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圍觀的人群立刻醒過來了一樣,**不止,紛紛看向車中端坐之人。

隻見那女子頭上壓著七鳳金冠,帽翅輕垂,披肩流蘇皆以嫣紅的珊瑚珠穿成;一痕抹額之上,鑲著一枚碧色濃鬱欲滴的翡翠;麵上敷了層粉,卻並不厚重,露出細膩的肌膚,與塗了粉是一樣白;兩條細長眉,如臨江望遠山;一雙妙目眼尾微挑,不像祥麟的公主慣做的斂首垂目,而是正視前方;一點櫻唇經了些修飾,更是朱色可人。

再看她身穿寬衽大袖紫色鶴紋長袍,繡有仙雲嫋嫋;雙手攏在袖中,從容坐定;外袍披下,蓋住腳麵,尚不知要什麽樣的鞋兒,才能被她踩在腳下。

祥麟一些男子,紛紛嫉妒起那雙看不見的鞋子來。

“想不到賀翎的女王爺,竟然是這樣年輕的美人!”

“同窗都說,定要來個老女人,抵死不來看,小生回去可有的跟他們炫耀了!”

盡管這華美馬車經過之後,還有抬著禮物的力士和儀仗陣容,但旁觀者們已經無心看下去,紛紛沉浸在看到女王爺的興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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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極殿上,麟皇接見賀翎來使。

雪瑤依照朝拜的儀製行了禮,恭祝聖安之類的套話完畢,呈上禮單。內侍接過禮單宣讀許久,讀得朝堂之上人人都困頓了,那禮單還沒讀了末尾。

賀翎此次前來,為祥麟帶來了不少南方特產,雖然樣式豐富,卻像平民家中年節串門一般,並沒有國寶級別的重器寶物。

因為這場會麵的重點,隻是著落在一個人身上。

也就是看在這個人的麵上,難為麟皇高昶身子虛浮,還要強撐,一直到禮單念畢還能雙目有神。

隻是雪瑤也能看得出,那身明黃朝服之下,祥麟皇的身子已經坐不直,略有些頹然地靠在龍椅背上,隻有眼睛是亮的,雙頰泛著不正常的醬紅色,胡須已全白,看樣子是已經脫落了大半。

雪瑤想到臨來之時的計劃,與逸飛當時見到麟皇時的想法倒是相符。

如此一個隻剩骨架的老人,內裏早就虛了,還要逞強,我們加一把火,這事情就差不得太多了。

一路行來,雪瑤倒是受了高晟當年掏賀翎官路的啟發,一入祥麟境內,就試探了祥麟幾支黨派的官員,打聽了不少消息出來。

祥麟皇腐朽,賀翎新皇如日中天,兩國交戰多年早已疲乏。

祥麟三皇子對皇位野心最盛,卻也最沉不住氣,雪瑤一行剛入賀翎,便接到了來自三皇子的消息,和高晟是一樣的打算,求合作。

雪瑤不置可否,冷著沒答。

四皇子的消息便也很快地傳來,四皇子為表誠意,還親自來了一趟,無非也是這套說辭。

八皇子年紀雖然還小,隻怕自己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但自有外祖家親戚打理,也急火火地送到麵前來。

六皇子卻是個有意思的,急著和賀翎勢力撇清關係,刻意無視其他幾位的跳彈,偏安一隅。

五皇子和七皇子不愧是堅定的太子一黨,對正統地位有足夠自信,利用下麵官員之口,還敢對賀翎使團亮出爪子來,警告她們不要幹涉內政。

有這麽一群各自為戰的好兒子,還有一個民間聲望頗高的賢德小弟,想必祥麟皇不會清閑。隻看他現在如此期盼的眼神,像是把國運也押在了這件事上,雪瑤就有了吊著他的意思。

真相現出的那一刻,還希望他可以保重玉體,千萬別死在朝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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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賀之後,便是國宴。

祥麟皇經此一朝,氣息不穩,咳喘難平,冷汗透背,已經召了最得力的老禦醫前來診治,自然不能作陪。

雪瑤遠來是客,明知祥麟的尊卑,卻像在賀翎一般從容,大大方方地坐了主位。

本來此宴由幾個封王的皇子帶著官員們作陪即可,但因是賀翎來的女王,麟皇早已做了安排,由皇後帶領四妃九嬪陪席,三品以上官員及京城中長居的王侯均攜妻出席,是以明華殿上坐了個滿滿當當,隻留了中間一小塊空地。

