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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照進臥室的時候,宮政的嘴巴和鼻子正同時作用,發出出一個睡眠不足的嗬欠。他坐起身,掀開被子的動作略顯野蠻。就在他邊扭脖子邊穿衣的時候,發現床頭桌上放著一張紙條,是女兒布布的筆跡。
更漏子·錦筵紅 張先
錦筵紅,羅幕翠。侍宴美人姝麗。十五六,解憐才。勸人深酒杯。
黛眉長,檀口小。耳畔向人輕道。柳陰曲,是兒家。門前紅杏花。
注:1代表平,2代表仄。
“布布!”宮政有一絲感動。好個丫頭,居然被她發現了其中的奧秘。如果是宮政自己,即便上帝給他一個雷擊,也來不了靈光,壓根就不識詩詞。
他推開女兒的房間,布布還趴在**睡覺,大概是琢磨了一夜累極了吧。窗外斜射的陽光給女兒俏麗的臉上平添一絲柔媚,這孩子長得跟她媽媽真像。
宮政回到局裏,立刻就詢問關於密碼信的破解情況。果然,技術部門都還沒有破譯。嘿嘿!
他故作鎮定地拿出布布破譯的內容交給同事,平仄比對後,相符。
1代表平,2代表仄。
古代漢語四聲分別為:平聲、上聲、去聲、入聲。平聲為平,上聲、去聲、入聲為仄。
演變後,現代漢語四聲分別為:陰平(第一聲)、陽平(第二聲)、上聲(第三聲)、去聲(第四聲)。第一聲、第二聲是平;第三聲、第四聲是仄。現代的平仄之分大致上如此,但是,由於古代漢語中某些字的讀音跟現代漢語不同,所以古代的平仄和現代的平仄是有一些不同之處的。
“你快趕上國安局的情報人員了,厲害!太厲害!”
“哈哈!哪裏!哪裏!這個小意思。”宮政樂得合不攏嘴。
“老宮,我怎麽不知道你對宋詞也有研究?”聶成德乜斜了他一眼。
“這個……有一些。”宮政老臉一紅,在同事麵前死撐,“嗬嗬。家裏書一大堆,偶爾也會受熏陶。昨天晚上,正好看到一本宋詞,就這麽巧。”
“那麽,這首宋詞是什麽意思?”聶成德越來越來勁兒了。
宮政頓頓嗓子,邊轉身逃走,邊說:“我正在研究。”
聶成德搖頭苦笑。他研究個屁,他的邏輯判斷再好,抓賊再能耐,這種文縐縐的東西,他根本看不懂。宋詞這玩意,必有高人指點,此處的高人唯有宮布布。
宮政溜到門外偏僻角落,張望四周無人後,趕緊給寶貝女兒打了個電話。
“喂,布布,你在哪兒?”
“在報社,一會出去采訪。啥事?”
“布布啊,你給我的那首宋詞到底講的是什麽內容?你詳細地跟老爸說說。”宮政警覺地向周圍掃視,依舊無人靠近。
“更漏子是詞牌名,作者是北宋詞人張先。這首詞描述才子佳人在酒席間邂逅,一見鍾情,產生愛慕之意。大致就是如此,說的其實就是結識初戀的事情。”
“哦……原來是這樣。Ok!”
宮政掛斷電話,挺直腰板,一臉嚴肅地回到辦公區。接著,他頓了頓嗓子,將他剛才的“研究”大談而出,其實是複述宮布布的解說而已。
“那信和命案有什麽聯係?”同事又發問。
“是啊!如果破解出的內容是一毒品交易地點,或者是白話文,那樣都容易理解,現在是一首宋詞,這似乎和命案無關啊。”
“情殺!”宮政做出自己的判斷。
“情殺?”
“凶手很有可能是一名女性,與死者發生感情糾纏,被死者傷害過。從而給死者寄一份這樣的信,用宋詞表達自己的感情和憤怒,將死者毒死。另外,女性殺害情人最慣用的手段就是下毒。”
聶成德也表示同意:“這個猜測也不無道理,詞的內容表達一對男女初次相遇,可能用詞來懷念初戀的情景。死者是男性,對應便是詞中的作者,那麽,凶手就應該是詞中女子囉!”
詞中女子?那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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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市中心的一處高檔小區,這個小區有一個別稱,叫“美女小區”。據說幾乎每隔二十分鍾,小區大門口就會經過一名打扮時髦的漂亮女人。其實,多數為包養的情婦。死者張天寶的情婦林妙就住在這裏。
宮政和聶成德找到林妙的時候,她似乎還沒有睡醒,穿著睡衣,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從她身上除了散發出女人的香水味之外,還有昨夜宿醉的酒氣。
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令人充滿欲望的風情女人,身材修煉得極富曲線和彈性,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進來吧。”她轉身抓抓頭發,慵懶地窩在沙發裏。
聶成德:“你也應該知道張天寶的事了吧。我們昨天給你打電話,沒有見到你的人,所以……”
林妙不耐煩地打斷:“長話短說吧。我沒有太多時間!”
宮政虎下臉:“我們有幾個問題想詢問你,你要老老實實地回答。5月13日那天,你見過張天寶嗎?”
林妙在矮桌上找出香煙,點了根,深深地吸幾口,吐出煙圈,周圍很快就籠罩在淡淡的煙霧中。
“他每天都跟我睡,那天早上就是從我這裏走的。”
“他那天有沒有什麽異常,接到過什麽人的電話,什麽時間離開,能不能跟我們詳細描述?”
