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好大的口氣

程姑姑瞧著對方氣度不凡,心裏也不敢放肆,可她這是為王公子辦事,也不能弱了氣勢,況且強龍不壓地頭蛇,她又擔心個什麽呢。

“公子這是何意?王公子家財萬貫,又長得一表人才,若非如此我怎麽敢給蘇家姑娘說親。再說了,人家也是這姑蘇城內有頭有臉的人物,哪是說見就見的?”

李晏自恃書生身份,不能丟了他家狀元郎的臉,故而端方有禮,隻是說出來的話還是一貫的氣死人不償命,“誰不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呢?否則豈不是叫沒臉沒皮?”

“這位公子,我好生與你說話,你怎麽就罵人呢?”

李晏無辜,“這怎麽就是罵人呢?所謂書生不罵人,罵人非書生,方才也說了王公子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哪會沒臉沒皮又沒羞沒臊,有勁兒沒處使,最後還沾了一身騷。”

這嘴皮子溜,無關風雅,就為了罵個痛快。

燕三白見那程姑姑被氣得紅赤白臉的模樣,忍俊不禁。關卿辭也在心裏對李晏刮目相看,洛陽王原來還善這手。

許是在長安在洛陽無人敢惹他,憋壞了。

程姑姑氣憤的看向阿柳,“蘇家姑娘,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好心好意來給你說親,卻被說成沒臉沒皮,你這幾位朋友,到底是哪兒來的?不會……”

阿柳被說的臉色有些白,李晏挑眉,“不會什麽?大娘,讀書人最重名聲,這院門敞開著就沒關上過,若你想要說什麽汙話,少不得要去衙門走上一遭。”

“你、這怎麽就牽扯到衙門了?”衙門對於程姑姑還是很具有威懾力的,若被人知道了,日後誰還肯來找她做媒?

“我們讀書人,讀的是聖賢書,當然要循例守法,說不通之處,禮法自然能給出解釋。”

對方莫不是有功名在身吧?程姑姑心裏忌憚起來了,“我也就是好心做個媒,這情領不領都在你們,哪裏又扯上什麽禮法了,也罷也罷,你們不領我的情,我走還不成嗎!”

說著,程姑姑腳底抹油就走,看那著急的樣子,怕是給那王公子複命去了。

阿柳心裏雖然還是擔心,但暫時也算鬆了口氣,“幾位公子,多謝了。”

李晏道:“不打緊,隻是那位王公子怕是會再來騷擾你,你要多加小心,有什麽麻煩,便到光霽裏四十八號來找我們。”

關卿辭也默認似的點點頭,他已卸了官職,行事總不如李晏這個王爺方便。隻要李晏一句話,不管王公子還是黃公子,都不是問題。

思及此,他也安慰了一句,“你且寬心。”

阿柳對關卿辭的信任明顯要多得多,眉宇間愁緒頓減。

不多時燕三白和李晏告辭,關卿辭怕阿柳一個人會出事,並未隨行,雙方相約晚上光霽裏見。

出門的時候,阿柳的爹恰好回來,雙方打了個照麵。那是個皮膚曬得黝黑,身形佝僂,跟阿柳那水靈靈的樣子完全搭不上邊的男人,但他要養活一個家,常年在碼頭勞作,這也算正常。

他走的很專注,腳步很快,完全沒在意到身邊經過這兩個書生是從他家走出來的。

然而燕三白在看到他的臉後,神色浮上一絲怪異。

“有什麽問題?”李晏問。

燕三白搖搖頭,他剛剛似乎抓住了什麽,可又一時記不起來,“你呢?剛剛打聽出什麽沒有?”

“她改過名字,蘇梅這個名字,一定是有人刻意而為之。”李晏就不信世上有那麽巧的事。

但是再問下去難免讓人生疑,於是他點到為止。改名這麽大的一件事,鄰裏肯定知曉。

果然,李晏吩咐下去沒多久,下麵的人就傳回了消息。

改名的地點在寒山寺,裏麵有一位法相大師,很是有名。

蘇染聽後,道:“我也聽過這個名字,好像那些達官顯貴也樂意去拜訪他,求些開了光的靈物回去,隻是他平日裏深居簡出,尋常人恐怕是難以見到他的吧?”

“但他幫那姑娘改了個名字。”零丁道,“那宅子的前主人是燕府的小妾,生了個女兒叫蘇梅,如今又搬進來一個姑娘,生生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蘇梅,怎麽聽著就像是蘇梅還活著一樣。”

零丁總能一語驚人,然而燕三白卻十分清楚,梅公子絕對不是耽於幻想之人。蘇梅死了就是死了,他不會去找一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

那現在還活著的蘇梅,又是怎麽回事?他究竟想表達什麽?

再者說了,“如今關兄也被一紙請帖請了過來,難保不會出現第三份、第四份。”

李晏問:“當年之事,難道還牽扯他人?”

“說不準,也許我以為不重要的,在他眼裏卻很重要。我們還是應該再仔細查一查這位阿柳姑娘。”

蘇染和零丁去查,燕三白和李晏則相攜到了寒山寺。

彼時已是晚上,寒山寺的暮鍾剛剛敲響,法相大師結廬於寺廟後院,剛剛做完齋戒回到房間裏,卻見塌上已經坐了兩個人。

到底是高僧,沒有一絲驚慌失措,掛著佛珠的手豎掌在前,“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入夜來訪,不知有何貴幹?”

