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樸素的小縣城如舊樸素,大部分街區隻見萬家燈火的溫黃,不見市區光怪陸離的絢亮。

然而,在碚縣新城區的中心地帶卻有另一番風貌,白天看似中規中矩的一棟大廈樓下正上演著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貌,一輛輛轎車堵塞在車庫門前,徐徐挪動著龐大的身軀;一簇簇人影三三兩兩步入了大廈大堂,等待著電梯落下。

倚牆而建的霓虹燈廣告在暗夜裏發放著妖冶的光芒,將相鄰的牆體映照出了五顏六色的光華,大廈除了商場的出入口之外,另有一處富麗堂皇的出入口,這處出入口在大廈一側,進入後是大廈大堂,旁邊就是大廈的停車庫,方便客人們停泊座駕,正是這裏在展現與白晝截然不同的夜色文化。

多鐸一行人站在人群之中等待電梯,這三男一女的組合擱那兒一站,頓時引來了不少注目。

虞小倩清純可人,多鐸凜然傲氣,薑岸然和許三則凶的凶、痞的痞,不禁讓好事者心懷猜疑,這是否是哪位大哥帶著馬仔和新妞兒來試場的?

虞姑娘二度站在這大廈大堂等電梯,上午那驚險的一幕霎時擠入了腦海裏,但見周遭那些滿頭油光、大腹便便的人頻頻向她投來不懷好意的目光,本就惶惑的心頓時亂得沒了底。

多鐸抬眼一掃,將身旁這些腦滿腸肥之人的猥瑣心意看得仔仔細細,考慮到局麵不容此時生事,隻得打消了罵人揍人的念頭,隻一把攬了虞小倩的肩頭,令她安安穩穩的窩在了自己懷裏。

旁人一見這架勢,紛紛倏地收起了狼視,各自撐著那一身身價值不菲的西服,扮起了白晝裏道貌岸然的君子。

多鐸那一攬非但掐斷了歡客們獵奇的目光,更施予了虞姑娘直麵不堪回憶的膽量,她緊緊倚在多鐸身旁,想要從那透著陽剛的身軀上獲得更多力量。

“叮——”的一聲,上行電梯在七樓停駐,滿滿一箱人下了大半,多鐸攬著虞小倩走出電梯,一左一右是許三和薑氏。

花滿樓的巨幅門頭赫赫然映入眼底,格調輕快的爵士樂混合著人聲回旋在整個前門大廳,同乘電梯那一撥人談笑風生的朝著大門走去,就像是三好男人回家一樣既歡欣又從容。

大門口站在多名衣著暴露的迎賓女郎,眼看恩客上門,紛紛傾身相迎,一時間扭腰擺臀搖弋生姿,打情罵俏極盡撩撥。

在她們身後的大門前,即她們原本應堅守的位置上,站著一行麵貌凶悍的男子,左三右三,一字成行,神情戒備,滿眸陰鬱,像是一早被告知今夜非同一般,全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警惕。

多鐸稍稍頓落了步子,讓許三和薑岸然對大門前的人員配置和格局做一個目測,繼而歪了歪頭,同薑岸然輕聲低語,“幹架的事兒交給我,萬不得已你再動手。”

薑岸然頷首點頭,末了揚了揚下頜,說:“過來了……開場交給你,做得漂亮點!吃不消了吆喝一聲!”

話未落音,大門前的男子已徐徐靠近,隻聽領頭那人獰惡的說道:“媽的,901姓金的,你還真有種,哥幾個非得讓你後悔來過!”

六人包抄過來,因人多勢眾而有恃無恐,全都赤手空拳,不曾抄家夥,多鐸將懷裏的虞小倩往旁邊一推,低不可聞的囑咐了一聲,“站遠點,別過來!”