“異常?有。晚上做一次,早上又做一次。”她把矮桌上煙灰缸拉到自己麵前,用不屑的目光掃了宮政和聶成德一眼。
“做?”宮政尚未反應過來,聶成德倒是領悟了。
“**。”
這個私密的詞從林妙的紅唇飄出,羞得宮政滿臉通紅,尷尬不已。
“那天下午,你見過他嗎?”
“中午一起吃飯,整個下午,我和一位女性朋友在一起逛街。”林妙不假思索地回答。
“張天寶有沒有跟你提到過他的初戀?”
“初戀?”林妙微微抬起臉,似乎懷疑自己聽錯詞。
“比如他之前交往過的女人。”聶成德補充道。
“沒有。”
“他最近有沒有跟其他女人有來往?你仔細想想,像一名二十幾歲的女子?”宮政鍥而不舍地問道。
“不知道。”林妙的語氣不悅,把煙擰滅在煙灰缸內,煙灰缸裏已經堆滿煙蒂。
她的身體往後一躺,閉上眼睛。宮政和聶成德對望了一眼。她根本不像是懂得詩詞的女人,沒有半點文雅的氣質,盡是不修邊幅、花枝招展的風塵。如果詞中表達的女子是凶嫌,那麽,她應該是一位外表文靜端莊的女子,衣著雅致,內心對愛情充滿美好的幻想,卻因幻想破滅而變得陰森絕望。
不過,林妙此刻的眼神裏倒是有一絲陰森,她用怨恨的目光瞟瞟麵前的兩名警察。
“你們煩不煩啊?我什麽都不知道!他死掉,我什麽都得不到,最能撈到好處的人是他的妻子。他們都快離婚,這個節骨眼上,他被毒死。這不是明擺著嗎?你們警察是白癡!”林妙激動了起來。
林妙表現得很不配合,宮政和聶成德隻得暫時離開。
隨後,兩人又找到張天寶的妻子崔秀娟。
聶成德:“不好意思,再次打擾。”
“沒關係。抓到凶手了?”崔秀娟漫不經心地問道。眼神平靜,語氣消沉。看不出任何端倪。
“暫時還沒有。此次來,想要進一步了解情況。”
“說吧。什麽事?”
宮政:“你應該認識林妙,對吧?”
崔秀娟表情僵硬住,短暫沉默後,漠然地點點頭。
“據你所知,除了林妙外,你丈夫在外麵還有其他女人嗎?”
她繼續默不作聲,搖搖頭。似乎對她丈夫的死有少許悲傷在心頭,不願意表露出來。
“那麽,你是張天寶的初戀嗎?”聶成德小心翼翼地問。張天寶的妻子崔秀娟有可能因為丈夫要與自己離婚,感情破裂,內心仇恨丈夫忘恩負義,將其毒死,而那首宋詞可能是懷念兩人初次相識的感情。此類案件還確實有前例,不止一起。
“初戀?”她滿腹疑惑,“不是。怎麽,這和初戀有關係?”
“那麽,有沒有他年輕時代交往過的女孩曾經引起你們發生過爭吵?”聶成德再次引導其回憶。
“哼!隻有林妙那個狐狸精。”崔秀娟臉上掠過怨毒的神色,咬牙切齒似地擠出最後三個字。聶成德和宮政交換了一下眼神。
“你上次說5月13日上午陪女兒去遊樂園玩,除了門票外,有其他目擊證人嗎?”
“你們是在懷疑我?你們幹嘛不懷疑她呢?”
聶成德:“林妙嫌疑必然是有的。不過你老公死的當天下午,她正與朋友逛街。這一點已經得到證實了。另外,從動機上,張天寶死掉,她得不到任何好處。”
“什麽!”崔秀娟要從座位上蹦起來,大聲吼道,“這個狐狸精!她住的那棟房子就是張天寶給她買的,戶主寫著她的名字,還說什麽好處都沒有得到。”
看來崔秀娟對張天寶的所作所為十分清楚,包括其財產的流動情況,也查得極為清楚。她激動之下,表現出的心理與林妙如出一轍,無非是錢財。崔秀娟同樣不是那種懂得宋詞的女子,她的衣著品味庸俗,年齡在寫在臉部的皺紋裏,滿身散發著鄉野村婦的氣息。
訪問了死者關係最親近的兩個女人後,居然皆無所獲,令宮政和聶成德相當失望。也許,壓根就沒有什麽初戀少女,凶殺案與詞的內容根本無關,隻是宮政的錯誤判斷!
或許,著眼點在詞的其他方麵。也或者,信的內容是雙重密碼,宋詞隻是第一道密碼,裏麵還隱含著第二道密碼,他們還沒有解開。
但是,目前他們想不出其他的著眼點,僅有這一封似乎有聯係又似乎無聯係的信,真是鬱悶得令人吐血。
“媽了個巴子!”宮政習慣性地敲桌爆出粗話。
一旁的聶成德也一籌莫展,隨口說出一句:“這封信可能壓根與凶案無關。”
“絕對不可能!”宮政激動地反對。
其一:信是死者在死亡之前,當天上午收到,隨後,就中毒身亡,而身上攜帶此信,此信還是密碼信,不能說是巧合。
其二:密碼信既然被破解出一首宋詞,寫信者必有用意。
法醫穆林此時帶著一副得意的微笑,闖入這個僵局。他的年齡二十六,比宮布布大兩歲,是個又高又瘦的俊俏小夥子,長相隨他媽,可跟他那一臉嚴厲的老爸一點不像。不過他思路清晰,心細如發,解剖屍體從不猶豫,技術到位,倒是深得乃父之風。現在是局裏公認的“首席”。
“小穆,是不是有發現了?”聶成德看著他的神情就知道是好消息,不由精神一振。
“快說!”宮政煩躁得雙目噴火。東北漢子的莽撞勁早上來了。
“檢驗結果,死者所用的不鏽鋼茶杯內無氰化鉀成分。”
“如此說來,茶裏無毒。那死者所食的氰化鉀來自何處?當時沒有其他人闖入廁所。”聶成德回想監控錄像內顯示並沒有其他人在那段時間如廁,廁所裏應該隻有死者張天寶。
“死者服毒自殺的概率極低,那這氰化鉀是什麽時候吃下的?”宮政也想不通,氰化鉀中毒是閃電式死亡,中毒後,在半個小時內必然暴斃。
“死者不是直接服用的。”
宮政的拳頭重重落在辦公桌上:“急死人了!你快說說是怎麽回事?”
