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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2日,農曆四月初九,星期六。
周末,無需上班,部分警察除外。宮布布沉悶地坐在老爸宮政的辦公桌旁,支著下巴,擺弄著茶杯,一副興趣索然的樣子。
她在想最後一個疑點。對,是最後一個。
被害人張天寶為何服下毒藥不知情?
被害人孫建為何沒有反抗就被凶手注射毒劑?
被害人王貴如何毫無傷痕和捆綁跡象卻被溺死河中?
老爸宮政的猜測是被害人被電棍擊昏所致,然而法醫檢測死者肌肉並未劇烈收縮,也未引起某些物質的堆積,故而“電擊論”已經被推翻。
突然,桌麵的電話鈴聲大作,嚇她一跳。
宮政的大手野蠻地抓起電話,粗聲應道:“喂,我是宮政。”
電話那頭傳出一個蒼老而底氣十足的聲音,宮布布靜靜地聽著從話筒泄露而出的聲音。
“什麽?”宮政在這邊已經變了臉色。
打電話報案的人竟然是老者田嚴,田菊的父親。
什麽事能令身經百戰的宮政也大驚失色?這次的事情還真是有些嚴重了。
因為就在剛才,田嚴也收到了一封宋詞密碼信。
“怎麽會這樣!”宮布布暗自驚訝。
宮政二話不說,拉上聶成德就往外衝,宮布布緊追其後,擠上警車。
這會正是早高峰時期,車水馬龍的公路上,隻見一輛野蠻的警車橫衝直撞,不斷地按喇叭。宮政非常擔心田嚴的安危,因為幾名被害人都是收到宋詞密碼信後,便立刻被害的。
老城區的棕櫚樹上幾隻鳥在叫,遠處傳來轟轟的機器聲,不知是哪家私人作坊。
警車還未停穩,宮政就從駕駛室裏衝出。他的身材高大,步伐強健,一下子奔上四樓,狠敲田嚴家的防盜門。聶成德和宮布布緊隨其後。
三人站立半天,門內依舊沒有動靜。
宮政繼續狠敲,差點就要破門而入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內打開防盜鎖的聲音。眾人隔著防盜門看到老者田嚴的麵孔,才鬆了口氣。
“老先生,你沒事吧。”宮政用粗大的手抓著老者的手臂。
田嚴尷尬地輕聲道:“抱歉!我剛在解手。”
“放手,老爸,你抓疼老先生了。”宮布布提醒道。
宮政趕忙鬆手,尷尬地撓撓後腦勺,嗬嗬笑了笑。
老者步履緩慢地走到沙發旁,從矮桌上拿起一張紙,轉身遞給宮政,並沒有言語,而是摸索著坐下,仿佛很疲憊。
老者的臉部毫無表情,銀灰色的眉毛下,目光淡然,給人一種嚴肅冷漠感。似乎醫生永遠是麵無表情的冷血動物,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在手術台上割開活人的皮肉,或者對人紮針。
這是宮布布第二次到此地。第一次是陪同田菊來找情書,老者不在家。此次是宮布布頭回看到田嚴本人。他本人要比照片裏更加嚴肅,從裏到外透著一股老人特有的頑固。幾乎所有的人到了這種年紀都已經形成堅定的思想,自以為知曉一切,難以接受新生事物。
宮布布湊上前,看著老爸手裏的那張紙。紙上的內容是由1和2組成,數字同樣是打印,與前幾封宋詞密碼信似乎完全一樣。
宮政掃視一眼,便問老者:“僅是一張信紙,有沒有信封?”
“沒有。”
“沒有!”這令在場的三個人都很吃驚,目光全部投向田嚴。
“我拿到的就是這張信紙。”
“不是郵寄來的。您在哪拿到它?”
老者指指防盜門,“諾!在防盜門上插著。清早,我出去散步。大概8點鍾,從外麵回來,便看到門上插著這張紙。原以為是廣告宣傳單子,攤開一看,才發現裏麵的內容。”
清晨,大多數老人都有外出散步的習慣。凶手就乘此機會,將信插在老者門口。按照老者的敘述推斷,大概是這麽一個情況。
投信就意味著凶手將殺害老者。
不過,沒有信封,說明非郵寄。不是采用郵遞的方式,不免令人對此物產生懷疑。
第一名被害人張天寶和第二名被害人孫建收到宋詞密碼信皆是從郵局郵寄,倒是第三名被害人王貴身上獲取的宋詞密碼信沒有信封,通過郵局查詢後,也未發現郵寄信息。現在想來,第三名被害人得到的宋詞密碼信可能也非郵寄,而是類似於此種凶手直接放置的方式。
畢竟每一封如果都要從外地或者說詞人的出生地寄出,那會很困難。第三封宋詞《卜算子》的作者李之儀的故鄉在河北省鹽山縣,離此十萬八千裏,往返的時間起碼兩天以上。除非有直達的直升飛機,或許一天便可足夠。
由此來看,老者收到沒有信封的宋詞密碼信便不足為怪。
“布布,你看看這封宋詞密碼,是哪首宋詞?”宮政主動把紙遞給宮布布。
112·112 12
112,112,2112112。112,111,1112,2112。2!2!2!
