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的很清楚。
海浪帶著船搖擺,頗有節奏感。
恍惚中,他重新聽到潮水拍打船舷的聲音。冰冷至極,讓人想起西伯利亞寒風中漂浮在海麵的冰川。
海潮暗的像是幹涸的血,漫無邊際。而除此之外空曠的讓人想吐。
他翻了個身,把臉轉向沒有窗的那一側。身下的床隻是簡單的一個木塊上蓋了一層布,硬的硌人。但他似乎沒有察覺一般繼續在上麵翻來覆去,全沒有一點睡去的意思。
木質的門已經老舊的看不出使用的年月,開關時的“吱呀”聲響徹底的證明了老舊是它唯一的特點。
蘇洛無言,繼續在**翻來覆去。
這一天是普通的一天,因為一切一如既往。
舊時代的悲歌已經進入了終章,而新時代的英雄序幕還沒有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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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離開那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的第三天。
那場注定結局的戰鬥沒有逆轉,就那麽普通的結束了。
沒有搏命的掙紮,沒有臨死前的詛咒。那個他並不認識的人隻在最後麵對著羅晟罡說了一句話:
“如果我還能活過來,會贏你的。”然後,被鎖鏈鋒銳的鏢頭穿透身軀,再直挺挺的倒下。直到羅晟罡把鎖鏈拽回來之後血液才在地上蔓延開來。
羅晟罡沒反應,白少絕沒反應,蘇洛嚇著了。
“死了…?”他不確定的問,企圖湊過去確定一下,又好像被什麽阻攔不能上前。
“還沒有。”白少絕上前去探了探氣息。察覺蘇洛鬆了口氣後又補上了一句。
“快了。”
羅晟罡有些困惑的撇了蘇洛一眼。
“你害怕了?”他問。
“死人有什麽好怕,活著的人才可怕。”
蘇洛怪不了羅晟罡,看他的樣子就不像是沒見過血的人。至於白少絕……他不懂,這個人從他見到第一麵起就表現得過分理智,直到現在一樣如此。
他不懼怕任何人,不對任何人有感情。他展現出的知識和表達出的熱情都在機械上。就好像他本身也是機械的構成體一般,不會對機械之外的東西有絲毫的興趣。
這裏隻有我一個正常人嗎。他想問。
緊接著他似乎想到了什麽。
“在他們眼裏,我恐怕不正常的過分吧……”他不再言語,用安靜來平複自己的內心。
不用緊張,自己什麽都沒做。蘇洛這麽安慰著自己。
我什麽都沒做不是嗎,甚至沒有做錯的事情。每一件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都那麽順其自然,自己就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左右不了全局但還有點用處的那顆棋子。
“走吧。”羅晟罡帶頭,走出了門。而那之後的景象已經和他埋伏時完全不同了。
四周沒有金屬板拚接成的牆麵,隻有不斷向下滴水的拱形石壁。水滴下來的聲音在之中回旋著,像泛開波紋的湖麵一般,絲毫不停歇。
這像是個洞窟。蘇洛走時想。那麽他們原來在哪?原來那扇樹林在哪?鋼鐵鑄造的牆壁在哪?剛剛的金屬空間又在哪?都在洞窟裏嗎?還是說隻是那扇門通往這裏?
有些東西注定思考無果,也沒有人會給他解答。無奈之下他隻好放下疑惑,繼續走自己的路。
等這條通路到盡頭的時候,出現在三個人麵前的是海,藍到發黑的深色海洋。以及漂浮在通路前的一艘船。
說它是船都有些誇大。在蘇洛看來,這簡直比西方背景的遊戲裏的道具還要粗糙,最起碼遊戲裏哪怕畫質再差,至少裏麵的東西還是能看的。
認真的嗎?剛剛那個空間裏的東西相比現在已經是黑科技一般的存在了。
什麽情況?蘇洛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在第一時間搞清楚的,搞不清楚也沒關係,何況有些事情是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漸漸清晰的。
除了它之外沒有別的東西了。離開這裏,除非想嚐試一下長距離遊泳,不然一般人都會選擇這條船的——即使比遊泳也好不了多少。
而船的內部則與看到的外表天差地別。
寬敞的大廳裏整齊的擺放著桌椅,都是木質的。桌邊擺著有些蔫頭耷腦的盆栽,雖然看著有些缺水,不過總算是有了些生氣。
能稱得上天差地別的東西在桌上。
鮮亮的水果上澆著沙拉醬,散發出誘人的氣息。紅色酒液烹煮出的山雞帶著誘人的色澤微微冒著白色的氣體。肉排和本應用作點綴的棉花糖相互擁擠著即將要掉在地上。穿在木簽上的魷魚和龍蝦被烤的無比誇張,一旁的各種貝類在之下小火爐的炙烤下滋滋作響……
蘇洛懵了。
這到底是他進來的方式不對還是他睜眼的方式不對他不知道。
眼前兩種幾成反比的景象讓他不免有些懷疑真假。
“幻覺嗎?”他問。
白少絕上前去,輕輕從一塊蓬鬆的糕點上掰下一點兒來,湊到鼻前嗅了嗅。然後在指尖撚成了粉末。
“沒有固態毒物。大致上。”說著,他把沾著粉末的手指含進了嘴裏。
“嗯,沒有問題。”
這一頓飯每個人吃的都很克製。明明危險已經過去,但所有人依然緊繃著身體提防下一次危機。
吱嘎作響的地板與桌椅讓原本就不怎麽平和的氣氛更加煩躁。終於,羅晟罡起身離開了。
然而他也沒能離開多久,因為所有人都發現了。船已經開了,正在以一個驚人的速度向前行駛。駛出的洞窟此刻已經看不見了。三人相對無言,隻能默默從甲板返回船內。
白少絕提議要探索一下船內,畢竟不知道到底要在這裏呆多久。
調查的結果則讓人無話可說。
除了桌上的食物之外,這艘船內的一切都與它的外表極為相符。殘破到不堪一擊。
三人勉強找了間能看上眼的船室作為自己的房間休息。默默等待船到達目的地,或者停下或者漏水或者沉了,怎樣都好。但在它還能正常行駛的時候,就先讓它開著吧。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這樣挺好,吃了睡睡了吃,除了無聊了點之外沒有任何不好。除了有時候會看到羅晟罡擺著一張臭臉和白少絕理論什麽。
這樣挺好的。蘇洛聳肩,自己滾到床邊,坐起看著窗外。海麵暗的不自然,像極了夕陽沉下後危機四伏的黑夜。
他不清楚時間。這裏似乎沒有時間的概念。天很多時候都是暗的,偶爾亮起的時候也無法判斷準確的時間。這裏是海上,四周幾乎沒有可以用作參考的參照物。
蘇洛有些無奈的出了門,走下船梯。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麽船室隻建在二樓而不和一樓的大廳放在一起。吃飯都麻煩了很多。
大廳裏已經有人了。其餘兩人都在。
坐在正中的白少絕掃一眼蘇洛滿臉懶散又不自知的樣子,又掃一眼船外開始暗下來的天空,最後目光定格在正咬牙切齒叼著麵包的羅晟罡身上。
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
而蘇洛對眼下的氣氛渾然不覺,大大咧咧的坐在羅晟罡身旁,拿起堆得老高的麵包大嚼特嚼起來。
白少絕仔細的看了看兩人,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椅子拉開了一點,避免自己卷入接下來可能的爭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