“屍體解剖後,發現體內有殘存的膠囊。”
“膠囊?難道是……氰化鉀?”
“對。凶手將膠囊內裝入氰化鉀。張天寶服下有毒的膠囊後,進入食道,外層被溶解後,才會造成氰化鉀中毒。從而使毒發身亡的時間延長。所以這顆毒藥可能是張天寶出去的那段時間,即3點到4點之間服下的。”
“媽了個巴子!”宮政今天第二次爆了粗口。
“這麽說死者並非在餐館內食入含有氰化鉀的膠囊了。”聶成德分析道。
穆林:“確切地說是如此。張天寶有家族遺傳的糖尿病史,每天都吃降糖藥。”
“目前,能夠獲得氰化鉀的方式或者人有許多,一般化學廠的職工、化學老師、醫生、含有氰化鉀成分藥物的銷售員等,都有可能弄到氰化鉀,範圍很廣。而且凶手懂得用膠囊包裹氰化鉀延遲中毒時間,這說明凶手的智商比較高。”聶成德分析道。
“恩,再去查查昨天中午,張天寶到底跟什麽人在一起。”宮政說道。
“就算是查到張天寶中午見過什麽人,也不能排出他妻子和情婦的嫌疑。因為,這顆毒藥很可能早就被放在了張天寶的藥瓶裏了。”聶成德沉沉地說道。
幾人一時沉默了。
如果事實就如聶成德推測的那樣,凶手早就下了毒,等待哪天張天寶吃下去,而並沒有刻意選在這一天殺死張天寶的話,那張天寶死的這一天收到的密碼信就有可能純屬巧合,跟命案毫無關係。
宮政無奈地說:“這樣說,所有有機會接觸到他的藥瓶的人,都難以擺脫嫌疑。而僅憑這一點,我們根本無法鎖定凶嫌。”
——難道,那首宋詞密碼信真的跟凶案毫無關係?宮政並不願意相信這一點。
正在眾人對凶嫌的範圍犯難的時候,另有一個新的發現,似乎開啟一道曙光。
“有什麽發現?”
“從監控錄像裏分析,死者張天寶和畫麵中的這個人似乎有點不尋常的來往。”同事對近幾日餐館以及餐館外的監控錄像進行查閱,發現這點。
“一男的?”宮政皺眉。如果按照宋詞密碼的暗示,凶手應該是一名女子。
“怎麽可疑?”聶成德注視著畫麵上身著西裝,身高大約一米七五的男子,年齡約在三十五歲至四十歲之間,從儀態判斷屬於白領階層以上的人士。
“這名男子來過餐館兩次,分別是5月6日和12日。他並沒有吃飯,而是找死者張天寶。”同事把畫麵調過去,“你們看,這是5月12日的錄像。畫麵中的男子走到餐館收銀台詢問。接著,張天寶從後屋出來,與之離開餐館。大約半個小時,張天寶回到餐館,手裏提著個黑色塑料袋,黑色塑料袋內裝著沉甸甸的東西。他朝收銀台的人說話的表情極其喜悅,快步回到後屋。”
“黑色塑料袋內是什麽東西?難道是毒品交易?”宮政捏著拳頭,做思考狀。
“時間是5月12日,就是死者被害的前一天。”聶成德湊近畫麵查看右上角顯示的時間,他有輕度近視。
“再看餐館外的監控錄像。”畫麵被調到另一段遠距離略微模糊些的視頻,“死者張天寶當時離開餐館,手裏無物,尾隨這名男子進入停靠旁邊的車內。大約十分鍾,死者從車內出來,手中就提著黑色塑料袋。”
從餐館以及餐館外街道的監控錄像結合起來判斷,此男子的舉動確實可疑,必定和死者有某種交易。
從畫麵上似乎能夠辨認該男子的車牌號,聶成德立刻問:“這個人的身份查到嗎?”
“當然。死者的手機通信記錄內也發現該男子的手機號碼,死者與其通話過五次,發生在近十天內。”
“哦。五次?隻有五次。之前呢?”
“沒有任何記錄。”
“這就奇怪了!”
