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躍農門

杜家對新縣主並沒有什麽想法,他們平頭老百姓,要顧好的自己溫飽就已經足夠,若是非要加些期許,大概就是希望少些貪官汙吏罷了。

隻沒料到,這縣主竟是他們絕沒有想到的人。

看到滿頭大汗的趙冬芝站在麵前,上氣不接下氣·兩隻眼睛瞪得滾圓,趙氏隻當是發生了什麽嚴重的事,心裏突突直跳。

“姐,縣主是文淵啊!”然後,從她口裏發出了驚天動地的一句話。

家裏幾個人全都震住了,杜顯手裏的茶碗砰的摔碎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趙冬芝歡快的叫起來,上前抓住趙氏的胳膊搖道,“姐,你不是做夢,真是文淵,他上這兒當縣主來了!我親眼瞧見的。”

“真的?”趙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杜小魚也是仿佛從夢裏醒過來,“可是,他不是應該在京城麽,怎的會來飛仙縣當個縣令?”

不可能,真不可能!

依他的才華怎麽可能外放?應該留館才是正常的,翰林院號稱“儲相之所”,乃是為朝廷培育政壇精英的地方,按照通往青雲之路的軌道來看,他該成為真正的翰林才是!

“你沒看錯人?”杜小魚追問一句,但很快又覺得自己多次一問,李源清這樣的人,應該是很難看錯的吧。

“你們怎麽都不信啊?”果然,趙冬芝叫起來,但自己又笑了,“其實我那會兒也不信,還是去迎接新任知縣的衙役來告知的,哎,當時我都覺得自個兒輕飄飄的,腳都不著力,後來跑去衙門一看,可不是文淵麽!我把眼睛都差點揉壞了·才確認是他,後來又讓衙役通報,跟他說了幾句話,他叫我帶話回來,等過幾日會親自上門。”

這下可由不得他們不信了,杜顯喃喃道·“他竟然是縣主·他竟然就是縣主·····

“看把姐夫都高興傻了。”趙冬芝掩著嘴笑,“現在可好了,文淵當了縣主,咱們真是什麽都不用怕,姐,你們也稱心如願,想見他就能見到。”

她是不曉得其中的厲害,杜小魚連連搖頭·怎麽也不明白李源清來飛仙縣當縣主的理由,他難道是舍不得爹娘?竟要浪費如此大好的機會!

她眉頭又慢慢擰了起來,莫非是他嫡母做的手腳?

見他們一個個臉上都沒有那麽笑顏,趙冬芝完全摸不著頭腦,奇怪道·“姐,姐夫,你們難道不高興嗎?”

“他的家是在京城啊!”趙氏一聲歎息。

說高興也是高興的,可是她心裏又很擔憂,李家跟林家因為以前的事難免會怨恨她,如今他居然又來飛仙縣,真不知道那兩家人會怎麽想。接著她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難怪上回縣主夫人說了如此多莫名其妙的話·原束是早就知道他會來當知縣·這才諸多示好呢。

趙冬芝笑嘻嘻道,“在京城又怎麽樣?他是你們養大的·有道是生娘不及養娘大,他明顯是念著你們,這麽孝順的孩子·要是我真不知道如何疼愛呢!”

趙氏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種複雜的情緒,隻得笑了笑。

“我們要不要去看看他?”這時杜顯終於正常了,問她們幾個,“難道真等著他上咱們家裏來?他現在可是縣主啊!”

“那有什麽不一樣,他在我眼裏還是二哥。”既來之則安之,再怎麽想不通也是即成的事實,杜小魚笑道,“他是新任父母官,這幾日肯定忙得很,咱們還是不要去打攪他的好。”

知縣接任,要辦的事很多,比如要拜廟上香,孔廟,關帝廟等等,顯示自己遵從儒道,又要清點倉庫核對賬目,要解決上仕縣主的遺留問題,還要拜訪鄉紳,了解縣裏的全部情況,估計根本抽不出空來。

杜顯點點頭,“你說的也是。”

但這幾日到底還是靜不下來,每每往門外張望,不過外界原因也很多,聽說李源清當了知縣,那拜訪的人又一批批來了。

崔氏也過來說話,她.知曉這件事,心裏的結才算解開,原來是因為這個緣由,縣主夫人才請了她們姐妹倆,倒不是什麽看輕她,而且趙氏也確實不知道情況,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到時候真過來了,還請親家妹子問問可有與時的消息。”她來的目的也是如此,從京城捎信總是要耗費太多的時間,不知道那邊殿試的情況,心裏也是焦急的很。

趙氏笑道,“我肯定是要問的。”

兩人正說著,就聽外麵一陣鑼鼓聲,有人叫道,“縣主來了,快來看縣主!”

