

這片地他知道,救他回來的李尋春說,淩燁讓人燒了顧家村所有人的屍首,骨灰就統一倒在這附近。

顧淮川怕自己忘記地方,也怕淩燁發現尋仇,不敢立墓碑,每隔一段時間便來此處給樹刻上印記,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祭拜。

但這個墳包什麽時候出現的?

“你說的搞錢就是挖墳啊?”

顧淮川眉頭微蹙,李寂冬成天說自己是土匪,竟然還幹挖人墳墓的事。

“這是淩燁那小畜生的親奶奶,裏麵是京城淩家老爺子最老的妾侍,上個月才死,陪葬了好多金銀珠寶。

淩銳不知道在哪聽說血親埋這裏子孫有成龍之兆,悄悄地把他娘從祖墳裏掏出來埋這裏了。

也虧得現在坐皇宮的是北邊的蠻族,他們不懂這些,但凡換個中原人,淩銳這小子幾條命都不夠砍的。”

李寂冬指揮人拿著鑿子、錘頭把墳頭的石灰外皮砸開。

顧淮川遠遠地站著,毀人墳墓這樣的事太損陰德,他不想幹。

可是扒開墳一看,這小妾用的棺材竟然是銅製的!

顧淮川想起自己的爹娘連屍體都沒能留下,當即就抄起鐵鎬和兄弟們一起幹。

李寂冬拍拍手上的灰塵退到一邊,笑眯眯地看著顧淮川,他長得身強力壯,可比牛好使。

一群人撬開銅棺,差點被閃瞎了眼睛,淩銳的小娘嘴裏竟然有夜明珠,那他們家到底多有錢啊!

顧淮川戴上鹿皮手套把屍體翻出來,眾人這才瞧見,裹屍被和枕頭是鑲著金絲的。

棺材的一圈還擺著699個一節小指骨那麽大的金元寶,元寶上還有翡翠嵌入寫的壽字,一個個精致無比。

其餘珠寶首飾堆在裹屍被上,像個小山那樣高。

“我的天,淩銳這老小子到底喝了老百姓多少油水!他小娘就有那麽多陪葬品!”

李寂冬站在一邊叉著腰,牙齒咬得咯咯響。

“兄弟們,除了屍體,其餘的全帶走!”

眾人抄起獸皮袋子,將棺材內值錢的全部搜刮一空,李寂冬還私藏了一個紅寶石釵子放在兜裏。

他一把年紀還沒娶老婆,這個釵子正好做定情信物。

“哢——哢哢——”

鳳凰寨眾人收拾好寶物,抬著銅棺準備回去,隻有顧淮川拿著斧頭在林子裏砍樹。

“顧淮川!顧淮川!走了!”

李寂冬叫了他好多遍,可他依舊固執地砍樹,李寂冬讓兄弟們先走,自己留在原地等著顧淮川,順便看看他到底想幹嘛。

顧淮川將還沒有杯子粗的小樹砍成好幾段鋪在地上,又把那具屍體放在木頭上,從李寂冬手裏拿過火把點燃。

熊熊火光映在顧淮川的眼睛中,他緊繃著臉,恨意比這大火更加駭人。

李寂冬倒吸一口涼氣,這人太黑了些,掘墳毀屍都幹全了。

自古以來死者為大,掘墓毀墳一向令人不恥,李寂冬隻是想搞點陪葬品換錢,而顧淮川竟然直接毀屍滅跡。

他轉身看向李寂冬,眼中並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

“李大哥,你莫害怕,我一向恩怨分明。

我隻是恨這世道不公,憑什麽淩銳那個喪盡天良、欺壓百姓的狗官就能將他的母親埋在風水寶地!

而我的父母一生勤勤懇懇,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最後卻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顧氏一族薄待過我,但我弱年之時也曾仰仗過他們。

全村七十一戶人家,男女老幼三百多人,淩燁那小畜生借著剿匪的名頭全給殺了啊!

憑什麽我無處祭拜,憑什麽我思念雙親時隻能對著月亮空空流淚!”

顧淮川抹去臉上的淚水,抬頭瞭望天邊遮住月亮的烏雲。

“淩家竟然敢有坐龍椅的心思,可見那些蠻族並不是如幾十年前進攻中原時那樣齊心。

終有一日,我要像今晚這樣,殺盡蠻族,把壓在中原百姓脊骨上六十多年的大曆王朝如這具女屍般,挫骨揚灰!”

李寂冬接回火把,右手重重落在顧淮川的肩膀,和他一起趕上大部隊。

第一次見顧淮川,李寂冬遠遠地看著淩燁領人把他逼到懸崖邊上,他看顧淮川長得高壯,還以為他會和淩燁殊死一搏,卻沒想到他竟直接跳下山崖。

將人救回來一年多,顧淮川始終不願意和寨子裏的人交流,後來才聽說了顧家村的事,他以為顧淮川這個悶葫蘆的性格是因為受了刺激。

直到今晚,李寂冬才發覺,自己對顧淮川的認識簡直太淺薄了。

幼年喪父,少年喪母,全族遭歹人屠戮殆盡,此仇不報如何化解?

經曆大悲大難後他還活著,說不清是幸運還是苦難。

一行人天亮時才會回到寨子裏,李寂冬把今天搜刮來的金銀珠寶泡在鹽水裏,一個時辰後,有人通稟說林燼舟睡醒了,他趕忙把東西裝好趕過去。

今天外麵下著毛毛細雨,李寂冬打著傘走到林燼舟房門口處,裏麵傳出兩人有說有笑的聲音。

“我來得不巧啊。”

李寂冬晃了晃手裏的袋子,鄭重地遞給林燼舟。

“林姑娘,雖然現在天氣還熱,但我們得為冬天做準備,棉衣被褥還請姑娘多多添置。”

林燼舟滿口答應,她打開袋子,裏麵滿滿的金子和珠寶首飾,抬眼看了看李寂冬和顧淮川兩個粗獷的男人,絕口不提錢財的來曆。

林燼舟相信李寂冬,他能傾盡全力去救人,絕不可能為了錢財燒殺搶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