“該男子姓名潘永利,三十六歲,已婚,職業是醫藥銷售經理。”
“做醫藥的?”宮政的目光裏閃爍出一絲靈光。
“氰化鉀”、“膠囊”、“醫藥銷售經理”……這三者之間似乎可以找到某些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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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萊餐館現在由死者的妻子崔秀娟打理,暫時還不至於關門倒閉。不過,幾乎沒有客人光顧,這也是情理當中。誰也不會願意到剛毒死人的餐館吃飯。幾名服務員還是照常穿著製服坐在店內,主要的原因是工資未結算。老板娘今天崔秀娟答應下周一給他們結算工資,所以到了中午時分,他們就像麻雀一般三三兩兩地飛走了。唯獨服務員葛亮留著看店,其中一個原因是他第一個發現老板的屍體,警方要求他要隨傳隨到。沒有辦法,隻能自認倒黴。每次想到張天寶死在廁所裏的惡心樣子,他就感覺心裏發怵。此時他斜靠在玻璃窗邊的牆壁,手裏撥弄著餐館紙盒,無所事事。
一個帶著可愛帽子的漂亮女孩出現在玻璃窗外,睜大的眼睛透過玻璃往餐館內張望。
她當然就是宮布布。宮政已經將穆林的鑒定結果告訴了她,證實了她之前的直覺。張天寶果然不是在飯館內中毒的。但是宮布布跟宮政一樣,還是放不下那封奇怪的密碼信。她的直覺越來越強烈地告訴她,那封信出現在命案現場絕對不是偶然。
命案的背後絕對有一個女人!就像那首宋詞中所描繪的一樣,溫婉動人的女子。
宮布布她推開餐館的門,朝葛亮的方向走去,找了個位子坐下。
葛亮看都沒看她,懶散地說:“你好,今天不營業。”
靠!這家夥竟然沒有認出自己!宮布布大王極度地不高興了。這家夥對美女也太不敏銳了。
“你叫葛亮,屬豬對吧?”
“哦,是你啊!”葛亮終於抬起頭,立刻想起來了。
“我是記者。”宮布布掏出名片遞給他,“昨天有一些情況我還沒有了解清楚。今天,我想再請問你一些事情,可以嗎?”
葛亮猶豫著不知如何回答,他不忍心直接拒絕美女的要求,但隨便告訴記者命案的事情又似乎不當。
宮布布看出葛亮的憂慮,補充道:“放心啦!昨天,我跟警察一起,你都看見了。他們同意我報道的。”
“好吧。你要問什麽,不過我知道得很少。”
“平時你們老板都在店裏嗎?”午後!書社!
“不是。前台的事情都由他的堂妹在張羅,負責管理我們、收銀、招呼顧客。他在店裏的時間不多,而且一般呆在後屋,不管我們,也不會出來招呼客人。隻有重要的顧客,他才會出麵。”
“哦……他平時主要精力肯定放在泡妞上。他有個外遇,叫林妙,對不對?”
“恩,你怎麽知道?”
“我有各種消息渠道。”宮布布笑得甜美動人,“他們一起兩年多了,我都知道。看來你們老板也不是什麽好男人,對不對?”
“對,好色小氣。”葛亮的臉色現出不屑的神情。那是一種從骨子裏流露出來的討厭。
幾乎所有的員工對自己的老板都存在不滿,城市的某個角落常能聽到這樣類似的聲音:“摳門”、“動不動就訓斥人”、“先天虐待狂”、“看著就惡心”、“懶得搭理他”等等。工作報酬越低的階級,報怨的次數越多。
“他最近是不是又換了女人,二十來歲的?”宮布布仿佛漫不經心地問。
“好像沒有!”葛亮相當肯定。
“不會吧。沒有一個很文雅的美女?”宮布布有些失望,退一步把年齡放寬。
葛亮仍舊搖搖頭。
宮布布從手提袋裏掏出兩跟棒棒糖,給對方遞去一根,另一根自己放在了嘴裏。她喜歡一邊吃著棒棒糖,一邊思考。當然,是番茄味的。
“你讀過宋詞嗎?”
“宋詞?沒有。我就知道李白、杜甫,我不愛學習,初中畢業就不念書了。”葛亮自卑地撓頭憨笑。
“那麽,你老板看宋詞嗎?”
“他,”葛亮的腦袋搖晃得厲害,“絕對不可能讀。他沒有啥文化。聽他自己說過,好像勉強混到高中畢業,最多就看個報紙。”
文化。不錯,宋詞應該是愛讀書、有文化之人才懂的東西,宮布布認為,凶手亦是如此。
“前天有一封信寄到餐館,你知道嗎?”
“知道,而且,那封信是我接收的。很奇怪,現在很少有人會寫信了。”
“以前有這樣類似的信寄來過嗎?”
“沒有。”
死者張天寶一般不在大廳內招呼客人,普通信件一般都直接交給服務生傳達。所以葛亮應該清楚有沒有經常寄來這種信。
這麽說,以前沒有,隻是在死者死亡前夕才收到一封。信件內容是宋詞密碼,收信人卻是一個根本不看宋詞的人。
“最近有特別的人來找過他嗎?”
葛亮想了想:“非要說的話,有一位三十五歲左右的男人來過兩次,穿著像是公司經理之類,開奔馳車。”
“男性?”
“對。”
“他們都說了些什麽?”
“不清楚。他們是出去談話。”
“除此之外,你們老板這幾天內有沒有什麽反常或者特殊的舉動?”
葛亮的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我都跟警察說過了,你可以直接去問他們。”
這個家夥偶爾也會聰明一次嘛。宮布布心中一動,看來其中必有文章。
“警方掌握的資料我自然是知道的。不過,你確定你真的都說了?沒有任何遺漏麽?隱瞞事實也是犯罪。”宮布布表情嚴肅。
葛亮的臉色果然變了,連連搖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隻是那天忘了說而已。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老板的死有關。”
“很特殊的事情嗎?”宮布布豎起了耳朵。
“前幾天,我不記得是幾月幾日。大約五點多鍾,來一對客人,看樣子像是情侶。當時店裏還沒有其他客人。他們坐在靠牆那桌,點了不少菜。老板自外頭回來,看到他們的時候,趕忙躲起來,在一邊偷瞄。他還問我那對客人是什麽時候來吃飯的,就他們倆嗎?我說剛來一會,隻有他們倆。然後,老板在一旁偷窺很久,還拿相機,跟隨他們離開,直到晚上七點才回到店內。”
“那一男一女具體的長相,你記得嗎?”
