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之中,無數妖魔狂亂的嘶吼著。那嘶吼聲組成了樂章凝為實質,如同網一般將他禁錮在原地。

他沒有掙紮,隻是淡漠的望著天空。

那裏不是天。他看到的,隻是黑色而已。

天災的顏色。

天災其實並不隻是黑色的。隻是人類習慣性的把這個經常代表著災難的顏色簡單的代入進去了而已。

如同山嶽般巨大的天災為這曲嘶吼構成的樂章添上了最濃重的一筆。

它也在嘶吼,瘋狂的表達著些什麽。

而他聽不見。早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就聽不見了。那聲音已經徹底剝奪了他的聽力,而他甚至毫無知覺。

但天災所要表達的,他依然一絲不漏全部接收到了。

天地在震動。因為那巨大的嘶吼聲震動。

他想反抗,卻無能為力。

“天災……”

他聲音嘶啞的喃喃道。瞬息之間的多重變化令他始料未及。已經失聰的耳朵也被這震動侵擾,終於讓他感知到了一點什麽。

在他與天災和妖魔之間的空曠中,出現了一點光。

“光……”他低聲自語。哪怕他自己根本聽不到。

然後有什麽亮了起來。

沒有閃耀,沒有炙熱,沒有清冷。就隻是光,就隻是那一點光亮了起來。

“有光……”他自言自語。

他不敢看天了。那光在天災的映襯下越發的亮了,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直視它便會被刺痛。像是將要被那至純至淨的光淨化一樣。

“要有光……”他聽到自己說。

他應該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在這場戰鬥的最開始,站在第一線的人為了不讓妖魔無盡的嘶吼逼瘋自己,早早的放棄了聽力這種東西。

而現在他聽見了。

“要有光。”

“要有光。”

“要有光。”

他重複著。

光滲透進來了。

妖魔從不畏懼光線,他們充其量隻是厭惡而不想接近,光不會對他們造成什麽傷害。

但此刻它們的嘶吼變成了慘叫。

妖魔的是死去多時屍體拚接成的活物,而其中的意誌是天災強加進去的。剝離了意誌,妖魔也不過是活動的屍體而已。

“要有光!”

消失無蹤。一切消失無蹤。

恐懼、貪婪、殺意、絕望甚至是興奮、激動、狂熱……一切消失無蹤。

所有情感被洗白為恬淡,所有的想法歸為平和。所有活物和死物的眼中隻有光。

“真美啊………”

他用自己應該聽不見的聲音感歎,安靜沐浴在光中。

然後,安詳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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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洛使勁搖頭,努力的讓自己從幾近真實的幻境中脫離出來。

他手中的資料裏,有關戰爭的頁數似乎都藏有讓人身臨其境的機關。他無意中碰開了第一個,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這一場,是人類與天災的戰鬥。自開拓時代以來最慘烈的一場戰爭。與蛛女阿拉克涅的戰爭。

傳言阿拉克涅是上半身人下半身蜘蛛的怪物,但沒有人見過她的全貌。

即便作為天災,她也太大了,隻要她出現必然是遮天蔽日,沒有人見過她上半身人類的樣子。

但讓蘇洛在意的不是天災,是光。不知何時出現卻又洗淨一切的光。

那光沒能真正改變什麽,那一場戰鬥依舊是人類一敗塗地。但蘇洛卻執著的想要搞清楚那道光究竟是何物?是這個世界的魔法——也就是被稱作“神秘”的東西?還是其他什麽…?

