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伊人居然統統答應了,安安靜靜地聽自己的話,大大出乎伊歡的預料,雖然想不明白什麽原因,伊歡心裏還是很高興的,這樣至少不會在麵臨突如其來的變故時,自己左右為難。

沉默,安靜,氣氛有點怪異,“那隻大蝙蝠受傷了”,水伊人明知故問,明顯是沒話找話說,伊歡也不說破,這種時候能說說話,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是大有益處的。

“那不是蝙蝠,是人,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人”,水伊人清晰的記得,那個東西明明是個蝙蝠,伊歡竟然告訴他那是個人,水伊人可真無法相信,人怎麽會長的那麽像蝙蝠?

水伊人心生懷疑,卻沒有說出來,她也相信伊歡說的絕對是事實,他沒有必要騙自己,真的長得很像啊,那要真是個人,武功一定非常高強,可他還是受傷了,還有什麽值得擔心的呢。

水伊人在心裏一比較,還是發現伊歡更厲害,更無敵,洞窟太大,要藏下一個輕功冠絕天下的人,實在太容易了,他要是不願意現身,就算找上半天,也未見得能夠找得出來。

“你的劍呢”?水伊人很想知道,更想看一看伊歡的劍,在她想來,伊歡的劍,也必定如伊歡的人一樣,絕對是世間珍品,天下罕有。

“劍在心中,劍在腦海,劍在天上,劍在人間,劍無所不在,無所不在,存在於每一個地方,每一處都有一把劍”,伊歡突然說出這麽一句令人費解的話來,水伊人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伊歡所說的話,本來也不是說給她聽的,這句話是說給委身暗處的人的,伊歡相信,他一定會明白,一定會理解,一個輕功如此之高的人,他的其他武功也一定高得出奇,對武學的理解一定也高人一等。

沒過多久,伊歡便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人,一個臉長得如同老鼠,身材矮小,隻有半個成年人的侏儒,臉上毫無血色,蒼白如一張白紙,白得透明,白得能夠看到骨頭。

這絕對是因為常年不見光造成的,水伊人的肌膚也白,白得晶瑩剔透,白得健康,兩相一比較,差別即刻明了,完全是兩種不同的白,一個像病人,久病未愈的人,一個卻如遠山的雪,泛光的白雪。

水伊人被眼前這個人嚇著了,這隻蝙蝠也太不像人了,連一點人的氣息都沒有,人冷冰冰的,那雙眼睛更是冷冰冰的,比千年寒冰還要冷,這種冷深入骨髓,隔著幾丈遠,也能感覺出來。

隻有在聽到劍的時候,死寂的雙眼才會露出一點點的光芒,他的眼睛很怕人,帶著一種死氣,一種看透天下所有事,看破一切的深邃,那也是一種孤獨,無人理解的孤獨,無人明白的寂寞,無法訴說的痛楚。

這雙眼睛刺痛了脆弱的心靈,每個見到這雙眼睛的人,都會被深深地吸引,都無可避免的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而是一種感覺,對人世間苦難的感覺,對許許多多負麵情緒的感觸,這是一個有著顫抖靈魂的人。

伊歡見到這個人,眼眸裏絲毫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緒,隻有笑意,一種隻有他們才會明白的笑意,同樣都是驕傲的人,最是能夠理解,驕傲的人永遠不需要憐憫,不需要同情,無論他自己有多值得同情,有多值得憐惜。

“你的劍”,他隻說了三個字,每個字都說的極慢,他的聲音更是難聽之極,仿佛是從九幽地底冒出來的聲音一般,聽上去毛骨悚然,涼透心底,浸入骨髓。

“是好劍,也是好劍法”,伊歡說道。

“飛天劍”,每說一個字仿佛都耗盡了所有的精力,似乎他不願意多說一個字,他的意思伊歡已經明白了,他之所以出來,就是為了和一個絕世劍客比劍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