“女的很漂亮,不是那種妖豔的漂亮,是那種雅致的漂亮。差不多是三十來歲,穿著和氣質都是那種上層人士的感覺。男的年紀跟她差不多,樣子記不清了,就記得個子很高,很有氣質,有點男模的味道。”葛亮絞盡腦汁思索著詞來形容,顯然對美女的印象更加深刻一些。
“三十多歲?那名男子是不是你們老板死之前來找他的那位?”宮布布產生這種懷疑。
“不是。他要比找我們老板那人要儒雅,找我們老板那人的臉型有點大,沒有他帥。”
儒雅。葛亮用這樣一個詞形容該男子。儒雅的男人會讀宋詞嗎?
“他們舉止親密嗎?你覺得他們的關係是朋友,還是夫妻或情侶?”
“肯定不是普通朋友,因為我看到男人摸女人的手,含情脈脈。”
這對男女是情侶或者夫妻。宮布布凝神望著玻璃窗外的行人,沉思不語。此時玻璃窗外正走過一男一女,年齡大約在二十三四歲,打扮得都很新潮,女孩貪婪地依偎著男孩。不一會兒又出現一對男女,年齡在三十五歲左右,衣著樸素,女人跟在男人的後麵,男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徑直朝前走。
結婚男女多數在三十五歲左右時發生七年之癢,夫妻間相看兩相厭,不會表現出癡情的感覺,隻有在戀愛中的男女才會含情脈脈。
“你確定他們舉止親密,含情脈脈?”
“是的。”葛亮點點頭,“剛才我又想起來一個細節,用餐的時候,那男的好像用英語打過電話。”
“用英語對話。”
“恩。所以,我才有印象。”
男人用英語講電話,說明對方是外國人。該男人學曆一定較高。沒準是海歸派的精英分子。
“你剛才說你們老板跟蹤他們出去,還拿著相機?”
“對。”葛亮停止說話,用謹慎的目光望著門口。
從外匆匆進來一女子,年齡在三十歲左右,染著棕紅色的頭發,紮馬尾辮,直奔收銀台,翻找什麽東西。
宮布布投去目光,發現該女子身材豐腴、婀娜多姿,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成熟女人的韻味,不過著裝品味較低,大致是些地攤貨。整體感覺像那種風情萬種的村婦。
“她就是老板的堂妹張曼。”葛亮壓低聲音。
女子邊匆忙翻找,邊轉頭瞅瞅這邊:“小亮,有沒有看到我的手機?”
“沒有。”
說著,她已經從抽屜內拿出手機,頻率極快地說:“哦,找到了。”
“這位美女是誰?你朋友?”張曼走出收銀台,目光停留在宮布布身上。
“不是。是記者。”葛亮如實回答。
“你好!我是X晚報的記者,能不能向你問點事情?”宮布布的語氣委婉悅耳。
“你想問我堂哥的死吧?我當時不在,你問葛亮他清楚。”
宮布布看了葛亮一眼:“不過我想了解一下你堂哥的其他事情,麻煩您了!告訴我一些好嗎?”
“好吧。”張曼將提著的灰色包包放在了櫃台上,走過來坐在宮布布對麵。
“葛亮說這幾天有一陌生男子來找過張天寶兩次,你知道他是誰嗎?”
“陌生男子?”
“前天,那個開奔馳的,她們都**一陣。”葛亮從旁提示,那天來的那位男子引起店內女服務員們興奮的議論。
“哦,想起來了,天寶說是他的高中校友。”
“他們有在談什麽事情嗎?”
“不清楚。你記的這些是不是要上報紙?”
宮布布從她轉變話題的語氣裏感覺到某種不祥:“不一定。”
“那采訪費給多少?”
“采訪費?”宮布布愣了愣,搖搖頭。
“不給錢,白采訪啊!”張曼突然站起身要離去,瞅瞅旁邊的葛亮,眼神仿佛在說你是傻子——義務服務。
氣氛頓時變得僵硬,張曼的臉色好像暴風雨前的烏雲,發生驟變。
“要麽,給錢!我知道電視台都有信息提供費。要麽,走人!”
宮布布大王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形,一時無語。要是老爸在就好了,他往前一站,誰都怕他三分。
“人呢?”一聲破門而來的獅子吼。正是宮政熟悉的聲音。
救星到了!
宮布布逃離座位,跑到宮政麵前。
“小布!你怎麽在這裏?”
“我在采訪,那位阿姨問我要采訪費。”
阿姨?誰是阿姨!張曼氣急敗壞地瞪著她。
“是你要采訪費?”宮政走到葛亮麵前,露出凶狠的表情。女兒是他最寵愛的寶貝,誰敢欺負她,他就跟誰沒完。老爸是第一職業,警察是第二職業!
“不是我,是她!”葛亮驚慌失措地指指張曼。
“警察有了不起!現在是法製社會!”張曼拉大嗓門。
聶成德適時出現:“你就是張曼女士吧?我們負責你堂哥的案件。請問前天是不是來過一名身著西裝的男子找張天寶?”