112,112,2112112。112,111,1112,2112。2!2!2!
詞牌名是平平仄的聲調有不少,詞人姓名是平仄的聲調亦有許多。不過,觀察整體便會發現一個獨特之處,後麵一句皆是“2!2!2”,即一個字一個感歎號。這種格式的詞很明顯是《釵頭鳳》,《釵頭鳳》最有名的便是陸遊與唐琬。從而不難發現,該宋詞密碼的謎底是陸遊的《釵頭鳳》。
在宮布布埋頭思索的時候,聶成德在旁詢問。
“收到這封信是在八點左右?”
“對。”
聶成德看看時間,現在9點10分,可能相差半個小時。時間間隔比較短,可能因此老者尚未被害,幸好他及時報警。凶手可能都沒有意料到老者會如此迅速找到警方,以至於沒有行凶的時間。
“在我們到來之前,您有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動靜?”
“沒有。報警之後,我一直待在客廳焦急等待。”
“那您有沒有吃或者喝過什麽東西?”提防中毒,前兩名死者皆是中毒身亡。
“僅喝過茶。”老者目視麵前的茶杯。
聶成德拿過來,瞅瞅裏麵水的顏色,看看老者,水中應該無毒。不過,他還是說:“目前最好不要吃任何東西。”
“蒈官,此事與你們前幾天調查的案件是否有關?”
“是的。”
“你們有眉目了嗎?這事怎麽會牽連到我呢?”老者精神憔悴地歎息。
“您有沒有特別的仇人?”
“您是說仇殺?可是,我想不出什麽人如此仇恨我。”老者突然怒目圓睜。
“您也不必太緊張,或許是有人故意嚇唬您。”
此時,宮布布發出一個幹咳聲,將宋詞密碼信還給老爸宮政。
“哪首宋詞?”宮政急忙問道。
“陸遊的《釵頭鳳》。”宮布布站起身,走到書架,順手就抽出《宋詞三百首》,好像是自己家般熟悉。然後,回到沙發上,翻開此書,快速找到陸遊的《釵頭鳳》,遞給宮政。
釵頭鳳·紅酥手
陸遊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丫頭,啥意思?”宮政抓抓後腦勺。
“詞作者陸遊,南宋著名詞人,浙江紹興人。這首詞上片是追憶往昔美滿的愛情生活,感歎被迫離異的痛苦,借景物抒發自己的情感。末尾用錯!錯!錯!來體現他內心的悲痛。下片是描述他和前妻再次相遇,物是人非的感歎,看到前妻唐琬消瘦的模樣,充滿痛苦自責。山盟海誓雖然還在,可惜婚姻已經難以複合。末尾用莫!莫!莫!表達他的無奈迷茫。”
“哦,離異分離後重新相遇,這麽一首詞。”宮政和聶成德都像模範生一樣認真聽著。
“看吧,我說凶手就是他!從邂逅初戀的那首,第二個被害人身上是熱戀那首,第三個被害人身上是相隔兩地相思那首,現在這首是離別後重逢,分明就是在表達他的感受。”
聶成德對宮政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外人在場,不可多言。
“這首詞的背後隱藏著一段很感人的愛情故事,你到底聽不聽啊?”宮布布朝宮政說話的同時,瞄了眼老者田嚴。
老者似乎對宮布布有刮目相看的感覺,驚訝於她這種小女生竟然如此快速地破解出宋詞密碼,還能夠講出其中的意思。現在年輕人裏麵了解古典文學的人不多,能夠熟識這些的更少。
三人都全神貫注地看著宮布布,四周安靜。
“陸遊的原配夫人是他的表妹唐琬,也是有名的才女。兩人相愛、結婚,過著美滿的愛情生活。然而,陸遊的母親不喜歡唐琬,便逼迫陸遊休掉唐琬。陸遊是個孝子,多次懇求皆無果,悲痛之下隻好休掉了唐琬。”宮布布邊說,邊偷偷用餘光窺視老者,看他的反應。
“然後呢?”
“唐琬被休後,改嫁給皇室宗親趙士程。”
“那不是很好嗎?皇室宗親。”宮政又插話。
“好什麽啊!愛情又不能用富貴來衡量。唐琬嫁給趙士程後,生活並不快樂,鬱鬱寡歡。陸遊和她多年後在家鄉沈園相遇,看到她嫁給別人,體態消瘦許多,眉頭緊鎖,便知她並不快樂。於是,悲從中來,感慨萬千,在牆壁上寫下此首詞,表達自己的心情。第二年,唐琬再次去沈園遊玩時,在牆壁上看到陸遊的題詞,不由淚流滿麵,內心悲傷,遂在陸遊的詞後題了首詞表達自己的情感。”
宮布布靜靜地說完,田嚴始終一言不發地聽著,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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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很重的敲門聲突然傳來。
宮政和聶成德對視,神情警覺。宮布布在內心暗笑,狡猾的凶手怎會輕易出現在門前?
