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很少,少到可憐。”陳世傑皺了眉頭,坐在了對麵的鋪上,開始低低講著他知道的一切。
關於他父親陳默的過去。
陳默是土生土長的曦京人,原本根本不可能認識格桑,然而年輕時鼓勵知青下鄉支援,陳默當時被分到了藏區,在那裏呆了三年。
“我爸從來沒說過以前當知青的事兒,但是他有個習慣,他喜歡收集關於格桑花的信息。”
“我記得我曾經無意跟他聊過,說格桑花就是狼毒花,他說那是人們的誤解,格桑花不是特指一種花,而是泛指草原上所有生命裏強悍的花兒,象征幸福的花兒。”
陳世傑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深深看了一眼鳳可兒,卻想著那個叫做格桑的姑娘。
“你父親提過關於格桑的事沒?”
“沒有,我知道他去藏區當知青也是我爺爺偶爾說起的,我爸從來不說這事。”
“我記得三年前可兒去藏區旅遊,我爸知道還說讓我看好她,那丫頭好奇心重,小心出事。”結果最後還是出了事,並且留下後遺症到今天。
“那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白斐然覺得過去的先可以放下,眼前鳳可兒和格桑卻是個大|麻煩,問清楚了才能想對策。
“我醒來時,就被格桑用槍頂著,要挾我和他一起去昆侖山!我當時不知道她到底怎麽回事,還以為鳳丫頭中了邪,又覺得她性格確實和平時的鳳丫頭不太像,隻能一路配合著。”
“中間格桑透漏過什麽沒?”
陳世傑搖頭,“過去格桑和我爸之間到底有什麽,她從來沒說過,我試著套她的話,她就急了,拿著槍說要殺了我,我顧忌著鳳丫頭,也不敢隨意行動!”
“她說要殺你,結果你還好好地!”小九挑眉挑眼的,“她是看上你了吧!”
以為陳世傑會暴跳如雷的反駁,卻不想陳世傑仰頭長長出一口氣,神情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他覺得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格桑有時候看他的眼神,似乎在看另外一個人,有時卻又是那種深沉雋永,像極了年輕姑娘見到心上人的歡喜。
似乎又是喜歡她,他有時真的分不清楚,不知道格桑到底把他當做他爸還是當做他自己。
一時間有些寂靜,大家都有些覺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隻覺得這劇情真心有些走調,雜亂無章,沒有頭緒,他們卻試圖卻找出這個線頭來,當真有些難!
不過陳世傑到底是當警察的,迷惘也是一時,再發言就是標準的警察口吻。
“我的總結是,第一,她當年和我爸之間肯定有些糾葛,愛恨情仇,總脫不了這些。”
“第二,她挾持我的目的,不論是把我當做了我爸,還是要替父償債,總之要拖著我去一趟昆侖雪山就對了,三年前發生了什麽,你也知道,要是去了鳳丫頭會怎麽樣,很難說,所以我覺得當務之急,先把格桑從鳳可兒體內弄出來再說。”
陳世傑發表意見完畢,就看著白斐然等說法,這種鬼上身的事兒,隻有白斐然最有發言權。
白斐然皺著眉,說出來的卻讓陳世傑覺得事情不容樂觀了。
“鬼上身這種事,並不是你們想的那麽簡單,格桑如果當時上了身,可能是鳳可兒的一時疏忽,但是直到現在,格桑還能占有這個身體,說明什麽?”
“什麽?”陳世傑隻覺得白斐然平日裏說話一點都不囉嗦,這回賣什麽關子啊!
“說明是宿主自願的,他們在私下達成共識,兩人共用身體。”
這意思是鳳可兒自願讓格桑上身的?
鳳可兒搞什麽啊?
真相揪她出來打屁股,去雪山是那麽容易嗎?
“麻煩說點我能懂得!”陳世傑急了,“你不是風水師嗎,施法將格桑收了不就完了嗎?”
白斐然忍不住心中歎氣,難怪鳳可兒平日有些脫線,感情身邊的陳世傑也這樣,都是被電視劇荼毒嚴重的兒童啊,以為這鬼說收就能收的嗎?
