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燼、舟,顧、淮、川......”

顧淮川用木棍指著地上的六個字,一字一頓地念著。

清風吹落樹葉,葉子打著旋掉在兩人名字中間,宛若一葉小舟連起兩條不曾相接的河流。

日頭逐漸大了,林燼舟站起身,輕輕拂去沾在衣服上的草葉,顧淮川也跟著站起來,小少年微微低頭看著她。

他知道,神仙姐姐要離開了。

“姐姐,你......你下次......下次可以不要那麽久才來嗎?”

顧淮川緊張地捏著衣角,在即將與林燼舟眼神對視時別開臉,垂著腦袋等待林燼舟的回複。

林燼舟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讓他抬頭直視自己。

“姐姐很快就會再來的,下次見麵的時候,姐姐教你認字看書怎麽樣?”

“好!”

顧淮川挺直腰杆,高聲回應。神仙姐姐教他讀書認字,一定比書塾的先生教得好。

他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看著林燼舟走向大樹後,綠光閃過,神仙姐姐又回天上去了。

今天是周末,林燼舟難得休息,她換上日常的衣服,出門買書。

林燼舟早看出來顧淮川不去書塾讀書的原因,那麽孝順聰穎的孩子,林燼舟沒有法子說服自己讓他就這樣當個睜眼瞎。

林燼舟到達書店時正是飯點,電視上正播著午間新聞:

“本市東郊發現一座距今兩千多年的古墓,墓主身份成謎……”

林燼舟隻顧著選書,沒有抬頭看電視。

如果她抬頭,就會看見那塊雕刻著墓主人生平事跡的石碑上第一句話,赫然掛著“顧淮川,卒年三十歲”,其中顧淮川這個名字是簡體漢字。

發掘古墓的考古隊員對此很疑惑,一群老專家聚在一起思考了很久都沒想明白,“淮川”二字簡體繁體一個寫法,但是顧的寫法可是大相徑庭。

國家1956年才開始推行的漢字簡化政策,兩千多年前的古人是怎麽知道,千年以後的簡化漢字怎麽寫的呢?

書店店員早切換了節目,林燼舟並沒聽到考古現場的采訪。

她在教輔區選了幾本比較基礎的書,又買了兩本數學習題,三兒一塊學的話肯定比書塾裏的小孩會得多。

結賬付款時,林燼舟瞧見櫃台旁擺著的古文專輯,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女士,這些是最近才上的貨,這段時間各個中小學都要求孩子們看古文經典,都賣脫銷了。”

收銀員有意無意的提起,林燼舟聽到心裏了,這裏的孩子們要學習的,她的三兒也不能落下。

林燼舟翻開《左傳》和《孫子兵法》,新書的油墨味撲鼻而來。

“這兩本我要了。”

付完錢,林燼舟在公交站等車,身後的金樓突然放了一掛百響鞭炮,路人紛紛朝店鋪看去,林燼舟也伸著腦袋瞧熱鬧。

一個身穿紅色旗袍,身材曼妙的女人挽著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從金樓中款款走出,身後的隨從拎了大大小小十幾個盒子。

如今金價瘋漲,這十幾個盒子的價值已經遠遠的超出林燼舟的想象。

林燼舟一眼就認出那是季家的兒子和他的未婚妻,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挪了位置,躲在廣告牌後。

男人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無框眼鏡,輕蔑地看向林燼舟。躲在廣告牌後也掩蓋不住一身窮酸氣。

“哼,窮酸。”

季釗溫和的五官因刻薄變得醜陋,他鬆開未婚妻的手,大步朝林燼舟走過去。

季釗變臉極快,剛剛還一臉刻薄,走到林燼舟跟前立刻換上一副溫和的模樣。

表情變那麽快,臉會不會抽筋呢?

“燼舟,哥哥下個月訂婚,你能來參加嗎?爸爸媽媽都很想你,你也別和妹妹置氣了,我們都是一家人,都過去了。”

林燼舟看著他偽善的臉,隻覺得惡心,後退一步別開臉不再看他。

季釗兩隻手抓了個空,他訕訕收回手,眼中蓄滿哀傷。

公交車站站滿了人,已經有人掏出手機錄視頻了。

“燼舟,你作為醫生差點害死爸爸的事,如果不是媽媽阻止,可不是被醫院開除那麽簡單了。

我和爸媽已經原諒你了,你也放過自己好不好?”