氣氛降到極低點,空氣中彌漫的氣息,也充

滿了肅殺之氣,水伊人不自覺的朝後退去,隻有遠離二人,才能讓她感到一絲絲的安全,退到了數丈開外,水伊人還是被強烈的殺氣波及了。

大戰一觸即發,伊歡卻轉身朝水伊人走去,及至近身,他拔出了水伊人的劍,水伊人的劍雖然不是什麽絕世神兵,卻也是難得一見的利器,打造精良,劍上散發著如水般的光芒。

伊歡卻還要水伊人離得更遠,雖然心有不甘,水伊人還是很乖巧的往後退了,水伊人的乖巧,伊歡很滿意,臨對決之際,還回頭對水伊人嫣然一笑,投來一個讚許的眼神。

水伊人甜蜜的笑了,笑得甜蜜極了,簡直比吃了蜜糖還要甜蜜,還要滿足,還要高興,就在她笑得最甜蜜之時,卻發現對決的兩個人變了,他們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飄渺,仿佛即刻就要飛身天界的修道之人。

身體已不再真實,肉體已不再存在,那個淡淡地虛影,就是留在人間最後的影像,留給世人最後的懷念,就好像是已經脫離了肉體的靈魂,那麽不真實,那麽虛幻。

兩個不太真實的影子,不是兩個,而是兩串,無數個伊歡,無數隻蝙蝠,在做著連貫的動作,每個人的手裏都拿著一把劍,劍光閃爍,如同流星的光輝,璀璨而美麗,絢麗多姿,短暫地綻放,瞬間爆發出最奪目,最耀眼,最迷人的光芒。

流星劃過天際之後,遺留下長長地光線,兩道殘留的光線,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最後如同消散的煙花般堙沒,沒有了,所有的光芒刹那間消失無蹤,天地之間,也在這一刻變得黑暗無比。

最深最深的黑暗,最濃最濃的黑暗,最黑最黑的黑色。

最亮之時,便是最黑之時,最黑之時,便是最亮之機,從黑到亮,又從亮到黑,就仿佛白天和黑夜在瞬息間交換,在最短時間裏相互轉換,在最少的時間裏交替。

這種感覺很奇妙,很奇妙,水伊人從不曾覺得,原來白與黑是這麽的接近,原來,白與黑是同一種色調,同樣的基調,還有著同樣的淵源,原來,他們彼此就是相互的彼此,原來,他們相互就是彼此的相互。

沒有了時間的流逝,沒有了生命的短暫,隻有白與黑,永恒的白與永恒的黑,永恒的世界,一切都已永恒,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

沒有金屬撞擊的聲音,沒有劍交擊迸出的火花,一切都是那麽的和諧,那麽的美好,原來,瞬息之間,便已永恒,便已是千百萬年,便已成為了永恒,成為了無法改變,不可改變,不遠的改變的時機。

再到後來,水伊人什麽也看不見了,神智已不知飛到了何處,隻覺得天地之間的一切都很美好,光明很美好,黑暗也很美好,世界是那麽的可愛,人是那麽的可愛,連最討厭,最惡心的人都不再討厭,不再惡心。

她仿佛看到了世間所有美好的一切,美麗如畫,空氣是那麽的清新,天空是那麽的藍,湛藍湛藍的,就像是蔚藍的大海,天空和大海也是一樣的,湛藍和蔚藍也是同一種顏色,也有著同樣的美麗,同樣的迷人。

水伊人醉了,癡了,完全沉醉其中,完全不能自拔了,完全沉浸美好的世界裏,世間所有的罪惡,所有的邪惡,所有一切不如人意的事物,都變得美好起來,變得善良純真了。

這種感覺很特別,這種感覺特別讓人留念,特別不想離開,一心隻想留在那裏,一輩子都留在那裏就完美了,一輩子呆在裏頭,永遠不願意醒來,永遠不願意離開。

就在這個時刻,正在水伊人千分,萬分舍不得的時候,一切都消失了,光明消失了,黑暗也消失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杳無蹤跡,再也無法尋找,永遠無法找到了。

水伊人已經不知道世間的流逝了,她不知道他們交戰了多久,也不知道最

後誰勝誰負,等到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她隻看見伊歡一個人,那隻蝙蝠不知去向了。

他去了哪裏,水伊人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水伊人還是不知道,他是勝是敗,水伊人更是不知道,看過了一場曠古爍今的劍客對決,水伊人卻連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水伊人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任何的痕跡,洞窟內沒有任何劍痕,沒有一絲一毫打鬥過的痕跡,水伊人迷惑了,不解了,這裏真的發生過一場大戰嗎?