白斐然不說話,小九蹦了出來做了個場外解說。
“哪有那麽容易啊?強行驅離魂魄的話,可能會讓宿主的魂魄也一並驅離的啊!這很容易害死鳳可兒的!再說格桑也不是什麽厲鬼惡鬼,怎麽能輕易就收呢?她也有輪回投胎的權利啊,我們怎麽可以枉顧天道隨意施法呢!”
而且,白斐然現在靈力耗盡,根本什麽都做不了,不過這話他可不會告訴陳世傑。
“這還不算厲鬼?挾持,恐嚇,殺人!”陳世傑列了三條罪名,拋去那些對格桑不太明了的心思後,他從警察的角度來看,格桑這可是重犯啊!
“挾持是你配合的,恐嚇是跟你的情感互動,最後一條殺人是未遂!”小九存心要噎陳世傑,一條條堵得陳世傑無話可說。
“那不就沒轍了?”陳世傑愁了,連白斐然都束手無策,難道鳳可兒一輩子都醒不過來?
“除非格桑自願要走!”小九給了建議,陳世傑翻個白眼,有說等於沒說嗎這不是?
“她怎麽可能自己走人?”心心念念等了這麽久,就是終於有了機會,怎麽能甘心就此放手?
他爸去藏區支援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兒,格桑這心裏記了多少年,又想了多少年,又恨了多少年。
隱在狼牙裏,比得上勾踐臥薪嚐膽了,光是這股心氣這股執念,也知道不是這麽容易打發的。
“所以你切腹謝罪,讓她一償宿願,她自然就願意走了!佛祖曾割肉喂鷹,你今日切腹替父還債,也算中國第二十五孝了,我們會記得你的,阿彌陀佛!”小九雙手合十,看陳世傑的眼神跟看死人差不多。
陳世傑覺得小九真是上天派下來折磨他的,“那我死了,她還不願意走呢?”
她要是報了仇後,又有了新的執念該如何?
貪心,是存在於人骨子裏的,不會容易滿足的。
“那你就犧牲的有些不值了……”小九搖頭歎氣,存了心的要氣死陳世傑。
“所以你能不能出點有建設性的主意!”
“你太認真了,我隻是在說笑啊!”
“你……”
空氣中火花四濺的,眼看又要爆發一場世界大戰,白斐然及時開了口,“別吵了,說點正事。”
“我負責問問格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知道過去,才能想辦法彌補,再說,你父親既然如此,必然當年是有些對不起格桑的地方,你若是幫了格桑,也算是了了你父親的心願。”
“就是就是”,小九點頭附和,“說不定格桑就是你爸害死的呢!”
“你胡說什麽呢!”陳世傑這回真的動了氣了,他爸陳默,警隊響當當的人物,當年破過多少大案,抓過多少壞人,是警局的標杆人物,怎麽可能回去殺人?
而且他既然那麽喜歡格桑花,必然也喜歡格桑,又怎麽回去殺害自己喜歡的人呢!
“小九!”白斐然溫聲提醒,衝著小九搖頭,人要適可而止,不要得寸進尺,真惹急了陳世傑,陳世傑什麽都幹的出來。
小九沒了意思,聳聳鼻子,“我先回去睡覺了,你們愛幹嘛幹嘛!”
折騰了一晚上,讓不讓人消停了?
看小九走了,白斐然又跟陳世傑打商量,“你從你父親那裏再多問問當年的信息吧,反正離下車時間還有一天多,希望在下車前我們可以之道當年的一切。”
陳世傑點頭,卻又放心不下鳳可兒,不太願意走。
白斐然看陳世傑一直坐著沒走的意思,開口攆人,“你還不走?”
“我想聽聽格桑怎麽說!”陳世傑也很好奇格桑這麵的說辭,畢竟兩個人說出來的各有各的立場,肯定有偏頗。
真相如何,隻能綜合兩人的意見才知道。
白斐然搖頭不讚同,“你在這裏,她隻會嚷著要殺你,什麽都問不出來!你去我們的車廂吧!”
“那我不是要和小九一起?”陳世傑反應有些大,非常的不樂意!
白斐然挑眉,摸摸鼻子笑的人畜無害,“陳警官,出門在外,隻能將就不能講究,祝旅途愉快!”