宮政靠近門,透過門眼看到外頭,才鬆了口氣。他朝聶成德揮揮手示意沒事,伸手打開門。
田菊和潘永利出現在門口,看到開門的人是宮政和聶成德,先是一愣,然後,便快步走進來直奔田嚴,表情焦急。
“爸,你沒事吧?”田菊問道。
“沒事,警察都在這裏呢。”田嚴抓著女兒的手,目光淡淡地看看宮政和聶成德。
“我擔心死了。怎麽會這樣?”田菊的眼圈紅了。
“爸!”潘永利在旁低聲地叫道。
田嚴望了他一眼,沒有理睬,轉頭對女兒說:“誰知道我得罪哪位瘋子,活大半輩子,頭一回被恐嚇。”
“你們怎麽知道?”聶成德問道。
“哦。是我打電話告訴他們的。”田嚴回道。他在報警之後,又給女兒打了電話,因此田菊和潘永利夫婦倆立刻趕來了。
“爸,您身體沒有哪裏不舒服吧?”田菊把父親打量一番。
老者搖搖頭,望著女兒的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微笑,斜眼看女婿的時候,這麽一絲微笑便消失,恢複到原先的神情。
田菊走到宮政身邊,輕聲問道:“我爸是不是收到一封信?能給我看看嗎?”
宮政遲疑一下,從口袋掏出那張宋詞密碼信遞給田菊。
田菊有些迫切地拿到它,大概掃視不到1分鍾,便把它還給了宮政。顯然她已經看懂紙上的內容,神色有些複雜,“你們是否已經查出它的意思?”
“是的。一首宋詞。布布已經破譯出來,還不知道對不對?”宮政回頭望宮布布一眼。
田菊也順著視線,看到宮布布。宮布布衝她微微一笑。
“知道是誰幹的嗎?”
宮政搖搖頭。
田菊便再也沒有說什麽,默默給父親削了個梨,給在座的各位泡了茶,不過這個情況下,沒有人敢喝。
而潘永利三言兩語地問:凶手有沒有查出是誰?是否涉及前麵的案件?等等。他問東問西,似乎刻意表現出那副比較不在意的樣子。
宮布布覺得很無聊,在客廳裏瞎轉悠,俯身看看藥罐,轉而,又打量掛在牆壁上的人體穴位圖,還回頭問田嚴:“老先生,是不是真的有武俠小說裏的點穴功?”
旁人皆笑,這種問題隻有小孩才會問及。
老者慢條斯理地說:“點穴功是誇張的表現手法,人體穴位是存在的。”
宮布布鼓著嘴巴,點點頭,向前伸出腦袋,近距離看看某些穴位,又縮回來,凝神琢磨了一會兒。隨後,她轉悠到書架旁,無所事事般抽出書翻看幾頁,又放回去。
時間就這樣緩慢地流淌過去,大家都沒有什麽說話的興致。
11點,田菊主動出去買了些飯菜,是從現成飯店打包回來的。
對此,田嚴流露出不悅的神情,用介意的目光瞅瞅桌上那些裝飯菜的白色飯盒。
“電視上都報過,說這種餐盒很不健康的。怎麽沒有買些菜,做一頓豐盛的招待兩位警察同誌?”
“爸。”田菊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這樣的情況,怎麽可能還有那個興致。
“算了,這家中的食物還是不要隨便亂吃比較好。”聶成德說道。
眾人吃飯的時候,宮布布還在想最後一個懸而未決的疑問,關於命案唯一一個暫時無法解釋的細節。這個細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會破壞事件的整體性。
那就是:被害人如何會毫無反應地被凶手注射毒藥和扔到河中淹死,以至於凶手在行凶過程中沒有遇到絲毫阻攔和反抗,因為現場無任何搏鬥痕跡。唯一出現在被害人身體上的傷痕,僅是一塊直徑約1厘米的紅印,肯定不是粗大的木棍所致。
午飯後,田菊收拾碗筷和飯盒。
“菊兒,你們回去忙吧。這裏有警察保護我,你們留在這兒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田嚴對忙活半天的女兒說道。
“沒事,我請了假。”她在來此之前,已向學校請假一天。
“你請假!學生怎麽辦?我跟你說過多少次,為人師表,不能因為一點私事,就耽誤學生。”田嚴斥責道。
“知道了,爸。”田菊既尷尬,又委屈。
老者仰靠在木椅上,仿佛跟木椅融為一體。宮布布突然想起了一句話——“朽木不可雕也。”不由心中暗笑。
“爸,那我們回去了。”潘永利向在場的人打了聲招呼,陪同田菊出門而去。
在資料裏寫著田嚴的年齡是70歲,外表看上去並不老態龍鍾,氣色感覺比一般同齡老人好。許多這把年紀的老者都是病秧子,整天躺在**,而田嚴卻隻是走路略微慢些而已。
“老先生,你的身體可真好!”宮布布甜甜地說道。
“嗬嗬。懂得醫學的人平日懂得自我修養身心,自然對身體健康以及壽命有影響。”田嚴言語間有相當自己的職業自滿。
“你們年輕的時候也要多注意保養身體,否則,年老會多病。”
“噢。我最近在看養生的節目,中醫的養生與西醫的似乎有所衝突,搞得我不知道信哪個。”
老者的麵部表情陰沉下來,有些激動地說:“當然信中醫!”