從伊歡的身上也沒看出任何的變化,根本不像是剛剛經曆過一次大戰的人,這一切仿佛真的沒有發生過,這世上好像真的沒有飛天蝙蝠,也沒有飛天劍,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還是原來的模樣,卻又不完全像。

她分不出到底那是真的,那是假的,還是一切都是真的,所有都是假的呢,隻覺得頭腦一片混亂,腦子裏什麽印象都沒有了,剛才那段時間,好像是空白,自己記憶裏有段時間突然空白了,之前之後的事情都還能清楚的記得。

唯獨那段時間不記得,唯獨那個時刻不知道,唯獨在那麽重要的時刻空白了,這算什麽事啊,水伊人搞不清楚狀況了,可她很想回憶起來,很想記起點什麽來。

“剛剛•••••”,水伊人隻說了這兩個字,就再也無法說下去了,她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就把自己想說的話吞了回去,她發現自己好像變了許多,好像懂得了許多,好像了明白了什麽。

可仔細一想,自己卻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明白,什麽都不懂得了,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水伊人很想弄個明白,可隻覺得自己腦海一片漿糊,一片混沌,一片無知,一片茫然。

“一切就是一切,一切也不是一切,發生過的就是沒發生的,沒發生的也是發生過的,看到了什麽就是什麽,看到了什麽也就沒看到什麽,一切皆是虛幻,一切皆是事實,一切還是一切,一切已不是一切”。

伊歡突然說了這麽句富含哲理的話,好像沒頭沒尾,又好像已經說明了一切,水伊人幾乎完全發懵了,她不懂,一點也不懂伊歡的意思,一點也不明白伊歡的話,一點也不知道到底算什麽事。

看著茫然的水伊人,伊歡說道:“記住你看到的一切,無論你見到的是什麽,對你都是非常有幫助的,即便你完全不明白,隻要你記住,就可以了,終有一天你也會明白的,那個時候你就明白了”。

伊歡如此說來,水伊人也知道不便再問什麽了,再問下去,自己也不會得到答案,也無法弄明白事情的經過,因此,她也決定記住伊歡所說的話,記住自己看到的所有東西。

洞穴裏隻有微弱的光,外麵是不是已經天黑了呢,他們都不知道,也沒有感覺到洞穴裏變暗了,是他們發生了太多的變化,還是隻因為適應了裏麵的光線。

忽然,伊歡說道:“有人來了”,水伊人仔細地聽,什麽聲音也沒聽見,連風聲都沒有一點,所有的聲音,都是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水伊人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聽到伊歡的心跳聲。

尖銳的破空一聲,空氣仿佛都被撕裂了,洞窟內立刻暗了全黑了,又變得伸手不見五指,水伊人大受驚嚇,這個地方已帶給她太多的驚詫了,不由自主朝伊歡靠攏,還沒靠近,突覺手上一陣暖意,已被一雙溫暖的手緊握住了。

自心底升起一陣暖意,心裏美滋滋的,伊歡對她還是非常之好的,她不禁浮想聯翩,思緒飄到了老遠去了,水伊人順從地跟著伊歡慢慢地移動,他們朝洞窟邊緣而去。

此刻的水伊人,絲毫也不覺得黑暗有多可怕了,反而希望這樣的時光能夠停留,能夠永遠下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有一萬年那麽漫長,又好像隻是彈指一揮間,感覺真奇妙,她都無法說清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