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顧淮川剛一張嘴,話都沒全,林燼舟直接把碗懟過去,一股怪味的水順著喉嚨流進胃裏。

顧淮川愣愣的盯著林燼舟的臉,眉眼之間委屈極了。

他以為自己死了,心裏掛記娘可怎麽活啊。

林燼舟端著碗,這小孩盯著自己臉看,沒有一點要吐的意思,懷疑自己催吐劑沒配好。

她當機立斷把顧淮川揪過來用膝蓋頂著他的肚子,一手掐下頜,一手去摳嗓子眼。

催吐劑不好使那就手動催吐。

顧母跌坐在地上不敢阻攔,她知道神女在救自己兒子,隻是這法子,粗暴了些。

手動催吐果然奏效,顧淮川趴在林燼舟腿上,鼻頭一酸吐了一大灘。

“嘔……”

林燼舟仔細瞧著一堆嘔吐物,感覺還沒吐幹淨,又在水裏加了些硫代硫酸鈉。

她提起顧淮川的領子,讓他自己蹲著,把碗遞給他。

“喝下去,然後吐,知道嗎?”

顧淮川腦袋懵的像是漿糊,他恍惚間知道自己好像沒死,眼睛委屈巴巴的看著娘,雙手卻一刻不敢耽擱接過碗。

瘦的幹癟的小男孩蹲在牆角,端著破碗,喝一口水吐一灘,實在吐不出來就自己摳嗓子眼。

如此反複多次,顧淮川覺得自己要不行了,他胃裏空空,直冒酸水。

“好了,別吐了。”

林燼舟瞧著吐出來的蝗蟲殘渣越來越少,趕忙喊停。

這次事發突然才出此下策,不然三兒這小身板,她真怕給孩子吐死了。

顧母看著兒子慘白的臉,心一揪一揪的疼,才站起身就看到林燼舟端著碗正微笑著看自己。

“大姐,你吃蝗蟲了沒?”

“沒有,沒有……”

顧母連忙否認。這蝗蟲是顧淮川一大早去族長家領的,村子裏戶戶都有。

顧淮川孝順,說蝗蟲紮嘴不肯讓大病初愈的母親吃。讓母親吃了昨晚剩下的炸串,自己把蝗蟲去腿之後吃了一部分,供奉了一部分。

“得虧這孩子是個知恩圖報的,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們竟把這玩意當口糧。

這東西有毒,以後可別吃了。”

林燼舟領著顧母走到院子,指著小推車上的吃食道:

“大姐,這是我給三兒和你準備的吃的。”

顧母瞪大雙眼,黃澄澄的小米粥和堆成小山一樣的包子驚得她差點跌倒。

“多謝神女賞賜!”

說罷,麻利轉身對著林燼舟磕頭。林燼舟無法,跟著顧母跪在地上把人扶起來。

生活在新時代的她可太不習慣有人對自己動不動就磕頭了。

可扶起大的,小的又跪下磕頭了。林燼舟想把顧淮川拉起來,卻被顧母攔住。

“神女,您賜下仙丹吃食,我們鄉野人家無以為報,您連頭都不讓我們磕,我們娘倆更是慚愧……”

顧母淚眼漣漣,滿心滿眼皆是虔誠的感激。

是了,這裏不是她所居住的現代,這裏是鬧了蝗災的古代,一捧小米換一個人的事情比比皆是……

“咕嚕……”

腸胃叫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燼舟低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顧淮川,幹瘦的小孩雙眼放光瞧著包子,嘴角還掛著拉絲的口水。

許是營養不良,顧淮川頭大身子小,林燼舟越看越覺得他長的像個棒棒糖。

明明饞的不行,卻硬是擺出一副自己不餓的樣子,顧母的衣擺都要被他捏碎了。

林燼舟隻覺得他可愛,忙不迭盛了一碗八寶粥遞給他,還特地挑了倆素包子。

催吐後的人不適合葷腥,尤其是顧家娘倆這樣常年見不到油水的人,一旦吃多輕則鬧肚子,重則原地去世。

顧淮川捧著碗猛喝一口,無神的雙目瞬間明亮起來。

“娘,是甜的!”