看來田嚴果然像老爸說的一樣,很反感西醫。
“您女兒長得這麽漂亮,您夫人一定也很漂亮吧?”宮布布轉了話題。
老者聽到宮布布的誇獎,目光中居然浮現出溫柔的神色,臉部的表情仿佛凝固的冰在慢慢融化。
“嗯,菊跟她母親很像。”
“很顯然,肯定不是遺傳自您。您夫人那麽漂亮,怎麽會嫁給您呢?”宮布布抿嘴笑道。
在旁邊的宮政立刻斜眼瞪瞪宮布布,意思是說她太放肆。
老者開懷大笑,擺擺手說道:“沒事,童言無忌!這種事情要看緣分。我跟我的夫人在**之前就認識,彼此很有好感,沒有表白。後來,我在文革時期被批鬥,很慘哪!許多人都避諱我,怕牽連到他們自身。我當時簡直可以說孤苦無依。我的夫人對我不離不棄,不顧家人反對,令我很感激。她的條件其實很不錯,完全可以找一個比我好的人,甚至是縣長、市長都不為過。可是,她一直很堅定地跟著我。”老者講述這段的時候,眼中含著淚光。
“原來您和您夫人的愛情是如此感人。”宮布布有些感動。“那她的去世一定令您很痛苦。不過,幸好您還有一個女兒那麽孝順您。”
老者深情地望著宮布布的臉,深邃的眼神裏布滿慈祥,也許他在宮布布的臉上看到他女兒的影子。
宮布布報以甜美的笑容,“您收到這麽恐怖的信,會不會害怕?”
“怕什麽!我這麽大把年紀,早晚是要死的人,一條腿已經邁進墳墓了,還怕什麽?”
“哎喲!老人家真是想得開。”
“你害怕?”
“嗯。”宮布布點點頭,從嘴裏拿出棒棒糖,“我怕鬼。我每次看恐怖片的時候,都嚇得縮在被窩裏。”
“鬼魂有何可怕?”田嚴被宮布布逗得嗬嗬直樂,“世界上哪有鬼啊?”
“有啊!某些人離奇的死掉就是因為鬼魂的報複,還有,每年的清明節都是陰天風大。”
“哈哈哈!啊呀!我要是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外孫女,那該多好,活潑可愛。”田嚴的神情鬆弛下來,感歎道。
“您好像還沒有外孫,為什麽沒有?是不是他們不願意生?現在許多高等學曆的白領們都喜歡做丁克族。”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者肅然道。
“唉,女兒對我是特別孝順,很聽話。剛才你看到了吧,我讓她回去,她就乖乖回學校。女婿嘛,是我自己給女兒挑選的,人品很好的孩子,性格也溫順。他們都很孝順。不過,如果有個孩子就更好了。”
看來,老者對潘永利這個女婿還算滿意,僅對他們沒有孩子這點,有些意見。
“對啊。他們幹嗎不生一個寶寶呢?”
“非人力所能及。”
宮布布愣了一下,似乎明白這話的意思,直言不諱地說:“是男性的生理問題?”
老者尷尬地笑笑,“現在的年輕女孩還真是大膽,我們那年代,連男孩都羞於說這些詞。”
“封建思想。你們那年代好像認為生不了孩子都是女人的問題,現在醫學證明,有問題的男性更多。”
“你說得沒有錯。你還真懂不少。”
“家庭電視劇常有這種情況。”
“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如果當初知道這麽個情況,還不如嫁給別人。我是很想抱個外孫的。”老者歎了一口氣。
“還不如嫁給那帥醫生!”
老者的臉立刻像刷牆般自上而下,由紅變綠,晴天轉陰,閉目不答。
他對韓千尋的芥蒂也太深吧,剛說到人,還未提及名字,就立馬翻臉不語。宮布布隻好識趣地挪開,目光從那張老樹皮般的臉移到藥罐和人體穴位圖那邊。
3
時間剛過晌午,宮布布無聊地站在窗戶前,觀察著街道上行人的穿著搭配,有些人相當隨意,有些人時尚顯眼。
“我去休息,你們隨便吧。”田嚴從長椅上站起來,往臥室而去。他說的休息是指午睡,看他佝僂的背影,確實是有些倦意。飯後在陽光照射下,人本能地會產生疲乏和倦意。
宮布布覺得無趣,不免倦意也上頭,回到客廳的沙發,懶懶地仰靠著。一旁的宮政和聶成德一直在細語著,討論案情。
“這首宋詞的意思再明確不過,指的是分離後回憶的感慨,韓千尋就是詞中分離的男主角,是他在借這首詞表達感情。你覺得呢?”聶成德細聲道。
“嗯。韓千尋確實有足夠的理由要殺田嚴,因為田嚴當初阻止他和田菊相愛。但是,有沒有其他的可能性呢?比如田嚴或者潘永利。”宮政眼中閃過詭異。
“你的意思是?”
“這封宋詞密碼信會不會是田嚴或者潘永利假造的?目的是排除自己的嫌疑,把整件命案指向韓千尋。”
“何以見得?”