“……”陳世傑緊了緊拳頭,怕一時忍不住掏手槍。
論起氣人來,白斐然比小九那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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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鋪車廂。
外麵轟隆轟隆的火車聲,再也聽不到餘外的聲響。
白斐然將被子墊在身後,靠著閉眼凝神,偶爾一睜眼,眼神的落點都在對麵鋪上的鳳可兒,也或者是格桑。
這姑娘陰晴不定,腦子又聰明,下手也狠,又對陳世傑有些特殊的感情,這會很麻煩。
兩個魂魄共用軀體的話,長久下來,意識強烈的那個會逐漸占據意識薄弱的那個。
格桑和鳳可兒之間,顯然格桑更勝一籌。
鳳可兒為什麽自願讓格桑上身,為什麽不願出來?
他心裏不敢想,很害怕鳳可兒這樣的原因,是自己。
因為自己將她傷的太深,所以她不願出來麵對自己。
白斐然這樣想著,冷不丁一抬眼,看見那麵的鳳可兒已經睜了眼睛,黑亮的瞳仁幹淨清澈,眨巴眨巴看著他。
俏皮可愛,透著天真。
“可兒”,他來不及阻止自己,已經衝動的喚了人,是不是鳳可兒醒來了?
可惜現實總是令人失望的,鳳可兒眼中閃過一抹冷然,緩緩坐了起來,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你以為我是她嗎?”
這神情,這語氣,隻能是格桑!
白斐然心中空落落的。
覺著這個格桑真是沒顏色,這不是明擺著嗎,還要問?
白斐然實在懶得說什麽,繞開了話題,“你餓不餓?吃些東西嗎?還是要先洗漱?”
話語說的平靜,卻都是關心的意思。
雖然知道是格桑,但是也是鳳可兒的身體,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餓著了渴著了他還是會心疼的。
那邊格桑靜靜看了他一會,才開口,“我餓了!”
白斐然將買好的早餐推到她麵前,格桑也不客氣,接過來就吃。
不像鳳可兒吃飯時的悠哉,格桑吃飯更加豪放些,帶著藏族兒女的不拘小節。
白斐然看她吃的急,忍不住又出聲提醒,“你慢點吃,不夠還有!”他的那份還在那裏放著,一動不動的。
火車上的飯真心的難吃啊,難為格桑吃的狼吞虎咽的,他是真心沒胃口,一個是難吃,一個是因為心裏有事也吃不下。
格桑見他將另一份飯盒也推在她麵前,她愣了愣,突然開口。
“她與我做了交易!”
聲音平靜,尾音依舊有些咬重,對著白斐然時,格桑沒什麽情緒。
“嗯?”白斐然心思在別處,說了什麽也沒明白過來,仔細想了想,明白她說的是鳳可兒。
“什麽交易?”
“我跟她說,我知道三年前發生的一切,這個條件很**。”
“……”鳳可兒一直很想知道三年前的事,會答應也不奇怪,但是她不顧及陳世傑了嗎?
“她知道你要殺陳世傑,不會答應你的!”無論多大的**,涉及到人命,鳳可兒不會這麽隨意妄為的。
“……這不重要,我出現在這裏,就說明了她的選擇!”
“所以,你現在告訴我想說什麽?”
“我隻是很好奇,三年前的事,你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
“沒什麽可說的,她已經忘了又何必再說?”白斐然搖頭,不願在這個話題上深究。
“我不明白”,格桑搖頭,轉頭望著火車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快的讓人無法看清,她有些困惑。
“你們漢人真的很奇怪。”
“奇怪?”白斐然順了花頭,格桑似乎有聊天的興致,而他也很願意陪著。
“準確的說,是你們漢族的男人!我們藏人,喜歡一個人,就要讓他知道,為了他願意付出一切。”
“這種心情,不分漢族藏族!”白斐然覺得這話說到他心上了。
“不,不是,你們漢族的男人,隻會花言巧語,說願意陪我牧牛飲馬,在雪山腳下一輩子,願意為了我去死都可以。”格桑說著似乎陷入回憶,語調婉轉低沉,晨曦打在她臉上,是動人的嬌羞。
“……是真是假,隻有你知道。”白斐然眉眼溫柔,不知道鳳可兒能不能聽到,但是他想讓她知道,他說的也是真的。
“是假的,他說要回來的,可是他沒回來,我一直等,等到死也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