燕三白站起來,溫和有禮,“打擾了。在下有事相問,還望大師解惑。”

法相微微一笑,“請。”

待燕三白說明來意,法相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許久,“時間過去很久,很多事情老衲都記不太清了。”

“這件事,大師應當有印象,那位改了名的女施主,是個眼盲之人。”

法相這才稍稍有些印象,“若說這個,我倒還有些印象,隻是……”

“隻是什麽?”李晏問。

“隻是那名字並非老衲改的。”

“那又是誰?”

法相又道了聲‘阿彌陀佛’,“是女施主自己的意思。”

記憶被勾起,法相也恍然間回憶起那一天來。被男人抱著的小姑娘水靈可愛,隻是一雙眼睛空洞無神,教見者傷心。

法相也心生惻隱,便親自招待了他們。然而到改名的時候,那女娃卻自己道出了一個名字。

法相記得她小小的身軀匍匐在地上,清晰明朗,“大師,我想改成‘蘇梅’這個名字,請大師成全。”

蘇梅,聽起來很普通的名字,寓意也不錯。法相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好,還為她念了一段經文祈福。

燕三白和李晏皆愣了愣,直到走出寒山寺,心裏的疑惑也久久未散。

回到光霽裏,關卿辭已經在蘇染家等候,聽聞這個事情,也蹙起了眉,“她看起來並不像。”

像什麽?包藏禍心,另有所圖。

可若她真如表麵上那般柔弱溫良,又為什麽會自己要求改成蘇梅這個名字?

難道又是巧合?

若不是巧合,她裝出來的模樣能騙過燕三白、李晏、關卿辭三個人,道行未免太深。可她一個未滿雙十的姑娘,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裏來這麽深的城府?

這很矛盾。

“我們可以去問問她爹。”李晏還是喜歡幹脆利落的方式,“我現在懷疑,他們根本不是父女。”

燕三白也不禁想起下午看見那男人時的怪異感覺,點頭讚同,“也好,我們時間不多,速戰速決。”

此事很快便有人去辦,在等待的過程中,燕三白卻始終若有所思狀,手裏拿著茶杯,但許久都未啜一口。

“在擔心?”李晏給他披上一件月白的袍子,換上一杯熱茶。

身子回暖,燕三白終於動了動,“或許……她跟柳一山那些人一樣,仍舊與我有關。梅公子想誅我的心,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就算再與你有仇,都已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如今物是人非,梅公子就算有通天本領,也找不出幾個你的仇家來了。我倒覺得這次會不一樣,總是用一個招數,未免生厭。”李晏道。

“但那個男人,讓我有些眼熟。”燕三白揉了揉眉心,站起來,抬頭看著皓月,“我應當見過他,但印象不深。”

究竟是誰呢?那張黝黑的老實巴交的臉,又能在哪裏見過?

燕三白再次陷入了記憶的迷宮,然而還沒等他走出來,翌日,那個男人就急匆匆的跑過來,敲開了蘇染家的大門。

零丁披著衣服揉著惺忪的眼睛,打開門,“這一大清早怎麽回事?你是誰?”

“我、哎別管我了,我家姑娘被人搶走了!關公子讓我來找你們幫忙,我也不知道該找誰……”

零丁這才想起男人的身份,連忙跑進去叫人。燕三白和李晏第一時間出來,“關兄呢?”

男人滿臉焦急,“已經去了!”

燕三白沒問去哪兒了,“前麵帶路。”

目的地是王家。

怕有什麽閃失,李晏陪著男人一塊兒跑,燕三白則施展開輕功先走一步。

然而等他趕到的時候,還是晚了。

關卿辭提刀站在院中,地上是破碎的門板,被他踩在腳下。

護院們拿著長棍警惕的看著他,卻不敢上前。那位傳說中一表人才的王公子滿臉的麻子,躲在護院後麵氣急敗壞,“你們快給我抓住他!他哪條腿踹壞我的門,就打斷他哪條腿!”

關卿辭冷冷的瞥過來,他卻頓時像隻被掐住脖子的雞,“你看什麽?!我告訴你什麽蘇梅李梅我這兒什麽都沒有!我已經派人去報官了你別猖狂啊!”

好一陣聒噪,關卿辭皺皺眉,而這時,燕三白衝進來。

“人呢?”

關卿辭冷聲,“沒找到。”

那王公子瞧見又有個人旁若無人的衝進他家大門,氣得臉上的麻子都快燒起來,而說來也巧,衙門的人,到了。

縣太爺火急火燎的,一見王公子就陪著笑,看到院中的兩人自然沒有好臉色。雖然這兩人看起來不是普通人,但擅闖私宅,還把門給踹了,怎麽也是他們站不住理。

大手一揮,“趕緊的,把人給我抓起來!”

關卿辭一動,燕三白卻按住他拿刀的手,搖了搖頭。

王公子見狀,還以為他們怕了,簡直大快人心。撥開護院走出來,背著手睥睨四方,“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闖到我王府……”

然而,這時,一道輕慢之聲從門外傳來。

“喲,好大的口氣,讓本王看看,哪個混賬敢自稱王府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