“有是有。”她漫不經心地回答,看了宮布布一眼,“剛才那位MM也問過。他是天寶的校友。”
“是不是這個人?”聶成德拿出照片給張曼辨認。
張曼側頭想想,葛亮歪過腦袋瞅瞅,都沒有立刻回答。
“好像是。”張曼終於回道。
“他是不是給張天寶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裏麵裝的是什麽?它現在在哪?”
“應該是錢吧,放哪裏我就不知道了。錢可能給他的情婦林妙了,塑料袋肯定早就扔掉了吧。”
“這個人跟張天寶熟嗎?”
“不知道。”
“那你以前見過此人嗎?”聶成德換一個方式問道。
“沒有。”
死者的堂妹張曼以前沒有見過此人,應該說此人與死者的來往甚少。此人為何在近十天內與死者頻繁見麵兩次以上,之前卻未曾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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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呀?”
“潘永利。死者死亡前一天,他們兩個人見過麵,死者從他這裏拿走一個黑色塑料袋。”
宮布布瞪了宮政一眼,責怪她老爸沒有把這個線索透露給她。
“黑色塑料袋大嗎?”宮布布繼續好奇地問道。
“如果是錢的話,估計有四五萬。”宮政想起之前張天寶的老婆曾經說過,最近張天寶好像發了一筆小財,大概四五萬的樣子。難道就是田永利給他的?
“我們現在開車去哪兒?”宮布布忍不住問。
“潘永利的家。”
他們剛才在某醫藥公司駐衢辦事處並未找到潘永利,辦事處內的女孩子說他在一個小時前已經離開此,應該在家中。
宮政、宮布布、聶成德三人根據女孩提供的地址,在市中心的一高檔小區內找到了潘永利的家。
開門的人是一位三十五歲左右的女人,五官細致,膚色白皙,穿著樸素的連衣裙,卻難以遮掩她身上散發出溫柔賢惠的氣質,看得三人不由一震。
“你好,我們是市刑警大隊的警察,請問潘永利在嗎?”聶成德亮出證件。
“在。”田菊稍遲疑後回答。他們的身份顯然有些嚇到了她。
“請進。”田菊敞開門示意他們進來。
“誰呀?”一個不悅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警察。”宮政的聲音不怒自威。
“你們找我?”田永利已經從沙發上迅速站起來,一臉疑惑地望著他們。警察無故登門,誰都會有些緊張的。
“快請坐。”潘永利的臉上迅速堆滿笑容,示意田菊去泡茶。
宮布布在宮政和聶成德身後,仔細地打量著男子。他的年齡大概在三十五六歲,長形臉,五官輪廓較深,談不上很帥,但是感覺精明過人。應該是那種善於拉關係、極富親和力的“場麵人”。
聶成德:“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了。這位是?”
“我的妻子田菊。”
田菊明顯有些慌亂,倒茶的時候還弄灑了不少。她心裏在琢磨警察來此的目的,難道是田永利犯了什麽事?
雖然急於知道什麽事,但她還是很禮貌地離開了客廳,做了回避。
此時,宮政已經目不轉睛地盯了田菊好一會兒。田菊令想起自己的妻子,同樣的高雅的氣質,同樣的溫柔賢惠。
“人都走啦。”宮布布在下麵戳戳宮政,察覺到宮政癡呆地望著女人離開的背影,在他耳邊低語。
宮政回過神,尷尬地瞪了宮布布一眼。
“我們剛才去辦事處找你,那裏的人說你不在,沒有想到你在家裏。”
“我們幹醫藥銷售這種職業,工作時間比較自由,主要是跑動關係。”潘永利間接解釋他此刻在家中的原因。
“你們來此有何貴幹?”他顯得略微遲疑。
“哦,是這樣的。張天寶這個人,你認識嗎?”聶成德開門見山道。
潘永利鬆弛的臉部肌肉驟然緊繃。雖然他盡量掩飾自己的心理變化,但是,畢竟不是專業演員,眼神早已泄露他的緊張。
“認識。他出什麽事了嗎?”潘永利小心翼翼地問。
“他被殺了!”宮政沉沉地說道。
“啊!”潘永利的震驚不似假裝,但是宮布布也沒有漏掉他眼神中掠過的那一絲喜悅。
“真是難以置信!”潘永利良久歎氣道。內心的竊喜已經被迅速掩飾住。
“你和他是有生意來往?”
“不是。我們是普通朋友,具體說來是高中校友。”
“那麽,你們經常有來往嗎?比方多久見一次。”聶成德緊緊盯著他的臉。
“我們……”潘永利停頓了一會兒,“其實高中畢業之後就沒再聯係。大概一兩個月前的同學聚會上才又見麵。”
潘永利顯然想到警察不會無緣無故地上門,所以回答得相當謹慎。
“最近你與死者見過麵嗎?”
“沒有。”潘永利回答得很幹脆。
宮政和聶成德對望了一眼。
“他這個人的具體情況,你了解嗎?比如他的私生活,他和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好像關係密切?”
潘永利搖搖頭。
“5月13號下午,你在哪裏?都幹做了麽?”
“下午,我從辦事處開車去人民醫院,又返回辦事處,然後,就回家了。”他自覺地交代了自己當天下午的行蹤。
“人民醫院?有人可以證明嗎?”