“田嚴是韓千尋痛恨之人,韓千尋也是他所嫉恨之人。他完全有理由為了消滅這個糾纏他女兒的家夥,做出不法之事。再從另一推理的角度來看,目前這件事,潘永利是三人中嫌疑最小的,凶手有沒有可能是他呢?他故意製造這封信,投給田嚴,通過田嚴暗指向韓千尋。這樣他就不用牽扯其中,我們也不會懷疑上他。而他才是最痛恨韓千尋的人,韓千尋使他戴上綠帽子,仇恨程度可想而知。”
聶成德細細品味宮政的推測,兩者的可能性都存在。
“就此看來,你覺得凶手會不會出現?”
“如果凶手是韓千尋的話,極有可能是故意將宋詞密碼信放置在此,吸引我們的注意力。他的目標可能是別人,比如潘永利。”
“啊!”聶成德震驚地直起腰板,看著在緩慢嚼著口香糖的宮政。
“我是說可能。”宮政樂了,揮手示意聶成德放鬆些。
“嗨!”聶成德臉上散去緊張的神色。
“如果凶手是田嚴的話,他就在臥室裏。如果凶手是潘永利的話,他剛才已經來過,知道有警察在這裏。如果他真的聲東擊西,那他的目標就可能是韓千尋。”
說到這裏,二人不免擔憂起來。他們越是察覺不到動靜,越是擔驚受怕,唯恐被凶手鑽空子得逞。如果讓凶手再次作案成功,那將是他們最大的恥辱。
聶成德:“放輕鬆一點,韓千尋那邊,我們已經派人盯著,應該不會出問題。”
宮政:“對。現在就看誰把持不住,先動的必然是凶手。”
宮布布懶洋洋地盤起腿,迷迷糊糊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聶成德:“話說回來,萬一凶手不在我們的懷疑對象之列呢?”
“不可能。”宮政立刻否定道。
“可是,為什麽至今仍然無法斷定三凶嫌中誰是凶手?另外,這三個人都有看似確鑿的不在場證據。你說會不會,我的意思是有沒有這種可能性,凶手不在這三個人之中?”
“唉!”宮政覺得聶成德的話如果恰好就是正確答案的話,那簡直是一件災難,然而,並不是沒有可能。
不在三人之列!
“不一定。”宮布布此刻站起身,伸了伸懶腰。宮政把目光投向她,表情還沒有從剛才的凝重中恢複過來,顯得有些可怕。
“老爸不要這樣死盯著我,凶手肯定不是我。”
宮政和聶成德一聽都樂了,打破了剛才肅然的氣氛。
宮布布似乎想起某事,繞過宮政身邊,在客廳的角落裏翻找,甚至打開了靈位下麵的櫃子。其實,她之前已經很想這麽做,由於當時田嚴在場,不敢妄動。現在主人離開,她要好好找找。
“小布,你幹什麽呢?不像話!”宮政轉頭低聲斥責道。
宮布布沒有理睬,趴在地麵,張望櫃子底下,嘀咕著:“怎麽沒有呢。”
然後,她又走到書架旁,試圖挪動書架。宮政此刻不得不站起來阻止了。他拉住宮布布的手,嚴肅地批評:“怎麽可以亂動人家的東西,太不像話了。”
聶成德見勢就打圓場道:“老宮,坐下。小布那麽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她又不是小孩子。”
宮布布得意地一笑,“你看,聶叔叔了解我吧。哼!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在老爸眼裏,一輩子都是孩子。”宮政瞪了她一眼,“對了。小聶,你的兒子是不是念大二了?”
“嗯,大二。開支巨大,一個月的生活費要1500元,快趕上我半個月的工資。”
“1500元!有點誇張。小布上大學那會,每個月生活費才五六百。雖然前幾年物價沒有現在這麽高,也不至於……”
“可不是嘛。況且女孩會花錢,可你的小布每月才花五六百,我那兔崽子是三倍。”聶成德撓撓頭。
“我看是交女朋友了。”宮政直言不諱,將口香糖吐出來。
“對。不過,我問他幾次,他都否認。”
“嗨!他能告訴你?你以前談戀愛的時候,馬上就通報家長?誰沒有點秘密。何況現在的年輕人思想獨立性強,別說大學談戀愛正常,小學都有。”
“嗬嗬。”
“那叫兩小無猜。”宮布布坐回到原來的位置,盤起腿,從包包裏掏出棒棒糖,懶洋洋地插一句。
這話又讓她想起她和薑小奇小時候的事情,他們那會不知道算不算是談戀愛,充其量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吧。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能夠令人堅持喜歡一個消失十幾年的人。
宮布布陷入聯想中,臉上浮現出微笑。愛情真是難解的東西。科學已經證明愛情不過是一種生理反應,時間過了就會自然消退。但是韓千尋與田菊分開10年後,愛情之火依然沒有褪色。而自己,也還是忘不了那個人。他會在哪呢?現在又長得什麽樣?他還能不能認得我呢……
也許午後暖暖的溫度就是容易讓人陷入臆想當中。
“我是你的玫瑰,我是你的花,我是你的愛人,是你的牽掛……”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將宮布布從朦朧中驚醒,迷迷糊糊的表情立刻振作起來。
宮政直起身,慢吞吞地掏出手機,看看顯示的號碼,神情變得有些疑惑。跟聶成德對視了一眼,然後才按下接聽鍵:“喂。”
“宮警官,我,我知道凶手是誰。”手機另一頭傳出驚恐的男聲,宮政聽得出來是潘永利。
“啊?你知道凶手是誰?”
