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探先生,請——”

那個滿是優雅的身形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角,抬手取下了遮擋住了自己麵容的禮帽——雖然那依舊沒有什麽意義,他的臉上有著麵具——那種惡心的貴族用來開什麽假麵舞會時用到的花裏胡哨的麵具。

被稱作警探的那人費力的動了動自己的腿,讓他厚的過分的靴底蹭了蹭地麵。隨後才想起抬頭看一眼那個自顧自的說著話就隨意坐在他麵前的人。

可惜的是,他醉了。眼裏朦朧的水霧讓他看不清眼前。

那人優雅的坐下了,舉手投足之間的禮儀毫無可以挑剔的地方。隨後簡單的兩個動作,他流暢的開啟了酒瓶,倒滿了警探的杯子後又倒滿了另一個不知從何處拿出的酒杯。

“為了我們的自由與利益,幹杯。”

那個衣冠楚楚的家夥舉起了酒杯,象征性的對著空氣做了個幹杯的動作。

厚底靴翻了個白眼,看得出來他猶豫了,但他還是舉起了那個擺在他麵前的酒杯:

“去他娘的自由和利益,去他娘的‘我們’。”

一飲而盡。仿佛他酒杯裏的依舊是那些簡陋酒館裏每隻“老鼠”都能消費的起的“煤油”,而不是依靠走.私才能換來的珍貴美酒。

他甩下酒杯,再次看了那人一眼,有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衝擊著他,但也隻是熟悉感而已,他沒認出來那到底是誰。

酒精總能麻痹人的神經,讓原本清醒理智的家夥變的昏沉。

警探重新對著肮髒的地板啐了一口,指了指他自己環視一周也沒找到的門口:

“你可以滾蛋了,酒留下。”

那個紳士模樣的人搖了搖頭,托起他自己的酒杯,放在唇邊輕輕抿了一口,然後又放了下來。

杯子放在桌子上時發出叮當的碰撞聲,這聲音在嘈雜的酒館裏很突兀,但很輕微,沒有人聽見。

“何必呢。”紳士開口。

“何必要一個人喝悶酒呢?”他問。

“如果有什麽苦悶,找個人訴說是個好辦法,你缺少一個好聽眾。不過,可能與之前的日子不同,今天的你和我一樣幸運,有一個訴說苦悶的好時機,還有一個好聽眾。”

“神經病……滾蛋!”厚底靴狠狠的錘了一下桌子,拎起剛剛開口的酒瓶準備離開。

“還是坐下吧,警探,我覺得我們需要好好聊一聊。”

在他背後,那個聲音優雅的說。

而厚底靴眼前一個恍惚,他甚至沒想明白發生了什麽,就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而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甚至還沒意識到自己為什麽會坐了回來。

“謝謝,平等的態度是談話的基礎。禮貌是我們平等交往的前提。您說不是嗎?”

那人雖然依舊是坐著的,但還是淺淺的鞠了一躬以做示意。

“雖然我們曾經見過,不過看起來……您沒有記住我。不過那也並不怪您,我們隻見過一麵,而我又不是什麽容易被人記住的人。那麽,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

“晚上好,警探,我是蘇格拉底。【無垢】蘇格拉底。”

在聽到這個自我介紹的一瞬間,厚底靴驚醒了。明明沒有睡著,他卻醒了。那一瞬間他已經被酒精麻痹到無法運轉的理智終於開始行動了,他終於清醒了。

警探終於是看清了麵前這個人,然後他在後悔。蘇格拉底連衣服都沒有換,他依舊是那一夜的紳士裝扮,穿著與他們所屬的地下世界格格不入的純白色禮服。

甚至連壓迫感都是相同的。那純白的禮服上卻帶著黑暗世界裏獨有的猙獰,生與死相隔的氣息肆無忌憚的散發出來,今人心生忌憚卻又不敢逃離。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狀,甚至沒有人向這裏多看一眼。

他曾以為自己在麵對了一個傳說之後還能活著逃出已然是世上最大的幸運,若不是這幸運隻涉及他一人那簡直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奇跡。

可現在他明白了,幸運和他毫無關係,他從頭至尾都在那個人的掌心中。像一個在八音盒裏跳舞的木頭娃娃,隻要上了發條就會永無止境的舞蹈,或跳或停都取決於手中捏著發條的那個人。

他以為自己跑掉了,但那隻是個錯覺而已,他一直都在那個人掌中,一直沒能離開。

他一直都在八音盒裏舞蹈,而他卻以為自己離開了八音盒,看到了這個自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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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幹什麽!你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幕後黑手我已經告訴你了!我連他們在哪都已經告訴你了!我什麽都不知道了!”

“是的。”蘇格拉底微笑著攤了攤手,他表現出了十萬分的友善,但即便如此也無法消除另一個人的戒備。

“別緊張,警探,我來隻是為了獲得你的友誼。”

厚底靴很想離開,如果不是那壓迫感還在他的身周環繞著,他幾乎要奪路而出了。然而他不能,那種引而不發的寒意幾乎要把他壓垮了。

如果逃的話,會死。那自上而下的壓迫感就這麽直接的告訴他結果。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適,蘇格拉底適時的收起了自己身為高位者那自上而下的壓迫感。

“警探,我需要你的一個選擇。你隻需要做出選擇就好,這隻關乎友誼,與其他那些什麽無關。”

友誼?地下世界裏最無聊也最無用的一個詞。作為地下世界的一員,阿弗雷德不信這個;作為警探亦然,他也不信這個。

而現在有個家夥跑到自己麵前來給他說友誼這個東西。一個警探和現在南部大陸最出名的黑暗傳說相互取得友誼?說出去恐怕能笑瘋半個黑暗世界的人。

更多的時候,友誼這種東西是用來嘲諷和侮辱某些人的。

阿弗雷德的臉色陰沉,他不是什麽有骨氣的家夥,但被人用如此不屑的語氣侮辱……他也會怒的,至少他現在已經怒了。

“我們沒有什麽好談的。”他聽到自己說。

“我記得……我說過的。‘平等的態度是談話的基礎。禮貌是我們平等交往的前提。’您這樣不友善,我會很困擾的。”

“就像我說的,雖然您可能依舊忘記了,雖然我知道自己不太容易被人記住,但我還是希望您能記性好一些。不然,我會困擾。”蘇格拉底說。

“我是,【無垢】蘇格拉底。我以為您會很樂意接受一位被寫進傳說中的人物的善意,但看起來……失去了某些東西之後,您變的有些容易失控呢。”

“所以,現在您冷靜一點了嗎?”

蘇格拉底按住阿弗雷德的手,抬頭微笑的看著他。而被按住的那一位完全動彈不得。不是他不想,而是他能感覺出來,如果他有任何一點想要掙脫的想法,那個人會隨時扭斷他的手腕。

“好了先生,要知道,無論在哪裏都有一個通用的法則。‘得到某些東西的同時會失去一些什麽東西’。而現在,我需要您做出選擇。”

他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