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倩清楚的記得,夢境的裏的女子與自己有著一模一樣的相貌,她,叫做燕青。
虞小倩亦清楚的記得,那位燕青所待的地方,有一位被稱為“老鴇”的領導,那麽,燕青必定是妓女無疑了。
至於那位燕青是隻賣笑不賣身,還是既賣笑又賣身,虞姑娘不得而知;於是乎,她到底該被稱之為“歌妓”、“藝妓”,還是單單稱之為“妓女”,也無從考起。
總之,燕青是一名妓女。
而她虞小倩,則與之有著非比尋常的淵源關係。
簡單看來,燕青極有可能是她虞小倩的前世,如果人真的有前世今生的話。
奇怪的是,夢境中的多鐸明明風華正盛,正是與現在差不多的年歲,不出意外就該是崇德年間,他應該認得她這副相貌才對,為什麽他一直說毫無印象?
難道說,偏有這麽巧,多鐸與燕青的邂逅就在崇德四年之後?
嗚呼,不論如何,燕青是一妓女,她虞小倩的一世清白,竟給毀在不可控的前世上了……
想到這裏虞姑娘不禁鬱悶的蔫了頭。
多鐸早已披著硬呢大衣坐到了沙發上,此時正歪頭挑眉的瞅著虞小倩看,認識了她這麽久,愣是頭一次發現她的表情如此豐富。
一會兒凝神思索、一會兒卻上眉頭;
一會兒目露精光、一會兒驟然低落;
一會兒滿麵疑雲、一會兒大徹大悟;
這傻姑娘先是在夢中呻吟,再是於恍惚中失聲喊叫,最後上演了一出表情集錦,她這到底是唱的那一出?
虞小倩一不小心看到多老爺那疑惑的眼神,立即心戚戚的連眨了兩下眼睫,繼而卻並不躲避,而是迎著他調過了頭,唯唯諾諾問道:“這個……你……記得一個叫做燕青的妓女麽?”
“什麽?”多鐸錯愕的張大了嘴吧,沒想到她好容易發了句話,竟是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咳咳……”虞小倩幹咳了兩聲,臉上帶著羞愧的表情,說:“我……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夢見……夢見了一個叫做燕青的妓女……”
“什麽?”多鐸愈加驚愕的擠了擠眉頭,“你夢到了一個……妓女?”末了,莫名其妙的說:“夢什麽不好,怎會夢到一妓女?再說了,這不過是個夢罷了,有什麽值得拿出來說的?可別告訴我說,你找抽的哇哇亂喊便是為了一個夢中的妓女!”
“咳咳……”虞姑娘再次尷尬的咳了兩聲,難為情的嚅囁道:“那個妓女,她……她……她……”
多老爺那有限的耐心已被虞姑娘消磨殆盡,兩條濃密有型的眉毛幾乎擰成了一氣,就在虞姑娘“她她她”個沒完的時候,忍不住報以了一記咆哮,“她到底怎麽了啊?別是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吧?”說完一副“我看你怎麽接茬”的戲謔表情。
誰知,哪想,不料,虞姑娘竟哆哆嗦嗦的爬了過來,匍在床沿,巴巴的望著沙發上的他,顫顫巍巍的豁了豁嘴,“你……你怎麽知道?”
多鐸重重的閉了閉了眼,心說老天爺,你敢不敢再把玩笑開大點?這丫頭昨兒才磕磕巴巴的跟我告了白,你不必這麽快就把她變瘋子吧?我到底做什麽缺德事兒了?
“我……我一直在想……你也許一早就認出了我這張臉……隻是,隻是不忍心告訴我事情真相……是不是這樣?”
虞姑娘繼續顫顫巍巍的問道,那身子匍得太靠前,搖搖欲墜的掛在床沿,隻要再往前一步,就會滾到床下去。
多鐸抬眼看她,眼裏全是莫名與痛心,乖乖的,看來老天真是不打算讓他好過,這姑娘擺明是傻了嘛!
要說傻,虞姑娘是真傻!
一個男人假裝不認識一個昔日的故人倒好辦,但一個男人要假裝不認識一個昔日肌膚相親的女人卻不好辦,一眸一笑、一瞬一回首,處處皆可露陷。這哪裏是裝得出來的?
然而,虞姑娘現在的智商已跌破了底限,根本無法進行有效的邏輯分析。
“你說話啊……”她既忐忑又期待的催促著。
“……”多鐸一臉怨念的瞪著她瞧。
“你倒是說呀……”那廂繼續忐忑而期待的催促。
“……”多鐸繼續一臉怨念的瞪著她瞧。
兩方僵持太久,虞姑娘有些倦了,忽而翻了個白眼,故作輕鬆的說道:“不說算了,我就當是你體恤我,這種事不知道才好!”
“……”多鐸揪起眉心眨了眨眼,聽她言之鑿鑿的敘述,敢情是證據確鑿了?想來不禁有些好奇,便一掃心底的鬱悶,帶著小孩子逗貓貓的神情,問道:“罷了,你且說說看,你到底做了個什麽夢?裏麵可有爺?”
突然獲得了王爺扭轉性的對待,虞姑娘霎時目露光彩,脫口說道:“怎麽會沒有你,當然——”話到一半,騰地紅了臉,不敢再往下說了。
“怎麽了?說呀。”多鐸不惑的瞅著她。
“沒什麽……”虞小倩縮回身子往後退了退,將那柔軟的被子暖暖的裹緊身子,本是羞赧窺視,卻一眼發現沙發上那端坐如鍾的男人隻在短衣短褲外麵披了件大衣,那一雙腿兒赫赫然暴露在冬夜的侵蝕下,當即發出了驚呼,“喂,你光著腿幹嘛?怎麽不穿長褲?”
“我哪來什麽長褲?隻一件睡袍不被你穿了去麽?!”多鐸既光火又委屈的嗬斥了她一句。
其實人家真是挺不容易的,好容易抱得美人歸,卻先是嚐到了美人市儈,後是目睹了美人的癡呆,這命運多舛也真夠嗆的。
虞姑娘原本挺想延續之前的好心,叫得他上床來就寢,可是有了那個羞人的夢境,便怎麽也說不出口了,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後,說道:“那……那你快把這條舊被子拿去,待會兒就在那沙發上將就一晚吧……”
多鐸猛地輪起眼來,瞳仁裏盛滿了悲哀。
嗚呼,哀哉!不管是市儈還是癡呆,好歹能安慰自己說,美人心地善良不曾改,這一瞬不亞於晴天霹靂砸向頭來,如果連善良也被老天收走了,他這輩子不是懸乎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