“是的。可以這麽說。”他說話時,咽了口口水。
“哦,凶手是誰?”
“我妻子!這,這太可怕了!”男子似乎很慌亂。
“田菊?”宮政用驚訝的目光示意旁邊的聶成德,問電話那頭,“你憑什麽判定凶手是你妻子?”
“我發現她寫的一張宋詞密碼信,就在電腦桌旁邊。”
“什麽?你確定是她寫的?”
“確定。”潘永利的聲音在顫抖。
“那你妻子田菊呢?”
“剛才已經外出了。”
“好,我馬上趕過來。你先在家中,不要離開。”
宮政掛斷電話,不可思議地看著聶成德說:“潘永利打電話,說他的妻子田菊是凶手。”
聶成德已經聽到剛才電話內的聲音,包括宮布布也聽見了,三人一時陷入沉默中。
聶成德發問:“田菊怎麽可能是凶手?這讓人怎麽也想不通啊?”
“難道凶手真是她?是啊,我們都忽略掉她了。我們一直認為她是最不可能的嫌疑人,沒想到竟然是她!”宮政嘀咕道,“她從開始假裝不知道命案,故意給我們提供線索,我們自然不會懷疑她。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誰能把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漂亮女人看做殺人嫌疑犯,還是位大學中文教師。其實,反過來想想就是因為她是中文老師,才會故意把宋詞密碼信這種雅致的東西留在現場,是她在表達對韓千尋的愛意,是她在通過宋詞密碼信傳遞感情。”
“她有殺害三名死者的能力嗎?”聶成德提到要點。
田菊的外表優雅文靜,力氣不大,怎麽可能將三名青壯年男子殺害,這點也是排除她的原因之一。
“她可以用什麽方法弄昏被害人,然後,進行謀殺。”
被害人後頸部的口紅大小的那塊紅斑,早先的推測是電棍,不過,已經被法醫的屍檢結果否定。其次,為何中招的部位都是後頸部同一個位置,如果使用電棍沒有必要必須觸及那個部位。
“現在怎麽辦?”聶成德問道。
“不管怎麽樣,必須先去看一看。不過,我擔心這會不會是調虎離山?田嚴這邊還是需要人守護。這樣吧,我去,你在這裏留守。”
“行。”
“我也去。”宮布布站起身。
“你跟聶叔叔留在這裏。”宮政不同意。
“不行。我要去。”
“你就讓她去嘛,又不是什麽危險的任務。”
“好吧。”
宮政轉身而去,宮布布尾隨其後。老爸的步伐比較大,宮布布需要連跑帶走才能夠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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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般激動人心、出其意料的答案,宮政顯得異常興奮,車開得飛快。他們火速趕到田菊家中,見到了神情悲傷懊惱的潘永利。
“到底發生什麽事情,讓你判定你的妻子是凶手?”宮政急忙問道。
“你們過來看。”
潘永利的手在微微顫抖,帶著宮政和宮布布來到電腦桌前,從電腦旁邊拿起一張紙遞給宮政。
那張紙上的內容分別是漢字和數字,漢字在前,是一首宋詞,數字在後,由1和2組成。
釵頭鳳·世情薄
唐琬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112·112 12
211,112,2112112。112,112,2112,211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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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怎麽回事?”
“我們回來之後,田菊就打開電腦,我則在客廳看書。不一會,我聽到打印機發出的聲音,以為她在打印教學資料。大概過半個小時,她拿著包急匆匆地離開,說是去學校。隨後,我起身去上網,看到電腦旁邊的這張紙。當時,我看到紙上的內容就慌了,這肯定是她剛才寫的。而我聽到的打印機的聲音可能是她在打印這件東西,不禁就想到殺人現場留下的宋詞密碼信。”
潘永利說得很對,殺人現場留下的宋詞密碼信都是打印。
“你由此判斷你妻子是凶手?”
“我也,也隻是猜測。要不然,它怎麽會出現在電腦桌上。”潘永利顫聲說。
“這東西是不是你偽造的?”宮政突然怒目圓睜地抓住潘永利的領子,噴發出來的氣體帶著蒜味和口水。
“絕對不是……”潘永利被嚇得全身發抖。
宮布布把視線從紙上抬起,端詳著潘永利,潘永利似乎並不像在說謊。不過,他緊張和害怕的反應有點誇張。這還沒有遇到危險,就害怕得這樣,不像是男人應該有的表現。
“小布,你看一下這首宋詞是什麽意思?”宮政用懷疑的目光盯著潘永利,把紙遞給宮布布。
“竟然是唐琬的《釵頭鳳》!”宮布布上午剛剛看完陸遊的《釵頭鳳》,這一次竟然是唐琬的《釵頭鳳》,不免讓她微微一震,一種不祥的預兆襲上心頭。
“啥意思?”