“有。我跟他們的胡主任聊了很久,主要了解存貨量。整個市區,我們做三家醫院。”
“哦。”
聶成德埋頭記錄幾個字,宮布布掃視到,是“人民醫院,胡主任”。
宮布布借機問潘永利:“那直接到你們這裏買藥是不是很便宜呀?現在醫院的藥很貴哦。”
潘永利從三人進門就對宮布布產生好奇。兩名中年男子從體型判斷,應該都是警察,身邊這位女孩文靜可愛,非但沒有女警的素顏,反而打扮得漂漂亮亮。她此時忽然發問,疑惑便浮現在潘永利的眼神中。
“嗬嗬!不能。我們銷售醫藥的業務員是接觸不到藥品的,都是從工廠直接發到醫院。”潘永利還是照常回答對方。
宮布布若有所思,在記事本上麵寫下幾個字:
氰化鉀、醫藥、接觸不到藥品的銷售經理。
“你們是做什麽藥物?”聶成德借著話題繼續問道。
“維思通、奧氮平這類藥品。都是用於治療精神分裂症,以及其它精神病性狀態的明顯的陽性症狀,比如妄想、幻覺。”
宮政打量著潘永利這一套位於市中心一百多平精裝修的房子:“看來你們的藥品應該很好賣吧?”
“還可以。馬馬虎虎。”潘永利傲然一笑,恰到好處地表現了他的優越感。
住著高檔公寓,開著幾十萬的車,顯而易見,潘永利的收入不錯。
“你和張天寶就讀哪所高中?”
“五中,北街旁邊那所。”
“另外,5月8日那天,你在本市嗎?”宮政突然問。正是那封密碼信寄出的日期。
“5月8日……我在開會,在杭州。五一放假後兩天都在杭州開會。”他略微思考了一會兒。
宮政心裏卻想:杭州離寄信地址湖州不過100公裏,乘坐快客隻需一個小時,自駕車同樣。他完全有足夠的時間前往湖州寄信,再返回杭州。單憑這點無法排除嫌疑。
“在杭州你是一個人嗎?”
“不是。還有我們辦事處的幾名銷售員都是一起去,那兩天都跟他們一起玩到半夜才就寢。”
至此,訊問基本完成,該問的問題都得到回答,接下去,就是驗證這些回答的真實性。
“你家好多書哦。”宮布布突然走到一排書架旁,一眼便看到幾本關於宋詞的書,竟然不止一本。
“哦,我妻子是大學中文教師。”潘永利解釋說。
宮布布眼睛微微一亮,不動聲色地將此記錄。
三人告辭而出。田菊隻有在送他們的時候才又出現,臉色一直不太好。
“這家夥很精明,5月13號、5月8號兩個關鍵的時間段都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如果證實無誤的話,他應該不是凶手。”聶成德歎了一口氣。
“但是他在與張天寶見麵的事情上撒了謊。這個家夥,肯定有問題!”宮政下了定論。
“你們為什麽不問他那天給張天寶的黑袋子裏到底是什麽東西?”宮布布問。
宮政瞪了她一眼:“案子還沒有查出眉目,何必打草驚蛇。”
聶成德:“他和死者張天寶近十天內見麵的次數不下兩次,說不定有見不得人的勾當,要不要申請搜查?”
宮政擺擺手:“我看暫時不必。”
他們三人首先折回其辦事處,向潘永利公司的那位女孩求證了5月8日潘永利的行蹤,果然是同她們在杭州開會。
女孩:“是的。我們和潘經理總共五個人在杭州總部開會。”
聶成德:“他是一個人住一間房嗎?”
女孩:“恩。”
那就是說沒有人能夠證明那段時間潘永利真的獨自一人在房間休息。潘永利有足夠的時間在晚上離開杭州前往湖州,往返隻需兩個小時。
宮布布在筆記本上記下:
寄信嫌疑存在,暫時無法證實其“不在場”。
人民醫院的胡主任也證明了5月13日下午,即張天寶被害當天,潘永利的確一直在人民醫院跟他商談,潘永利在這點上並沒有撒謊。
聶成德:“潘永利雖然去了人民醫院,但是按照胡主任的說法,潘永利三點半就走了。死者是4點鍾回到餐館,5點鍾被發現死亡。潘永利3點半從人民醫院開車去貝萊餐館,3點50分左右可以到達。他們兩個人完全有可能在人民醫院和貝萊餐館的中間某個地點見過麵。並且在這段期間潘永利令張天寶吃下了毒藥。”
宮政:“證據呢?另外,那首宋詞怎麽解釋?”
在宋詞與命案是否確切相關這一點上,聶成德與宮政出現了小小的分歧。
聶成德:“至於證據,在交通監控錄像裏一點點查閱,我就不相信他當天離開醫院是朝回家的方向行駛。”
宮政:“嗯,這些細活你自己幹去。不過起碼有一絲希望。”
說話間,便到達第五中學校門口,此刻臨近放學時間。大門已經敞開,宮政想直接駛進去,被站在門口的門衛給攔住。
出示證件,說明來意之後,宮布布他們三人按照門衛的指引找到校長室。可惜校長室的大門緊閉,敲幾次,也無人答應。
校長室右邊是一間行政辦公室,剛才過來的時候,他們看到裏麵有人。
“鈴鈴鈴——”放學的鈴聲冷不丁地響徹四周,隨即便是熙熙攘攘的學生興高采烈地衝出來的喧鬧聲。
聽到這種聲音,宮布布不免感慨:好溫馨!真還念大學時期那自由自在的日子。
聶成德在敞開的門上敲三下,吸引室內三個人的注意力,語速平緩地說:“我們是市局的,想要調查點事情,校長好像不在?”