他滿臉驚喜,以前跟著爹在州府當差的時候,爹曾帶回來一碗少爺不愛喝的粥,那粥是用粟米熬的,雖然放了大棗但遠不如這碗軟糯香甜。

顧淮川喝了一口,舉著碗朝娘親手裏塞。

“娘先喝,我不餓。”

“娘早上吃過了,這是神女給三兒的,三兒不要辜負神女的好意。”

林燼舟站在一邊看相互讓食的母子,不自覺紅了雙眼。

原來母親和孩子還能有這樣的相處模式啊,反觀自己,親媽罵她險些害死生父,養母恨不得把自己賣了給她兒子換錢娶老婆……

“三兒,還有很多呢。”林燼舟走過去輕輕撫摸顧淮川的頭頂,“這次我帶了很多吃的,夠三兒和娘吃的很飽很飽。”

林燼舟將小車拉過來,提起裝滿包子的袋子放在桌子上。

有葷有素的白麵包子,熱乎乎的八寶粥和小米粥,顧淮川一邊吃一邊哭。

眼淚砸進粥裏,嘴巴塞滿了包子,哭著說:

“娘,爹要是還活著,也能吃飽了,就不用去州府當差挨少爺打了。”

孩子天真的話引得林燼舟鼻頭發酸,她低頭擦淚,抬起眼才看到顧家母子一邊哭一邊吃東西。

林燼舟心頭一軟,她從畢業掙到錢開始就一直定向資助貧困家庭。

一連資助一年多才知道那個學生早就退了學,他給的錢全都用來充遊戲了,過年時還恬不知恥問她要錢買限量款球鞋!

錢當然要給最需要幫助的人,比如吃飯都困難的顧家母子。

“你們放心,我這別的沒有,一口吃的還管得起。”

吃飽後的顧家娘倆臉色瞧著都好看了些,顧淮川的眼睛也終於恢複了一些孩子該有的天真。

林燼舟抬起粥桶倒鍋中,顧家母子合力將三桶礦泉水倒進早已幹涸的水缸裏。

有了吃的喝的,顧淮川笑得合不攏嘴,興奮之餘,他看向林燼舟。

“神仙姐姐,你為什麽會給我和娘那麽多吃的?”

顧淮川皺著眉,他給不起神仙姐姐三牲五果,僅供奉一堆有毒的蝗蟲,神仙姐姐就下凡送來那麽多吃食。

他心裏實在愧疚。

林燼舟蹲下身子和他平視,溫柔的笑意印在顧淮川眼中,孩子害羞了,趕忙低頭看著自己腳尖。

“因為三兒至純至孝,深夜進山為母求藥,山裏野獸那麽多你都不害怕。

我給你的食物你不吃先給娘吃,這次我送來那麽多吃的你還是先給娘。

三兒的孝心感天動地,所以我才來了啊。”

顧淮川低著頭,兩隻小手不安地摳著指甲縫,很小聲的問:

“真的嗎?”

“對啊……”

得到肯定的答複,顧淮川的臉紅的都能孵小雞了,他轉身一頭紮進娘親懷裏,不管顧母怎麽哄都不願抬頭。

這樣的小孩子真可愛。

口袋裏的玉佩嗡嗡作響,林燼舟知道自己該回去了。

她雙手握著小推車的把手,對紮在娘親懷裏的顧淮川喊道:

“三兒,你再不抬頭,我就走了哈。”

顧淮川聽到這話,猛地轉身朝林燼舟的方向看過去,一道綠光劃過,神仙姐姐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他愣住,小跑著過去,站在神仙姐姐曾站過的地方,趴在大水缸的邊緣,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有點悵然若失。

林燼舟推著小車,再次出現在巷子口,周邊都是匆匆來往的車,沒人注意到突然出現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