按理說人通常都會在意最讓自己恐懼的東西,但蘇洛不知為何忽視了能夠隨意置他於死地的天災。

光更令人恐懼嗎?他不知道。他知道的隻是那光令他熟悉。僅此而已。

等到差不多該吃午飯的時候,白少絕回來了。

哦,說錯了。蘇洛抽搐著半張臉看著白少絕從他背著的疑似麻袋的包裹裏往出倒東西。

宿營用帳篷、防身的匕首、防水的披風、各種見都沒見過的草、隻有小半隻手臂長的小型臂弩、小木桶裝的淡水、各種各樣便攜的食物,最後蘇洛甚至看到了他從袋子裏倒出了調料。

“你當我們是去郊遊嗎……”蘇洛扶著額頭,生無可戀。

“保證生存必須。”白少絕回答。“我沒有偵查經驗,你也沒有。羅晟罡的經驗更多用於追蹤動物。對人的偵查和對動物的完全不同,不能掉以輕心。”

雖然蘇洛非常認同白少絕的話,但他依舊是那種看智障的眼神盯著倒出來的調料。

傻子才信你這是生存必需品!

“要怎麽裝…?你不會告訴我我們就這麽扛著麻袋去?我們連目的地到底有多遠都不知道呢!”

然後白少絕遞給他一個麻布袋子。一個形狀有些像是荷包的袋子。

“你不會叫我用這個裝吧?”

白少絕點頭。

“空間拓展技術唯一的大規模使用就是在儲存物品上。話雖如此,這種便攜式的空間袋也隻能放下10立方左右的小型物件,不過夠了。當然,臂弩我還需要改良一下。”

蘇洛狐疑的打開了袋子,然後拿起了卷成一卷的帳篷,抱著硬塞的心理按了下去。

沒有阻礙,就好像下麵就是空氣一樣。再三確認自己確實沒有把手裏的東西丟到什麽地方去之後他鬆了口氣,至少不用扛著麻袋上陣了,太丟麵子。不過接下來的問題就讓他緊張起來。

“這個,很貴吧?”他問。

白少絕點頭。

兩個黃金幣。他說。

“兩個?”

“兌換成赤金幣是兩千。”

蘇洛默默的把自己的目光改成了同情,並強製自己不要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所以呢?你就這麽負債了六千?哦還有其他東西……你就這麽負債了?你不會找那個情報販子借錢了吧?”

“我沒有。”白少絕直截了當的否定他。手裏的活一點兒不帶停。“我把改造臂弩的技術賣給了嚴叁白,他的出價符合我的預期。”

蘇洛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優越感瞬間被碾了個粉碎。

“他出了多少啊你這麽痛快就賣了……”

“黃金幣,一千六百個。”

“多少?!”

“黃金幣,一千六百個。”白少絕似乎並不滿意蘇洛的驚訝,抬頭換了一種更加強調的語氣。“這是技術,永久性的。何況我改出來的東西實用性更強。”

字裏行間全都是絕不能懷疑我專業水準的意思。

蘇洛不想說話,並滿臉寫著窮酸。

這種有錢人讓我們這種為了幾百個赤金幣就打算出生入死的可憐孩子情何以堪?

在忙碌的改造武器期間,羅晟罡帶著這次任務的大致情報回來了。盜匪大約有百人左右,營地所在位置不詳。初步判定是在夢城附近的黑石山一帶。

黑石山隻是個名字,並不像它的名字一樣隻是一座黑色石頭堆成的山。

它和普通的山脈沒什麽兩樣,有水有土有樹有石頭。進去的人隻要不是迷路的太深就一定能順大小道路走出來。唯一的不好是隻能步行。樹叢灌木有些密集過分了,馬車一類對行駛地麵有要求的東西都過不了這裏。騎馬在這裏是一種奢侈更是折磨,因為會極其尷尬的發展騎馬還沒有走路的行人快。

但蘇洛有一點不明白的事情。

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有蠢的把自己的大本營紮在深山裏的盜匪?就算是科技水平落後,思維方式落後,消息獲取方式落後,也不該傻成這樣吧。

不過也是這種蠢才讓他們有了這次賺錢的機會。

幾人坐車來到與黑石山最近的村莊過夜,然後在黎明到來之前,悄悄地摸進了黑石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