“對。他去開會了。”女聲回答。
“哦,真不巧。我們想要了解兩個人是否就讀本校,一個叫張天寶,一個叫潘永利。哪位老師能夠幫我查詢資料?”
“潘永利?”三人中那位腦袋圓圓、穿著樸素的灰色夾克、身材不到一米七的三十五歲左右男子不禁反射性地抬起頭來。
“你認識他?”
“他是不是三十多歲,做醫藥?”灰色夾克繼續問道。
“對。”
“啊……我們認識,高中老同學,就是本校。我大學畢業後,回到母校任教了。”
“哦,原來如此。貴姓?”
“免貴姓羅。”
“羅老師,那麽,張天寶這個人,你認識嗎?”
“張天寶?嘶……”灰色夾克發出一個思考的音符。
隨後的兩分鍾,大家便在等待他的思考結果。辦公室內先後離去一男一女,已到放學時間,不想妨礙談話,已經走了。四十平米的辦公室裏便剩下宮布布他們三人和這位羅老師,異常的安靜。
“想起來嗎?”宮政的粗聲打破寂靜。
羅老師搖搖頭。
“小聶,照片呢?”
“哦,對,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聶成德掏出死者張天寶的照片,遞給羅老師辨認。
“哦……他啊!啊呀!想起來了。”羅老師瞅見照片,仿佛恍然大悟。
“你認識?”
“對。你們說張天寶本名,我一時想不起來。他的綽號叫寶胖,高中一起玩。很久沒有見麵了,他的樣子還那樣。”
“張天寶是就讀本校?”
“當初,我們是同一年級。後來,他念完高中就不念了,沒有參加高考。”
張天寶與潘永利是校友得到證實,這點潘永利並未撒謊。而張天寶的文化程度是高中畢業,由此來看,凶手寄給他一封宋詞密碼信,更加顯得奇怪。宋詞的平仄規律涉及到古代的音韻學,並不是高中文化程度的張天寶能夠看懂的東西。難道這個死者和凶手之間的一種暗號?這令宮布布感到十分疑惑。
“潘永利與張天寶相識嗎?”
“認識。我們幾個人在高中都是一塊玩的玩伴,潘永利的綽號小潘子。”
“小潘子,好像太監的名字哦!”宮布布插話道。
灰色夾克忍不住笑了:“對。當初起這個綽號是小太監的意思,我記得還是張天寶起的。他經常嗬斥潘永利幫他做事,家庭作業,考試作弊什麽的。”
“哦……”宮布布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你接著講講他們的事情?”
“張天寶、潘永利、我,還有幾個人,當時在高中都是很搗蛋調皮。俗話說物以類聚。張天寶算是最會惹事的一個,體格很健壯,像帶頭老大,教唆我們幾個。張天寶和潘永利是關係最要好的一對。大概是高二下半學期,潘永利突然之間非常努力學習,他本來腦子就聰明,成績一下子上去了,考上重點大學。張天寶依舊搗蛋惹事,最後熬到高中畢業。”
“兩個人的命運截然不同啊。”聶成德最後歎息。
“那張天寶一定很嫉妒潘永利囉?”宮布布順著話題問道。
“肯定是有點嫉妒。自己的玩伴考上重點大學,自己卻高中畢業,天壤之別。我記得張天寶那會兒多次拉潘永利出去玩,潘永利都推脫,張天寶背地裏常常嘲諷潘永利。”
“嫉妒是罪惡的根源之一!”宮政很認真地說道。
“好的。麻煩您,告辭!”
“潘永利和張天寶怎麽了?潘永利,我上個星期還碰見他了呢。”臨別,灰色夾克追問道。
“張天寶被殺害,潘永利還活著!”
“啊!”
灰色夾克的驚歎的聲響徹靜寂的辦公室,滿臉疑惑地望著宮布布三人離去的身影,最後留下的那句話簡直是終極的懸疑。
“潘永利這家夥多半是凶手無疑。”宮政斷言。
“動機是什麽?”宮布布問道。
“高中時期的仇恨,日積月累,潘永利因某事引發內心的仇恨,起了殺意。”
高中時期的仇恨,很有意思!老爸提出的動機倒是很新穎,宮布布覺得宮政難得有這麽獨特的觀點。她迅速從包裏掏出記事本,把那七個字記錄下來:
高中時期的仇恨。
嗬嗬!宮政看到女兒立刻把自己的話寫下來,得意地開懷大笑。
難道潘永利就是凶手?宮布布在他身上並沒有聞到凶嫌的味道。
雖然他在與死者有些嫌隙,本身很熟悉醫藥知識,擁有利用膠囊延遲氰化鉀中毒時間的能力,但是,那首宋詞呢?他似乎不像是懂得宋詞或者會利用宋詞犯罪的人。潘永利雖然是大學本科畢業,但是,並非文科專業,宋詞是極其文學性的東西,除非他本人有讀宋詞的偏好!
但是即便如此,潘永利寄給張天寶一封宋詞密碼信,而且,還是一首描述初戀、隻有在表達男女之間的關係時才會利用的一首宋詞,怎麽看都是不合邏輯的。
難道這首宋詞與死者的死因毫不相幹嗎……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藏在這首宋詞裏的秘密到底是什麽?詞中的“美人姝麗”又是何人?
宮布布的直覺開始再次攪動她的頭腦了。
某些人殺人隻會用刀,某些人殺人隻會下毒,因為自身條件的局限。殺豬的凶手不會選擇下毒,妙齡女生也不會選擇拿殺豬刀——這是她宮布布的邏輯。
那首宋詞背後模糊的女人的影子,此時依然固執地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