雪瑤環視皇子們的坐席,心中冷笑一聲,對麟皇的事更加有數了。

這麟皇為兒子們的封號也太高了些。齊、晉、秦、楚,隻憑這種封地,就夠皇子們鬥上許多年的。

齊地在東海之濱,現在歸賀翎沙鷗郡所有,祥麟的齊王是封在另一處土地上的,但也是風水寶地,人稱“塞上江南”。

楚地祥麟幾乎也沒有占到,物華天寶盡歸了賀翎,楚王名雖如此,封地卻在巴山一帶。

晉、秦兩地,祥麟隻得其半,雖說現在是邊疆,但在大周時期都是腹地。

曆代史載,得了這幾個封號的皇子,都是實力雄厚的君主,稱帝的可能性極大。

而麟皇現在皇子的虛銜也有兩個,代、周。

祥麟和賀翎一樣,都自稱周人,這個代字更不用說。

這兩個封號雖不與封地掛鉤,但其中包含的意思是“也可爭一爭這江山”。

每個人的封號都如此貴重,竟是分不出主次,單憑這個就挑動得皇子們對上位的貪欲了,怎能安分?

反觀賀翎,向來秉承皇嗣在優而不在多的傳統,一旦太子之位塵埃落定,還顯得不太安分的女兒,便被皇上遠遠放去嶺南、白山、烏蒙等封地之上。

留在京城的八王盡為虛銜,隻是有王之封賞和待遇,卻不和封地掛鉤,是以長住京城都相安無事,不過是幫著宮中辦些族裏的差事罷了。

祥麟太子不在朝,祥麟三皇子、齊王高景宇挑頭,招待貴客。

席間稍飲一杯,歌舞演藝便得令上場。

第一個上場的旋舞,在方寸之地也能揮灑自如,並不受影響。

那極西之地,昆侖山下走出來的舞娘眼波嬌媚,腰肢軟韌,一頭濃黑的烏發,高鼻深目,唇紅齒白,當真是個美人。來至場地中央,眼光滴溜溜一轉,便落在了雪瑤身上,又行了個見客的大禮。

雪瑤微笑點頭,那舞娘拋來媚笑,吐納一回,立在場地中央,擺了個起勢。

悠悠的異域音樂,非金非戈,非絲非竹,如朝陽初升一般緩緩響起。突然小鼓的鼓點開始敲打,那舞娘便動了身形,柔媚可人。隨著那樂聲合為一起,鼓點也敲打得如雨打沙灘。

那舞娘全身各處無不舞動,動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身上所掛的金銀墜飾,也被這舞娘的動作帶動,叮叮當當一片疾響。

音樂直到了最激越處,鼓點也敲得更急,場上舞娘快若流星地轉了百來個小圈,隨著樂聲和鼓點驟然停下收勢,露出一個勾人的媚笑。

雪瑤拊掌而笑,由衷喝彩:“好!”向身後女官吩咐了一聲,女官便捧上來一個木盒,遞與舞娘,道:“我們悅王有賞。”

那舞娘似是轉得累了,嚶嚀一聲,轉了下腰肢站起身來,媚態橫生。素手接過賞賜打開,見是一套打製精細的累金絲首飾,耳墜、金鐲、項圈、臂釧、腳環等多件盡入一盒,燦然生光,耀得她粉白的皮膚上都金色閃爍。

那舞娘眉眼彎彎,笑著謝恩領賞,又向場上行禮。

在座命婦嬪妃們將這段盡收眼中,心中皆起了不小的波瀾。

同樣是美貌的宮廷女子,賀翎的女子在我祥麟,便與男子們平起平坐,還能毫無忌憚地為表演叫好,何其自由灑脫!

看她年紀輕輕,麵對這種陣仗,麵上殊無羞怯之色,眼光看向男人也是直視過去,真讓我們這些依從天綱的女子羨慕得很。

接下來獻技的是牧族舞蹈和歌詠,這些都是命婦們常常聽到的,此時都已無心再看,眼光全定在了雪瑤一人身上。

咱們倒不羨慕那金冠珠鏈,錦衣華服,咱們也有。隻是同樣身為女子,同樣穿金戴銀,綾羅綢緞,咱們卻沒有人家那樣的命運。

叫男人聽女人的,想想都覺得又害羞,又期待呢。

不少命婦乃至妃嬪,都難掩目中羨慕之色,雪瑤覺察她們眼光,回以笑意。

幾位在座大員的夫人皆默默地想:賀翎的使者若能常來,該有多好,咱們也能出席這樣的場合,看看人家的精神氣勢。最好常駐祥麟,那才好呢。

雪瑤倒是第一次欣賞這些異族舞蹈,沒把妃嬪命婦們太放在心上。

畢竟她也不知這種場合本來不應該有女子,心想在賀翎排宴之時,也常有大員正夫們和後宮禦夫君們作陪的,祥麟將男女反過來,也不稀奇,遂專心看表演。

看到那些身穿著華麗朝服的命婦們總在看自己,生怕出手不闊綽,被人看輕,賞得更重。誰料她越是積極打賞,接收到的羨慕目光越多,最後竟是連她自己都覺察到了目光中的熾熱。

若那是眼光中有真的火焰,恐怕雪瑤早就被燒成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