“上午在老者家裏,我說到過陸遊和唐琬的故事,田嚴收到的那封是陸遊題在沈園的《釵頭鳳》,這首就是唐琬看到陸遊的題詞,悲從中來,和在其後的那首。往日的美好早已隨花而落,如今我們各在一方,內心淒苦無人可以訴說,隻能獨倚著欄杆,將心中的一切埋藏著。”
“兩首詞是一對。難不成她是調虎離山?”宮政的臉色大變。
“什麽調虎離山?”宮布布不解。
“她故意給她的父親田嚴送一封宋詞密碼信,目的是引開我們的注意力。當她前往父親家中看到我們在,便知她的計謀得逞,然後,迅速離開,實施下一步計劃!”
“下一步計劃是什麽?”
“啊呀!我怎麽沒有想到是她呢!”宮政懊惱地拍著大腿。
“警官,你說現在該怎麽辦?”潘永利用期望的目光看著宮政,他已經完全六神無主了。
“你知道她去哪裏嗎?”
“不知道。”
“你打她的電話了嗎?”
“打過了,關機。”
“她會不會去學校?學校那邊,你打電話問過嗎?”
“在你們來之前,我也打過學校詢問她的同事了,她沒有在學校。”
“如果是這樣的話,還真的是有問題。你覺得她會去哪裏?哪裏是她最有可能去的?”
最有可能去的?潘永利茫然地陷入思考中。幾分鍾過後,他似乎仍然想不到合理的答案,也許他知道,田菊不會在他們回憶中留戀的任何地方。
宮布布在觀察四周,除了那張紙,田菊一定還留下其他的痕跡。這事情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令她憂心忡忡。目前看來,田菊留下的紙,顯然是故意的行為。那麽,她為什麽要故意留下這張紙?她到底想幹什麽?
她的目光停留在櫃子角落,就在電腦桌旁邊。她蹲下查看,是一瓶殺蟲劑。雖然說還沒有到夏季,但是,它放在這裏似乎也很合理,因為每個家庭都需要殺蚊蟲,可是,有一點非常奇怪。
宮布布伸手拿起它,仔細地觀察後,更加確定。
“它是什麽時候放在這裏的?”
“那是我去年夏天買的殺蟲劑。後來,她說殺蟲劑毒性太大,就沒有用,一直放在那裏。”
“你是說一直放在這裏?”宮布布提高聲音強調道。
“是的。”
“可是,它上麵沒有灰塵。”宮布布把殺蟲劑遞給老爸宮政。
宮政點點頭,確實沒有灰塵。他們似乎都意識到什麽,瞳孔中浮現恐懼驚慌的神色。
宮布布快步走到廢紙簍旁邊,彎腰從紙簍裏拎出一團麵巾紙,大部分麵積已是灰黑色,顯然是擦拭過很髒的東西。
“你們看,這是她擦掉殺蟲劑上灰塵所用的麵巾紙。”
“她拿殺蟲劑做什麽?”潘永利還是不解。
“殺蟲劑是目前市麵上最具有毒性的日常用品,也最容易獲得。”
宮政朝地麵噴噴,隻有少許的藥劑噴出,瓶子的重量比較輕,基本上已經是個空瓶了。
“你是說……這是毒藥?”潘永利彷徨地望著他們,“她拿毒藥做什麽?”
沒有人回答潘永利的問題,答案隻有兩個:自殺與殺人。
“現在的關鍵是她去哪裏了!”宮政厲聲道。
宮政和宮布布把希望的目光投向潘永利,希望他能夠從他與田菊10年的婚姻生活中找到線索,然而,他似乎一點靈感都沒有,整個人像隻找不到地洞的老鼠,沒有半點男子漢的冷靜。在這種時刻,才能看出他的內心其實是一個極為脆弱的人。
三人回到寂靜的客廳,宮政遞給潘永利一支煙。潘永利接煙的手微微顫抖,點了好幾下才點著煙。
“別擔心,沒事的。”宮政拍拍潘永利的肩膀,粗聲安慰道。
潘永利六神無主,惟有茫然地點點頭。
“那可說不好,牽扯命案,已經死了三個人,說不定還會繼續死人。”宮布布沉沉地說道。
“宮布布,你胡說什麽,這孩子!”宮政喝止她。
“你知道這場悲劇為什麽會發生嗎?”
潘永利轉臉驚訝地正視宮布布,等待著她的答案。
“因為每個人都太堅持,不肯放棄,才會釀成這種結局。其實,如果有一個人放棄,就不會發生這一切的悲劇了。”
潘永利對女孩的言論很吃驚的同時有一絲黯然,“為什麽?你難道知道真相?”
“當然了。”宮布布斷言。
“啊!”潘永利和宮政同時盯住了她。
“我問你,如果讓你妻子選擇,她會選擇你,還是他?”
潘永利苦澀的目光已經說出答案。
“你一定很恨他,恨他奪走你的妻子吧?”
“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恨!”潘永利說話的時候簡直是在咬牙切齒。不難從他的語氣和表情中判斷出他對韓千尋的痛恨程度——深到足以使他瘋狂、失去理智。
“那你也恨你的妻子?”