“咦~醫生害死人了?”

“她哥都這樣說了,她還怎麽有臉強呢?”

“她哥哥買了那麽多金,瞧著就是有錢人,這大小姐她當不明白我來當啊!”

人群中已經開始有人對林燼舟指指點點,

誰家大小姐過成林燼舟這個窮樣子!就季家這副德行,林燼舟跟著回去怕不是要被扒皮噬肉。

“季釗,你們家人怎麽對我的你自己心裏清楚!尤其是你的好妹妹季思思,叫好幾個男人來綁我打的什麽主意你難道不知道嗎?”

林燼舟雙眼通紅,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來。這是在外麵,季釗不要臉她還要臉呢。

季釗還想辯解什麽,被未婚妻楊青璐攔住,恰巧公交車來了,林燼舟第一個上車找位置坐下。

她麵帶同情的看著那個坐在角落裏的姑娘,其實她很不明白,季家人幹嘛這麽恨自己的親生女兒。

兩個孩子被人惡意調包,他們心疼養在身邊的養女也算正常,但是縱容養女毀掉親女的工作簡直是不可理喻。

要不是季家給得多,她是萬萬不願嫁入這樣的豪門的。

林燼舟對季家人早就不在乎了,但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季釗這樣說,生氣是難免的。

那些人過得好與不好和自己沒關係,她現在隻想給顧淮川送點好吃的。

林燼舟提著書,去飯店要了些硬菜。醬香牛肉、油燜大蝦、醬肘子、爆炒魷魚……一桌子菜花了三百多。

林燼舟有點肉疼,但想到三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錢花得值。

林燼舟回到家裏,翻出在網上買的菜籽,三兒母子應該需要這些。

她瞧著手裏的菜和書,頭一次有了牽腸掛肚的感覺。

玉佩瑩瑩閃爍,林燼舟突然出現在顧淮川母子麵前。娘倆剛煮好一鍋野菜稀粥,還沒開始吃,林燼舟就帶著一桌子硬菜忽然出現。

“姐姐,你來了!”

顧淮川驚喜地站起身,神仙姐姐沒騙他,這次才等了半年就見到她了。

林燼舟把菜放在桌子上,微微仰頭看著顧淮川。兩人才分開一上午,小少年竟然又長高了不少。

這兩個世界的時間究竟是怎麽算的?還是孩子偷吃化肥了?

林燼舟咽了咽口水,輕聲問道:

“我走了多久了?”

“半年。”

三兒天天念叨,顧母估摸著有那麽久了,隨口答道。

“母親,是五個月零十二天。”顧淮川糾正道,“姐姐,我每天看著月亮數日子,月亮盈虧五次又至凸月,今天恰好是第十二天。”

“原來是這樣。”

林燼舟心裏美滋滋的,三兒那麽期待她來,顯然是把自己當做不可分割的親人了。

“來,我們來吃飯。我特地買的牛肉和蝦。還有這些菜籽,等菜長大了,每天都有新鮮的蔬菜吃。”

顧淮川早就餓了,可他再餓還是先給娘和林燼舟夾菜。林燼舟瞧他吃得狼吞虎咽,不舍得動筷子,隻喝了兩口稀粥。

隨口問道:

“地裏收成怎麽樣?還夠吃嗎?”

顧母點頭,遇見神女是她和兒子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微笑回應著:

“神女費心,地裏的收成足夠我們母子倆生活,托了您的福,顧家人現在對我和三兒也很客氣。”

林燼舟點了點頭,拿出剛買的書遞給顧淮川。

“三兒,等會姐姐教你認字。”

顧淮川聽到這話,趕忙往嘴裏塞了兩口肘子肉,又將碗裏的稀粥一飲而盡,肉沒怎麽嚼就咽下去,噎得他繃直脖子。

林燼舟輕輕撫著顧淮川的後背,埋怨道:

“你這孩子,慢點吃,我又不會跑。”

“我沒事姐姐,我們現在開始認字吧。”

顧淮川滿眼期待,其實他想抓住每一次和姐姐單獨相處的機會。

不知怎的,他總感覺神仙姐姐像是天邊的彩虹,美麗無瑕卻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