他來了,杜小魚急忙往院子裏跑。黃立樹今兒也休息,早就把院門打開了,遠遠看見一身穿赤羅衣,腰間裹銀帶,佩戴黃,綠,赤織成練雀三色花錦綬的人柱這裏走過來。

他心如雀躍,但按捺住了,恭謹的上前道,“見過縣主。”

李源清微微一笑,任他行了禮,隨之就往前走了去,後麵的四個衙役亦要跟上,他卻吩咐他們回去。

黃立樹把院門又關起來,把一幹看熱鬧的人攔在了外麵。

見沒有外人了,黃立樹的激動畢露無遺,“表哥,你怎的來這兒當知縣了?翰林院出來的人豈會如此?”

“沒禮貌,還不閉嘴!”杜顯走出來嗬斥,也要上來行禮。

李源清忙托住他,示意不用,但這赤紅的羅衣如此耀眼,除了杜小魚跟黃立樹之外,屋裏的幾個人都被震得表情僵硬,不知道說什麽話才好。

“娘,二哥的常服不是有幾件的麽,在哪兒?”杜小魚想了個主意。

這兒等級森嚴,李源清穿了官服,隻怕他們都不會輕鬆的。

李源清明白她的意思,便去裏屋換了身衣服出來,這才減輕了身上的官威,眾人才能好好說話。

看到崔氏也在,李源清道,“我跟姐夫在京城會過麵,他表現很好,座主十分看重,我也跟父親提過一次。”

話裏的意思很明顯,白與時前途敞亮,崔氏立刻眉開眼笑起來。

黃立樹跟杜小魚一樣想不通李源清束此當知縣的理由,聽他們說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又問了。

李源清倒也沒有回避,隻道是三年考核後的結果,黃立樹自然不信,可也沒有辦法,而這也堵住了其他幾人的口。

晚飯前,趙冬芝也回來了,見到李源清居然在,那是興奮無比,他從頭到尾都是眾人的中心,漸漸就露出些疲態來。

杜顯關切道,“可是累了?”他也聽說前幾天李源清四處奔波不得停歇,而又是從京城才趕過來不久,許是身子吃不消了。

“確實是有些累。”他點點頭,也不強撐。

趙冬芝眼睛一轉,“要不今晚就在這裏休息罷,反正臥房多得是呢。”

趙氏剛想斥責她胡說,堂堂縣令怎麽能隨便留在別人家過夜,結果李源清倒是一笑,“也好。”

他脫了官服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有什麽理由不能睡在養大自己的父母家裏?

杜顯高興極了,忙去整理房間。

眾人七嘴八舌,反而杜小魚跟他說的話最少,少到不超過十句,可若放在以前,那是絕不會出現的情況。

她隻是靜靜的坐著,在思考一些問題。

趙冬芝一家走後,屋子裏終於安靜下來,兩個人默契地走到院子裏,李源清看著月光灑在她肩頭,笑道,“你可是想問我什麽?”

“你知道我會想問什麽。”隻不過他剛才搪塞了黃立樹,她不確定他會不會告訴真實的情況,所以,她想了想道,“可是你嫡母阻你前程?”這是最有可能的,聽說那謝氏出自名門望族,想來人脈也是廣闊的,而李源清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把他從翰林院弄出來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你就這麽小看我?”李源清挑起眉,語氣很是失望。

難道不是這樣?他自信滿滿,杜小魚更加疑惑,“那,那你真是因為爹跟娘才來的麽?”

他沒答,隻是看著她。

那雙眼睛像黑色的寶石在夜色裏熠熠生輝,可是又像流淌著的溫柔的水流,有綿綿無盡的情誼。

他慢慢道,“你真想知道?”

她的心咚的一跳,不由想起那日臨別時他在馬車上的那一眼。

當時她也是這般感覺吧?

一種說不清的異樣,遙遠又模糊,她本能的退縮了,竟然不能堅持的問下去,偏遼頭道,“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

他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她本該勇往無前的,那麽,也許退縮的是他。

因為,即便是站在她麵前,即便是如此清楚對她的感情,可是真要現在就說出來,他未必就能辦得到。

“我來之前曾去過南嶽山,你還記得當初跟我說了什麽話嗎?”他很自然的又說起別的事。

南嶽山?杜小魚覺得這個詞有些耳熟,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他悠悠然念了一首詩。

杜小魚卻差點跳起來,驚喜道,“芸薹!是芸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