“不,我愛她。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許多男人幾輩子也沒有福分娶到她這樣的妻子。隻要她還愛我,我不會介意她犯的這些錯誤。”
潘永利沮喪地將十指插入頭發。看來潘永利真的很愛他的妻子田菊。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
宮布布不免為兩個癡情的男人感歎。如果田菊能夠分成兩輩子,一輩子一個,她一定很幸福。可惜,兩個癡情男人撞到一塊,便成悲劇。
“不過,你嶽父是讚成你們在一起的。”
“你怎麽知道?”
“他10年前不是阻止田菊和韓千尋在一起嗎?所以,他現在肯定支持你。”
“也許吧。”他並未因此而感到欣慰。
“你跟你嶽父的關係一定很好吧?要不然,當初他怎麽會舍得把女兒嫁給你。”
潘永利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微笑,但是在哭喪的表情裏顯得有些尷尬,似乎帶給他某種希望,令他從中得到一點慰藉。可惜,這點慰藉很快被宮布布下麵的話語抹殺。
“不過,現在不是10年前。從你妻子的舉動來看,她已經下定決心。這次即便是她父親,你的嶽父,可能也無法阻止她。”
事實就擺在眼前,田菊失蹤了,這就是她毅然的決定。
“如果你要繼續堅持的話,隻會把她毀滅,逼上絕路。你隻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毀滅,一個是放棄。放棄也許是最好的結局,堅持隻會犧牲更多無辜和不必要的東西,結果還會更加淒慘。”
“……”潘永利的神色很可怕,有一種深沉壓抑的痛苦,幾乎就要壓迫得他失聲痛哭。宮布布不免也有點同情他了。
10年的朝夕相伴,相濡以沫,要放棄談何容易?怎能割舍!
潘永利和田菊是十年前認識,應該是在韓千尋離開中國後的不久。他先認識田菊的父親田嚴,然後,由田嚴認識田菊。他和田菊的父親田嚴都是從事醫藥行業,一次偶然的機會,田菊跟隨父親田嚴參加業界的飯局,潘永利恰巧也在。初次見麵,他就被田菊的美麗和氣質深深吸引,這個女人,就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女神。
上天似乎對他不薄,田嚴居然極力促成了他和田菊的婚姻。婚後的生活是多麽美滿,他愛田菊,田菊也愛他。他對嶽父恭敬有加,嶽父對他十分滿意。
然而,婚後3年,卻始終沒有愛情的結晶。嶽父田嚴渴望有一個孫子,多次對他們施加壓力。
後來,他們去醫院檢查,發現是他的問題。從那以後,命運之神便離他而去了。嶽父知道這個結果後,態度發生明顯的變化,對他越來越冷淡。
妻子田菊倒通情達理,多次勸慰他,“沒有關係,不能生育,可以領養一個,都一樣是自己的孩子。”
他對此很感動,更加憐愛妻子。
但是,他的嶽父田嚴不這麽認為,他覺得領養的孩子始終不是自己的血脈,中國人講究血統。他就是那麽封建保守,讓他壓抑和窒息,無言以對。
但是除去這個遺憾,他的家庭已經美滿得令人豔羨。現在說要他放棄這一切,就如放棄自己的靈魂般困難。
“唉。‘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你有沒有想過?你不放棄,也同樣會失去,你的掙紮是多餘的,而且,令你所愛的人更加痛苦。如果你愛她的話,你應該知道怎麽做。”宮布布沉重地說完最後一句話,便沉默。
潘永利低著頭,終於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正當三人一籌莫展之際,宮政的電話響了。聶成德打電話告訴他,大約10分鍾前,韓千尋在府山公園附近被跟丟,現在仍無音訊。
自從第三名被害人王貴的屍體被發現後,警局方麵就派人24小時監視韓千尋。理由很簡單,死者王貴是他的醫療糾紛主要對象,故而他的嫌疑最大。
“什麽?居然跟丟了!這幫沒用的家夥!”宮政暴跳如雷。
聶成德也很無奈,“你那邊怎麽樣?究竟怎麽回事?”
“媽了個巴子的!一時半會說不清,田菊也失蹤了。我估計他們兩個人很有可能都去府山公園了,情況非常不妙!”
聶成德:“我立刻去府山公園。”
“那好。我也馬上趕去。對了,你最好帶上田嚴,免得出什麽岔子,凶手太狡猾。”宮政覺得現在的具體情況還是搞不清楚。
“警官,發生什麽事了?”潘永利在宮政掛掉電話後第一時間焦急地問道。
“你的妻子很有可能去府山公園與韓千尋見麵了。”
“怎麽會這樣!難道她要……”
潘永利陷入驚恐和害怕,沒有把話說完,但是,在場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殉情。
“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說不定是謀殺!”宮政的語氣中有一絲不詳。
“謀殺?誰謀殺誰?為什麽?”宮布布十分驚訝老爸居然作出如此不可思議的判斷。
“不為什麽。這是警察的直覺!”宮政高深莫測地看了宮布布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這個死老爸,居然搶走了我的台詞!
“爸,等等我啦!”宮布布小跑著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