虞小倩不由自主的輕微顫抖起來,十指冰涼的互相交纏在一起,擰得生痛也不自知,一雙眼惶惶然盯住包圍圈中的多鐸,嗓子幹啞得如同三伏天被暴曬過。

許三曾跟著叔叔見了不少大場麵,但始終是一坨爛泥扶不上牆,任那再足的底氣也逼不出他的血性,何況是此時這種極為被動的局勢,能佯裝鎮定已算不錯了,根本不必指望他能卷起袖子幫幫手。

薑岸然穩如泰山的佇立在一旁,似乎是侯在出將門等候上台的資深票友,又似乎是等著學生交卷的老師,總之是四平八穩又眼含期待。

不過那眼底亦有一絲疑慮,或是一直沒想得通,像金豫忠這麽一個精明的家夥,怎麽會搬兵搬來一坨爛泥?

六名男子摩拳擦掌,虎虎生威的逼近了多鐸,多鐸直愣愣站立著,遠看像是一尊不動明王,近看似那戒律院執刑的惡僧。

就在領頭那名男子抬手一揮,開口喊“打”時,多鐸那自然下垂的兩臂一抖,半臂長的兩節鐵管滑入了手,繼而迎著揮來的拳頭猛然劈去,且聽兩聲鈍器與人體接觸的悶響,再聽兩聲並著哀嚎的脆響,率先出手那兩人的手臂大抵是廢了……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狗熊淚滿襟……

領頭那名男子不幸正是那狗熊之一,此時真真是鬼哭狼嚎淚滿襟……

花滿樓的前門大廳頓時亂成了一鍋粥,迎賓女郎那嬌滴滴的嗓音突然變成了破鑼一般的尖嘯,大門前的歡客們抱頭鼠竄亂跑一氣,有的甚至藏到了迎賓女郎身後。

剩下的四名男子懵然一愣,忙不迭四下散開抄上了家夥。

嗚呼……抄家夥算什麽?人家多老爺可是抄青龍戟的主兒。

此時那一對鐵管雖無青龍戟的威力,卻是保有了“青龍一出誰敢不從”的氣概,且看他氣吞山河的玩轉著鐵管,手起“管”落不亦樂乎,直將那一幹流氓打得屁滾尿流。

多老爺的“親友團”一副跌落了下巴的模樣,連心中有數的薑岸然也免不了形色愕然,他一早看出多鐸是個敢打敢拚的硬角色,卻是未曾想到他“打拚”到這個地步……

一場六對一的不公平戰鬥,在三分鍾內以一勝六完滿告終。

這一場惡鬥開啟得突兀,結束得亦是突兀,拉開帷幕時隻聽對方一聲號令,連一句廢話都沒有,便開始了打鬥;落下帷幕時隻見一地敗將,連一個豎著的例外都沒有,便結束了戰鬥。

多鐸將一對鐵管轉手遞給了許三,末了招呼眾人,說:“走,我們進去瞧瞧。”說罷,朝怯怯走近的虞姑娘伸出了大手。

許三一掃一貫的疲軟相,精神抖擻的接過那對鐵管,仿佛球迷拿到了球星的簽名,且將那對鐵管當做了聖物,捧在手心翻來覆去的觀摩。

四人魚貫踏入了夜總會的大門,在那厚厚的幔布之下是另一個世界,中央舞台上正在上演著豔俗的歌舞,舞娘們的衣物怕是不足一尺布,且還一副將要繼續脫下去之勢,此刻的花活兒不過是在積攢更多的人氣,以及引來更多歡客朝台上拋灑鈔票而已。

場內人聲鼎沸,時起彼伏的叫好聲鋪天蓋地的降落,多老爺一行人齊齊感歎,怪不得外麵打得這麽凶,也不見裏麵有人出來看熱鬧,原來是裏麵的節目更“凶殘恐怖”。

多鐸在一瞬的呆滯之後,饒有興味的揚了揚眉毛,身旁的虞姑娘立即送上一記瞪視,輕輕鬆鬆將他的獵奇打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