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把脈的時間裏,秦霄便一直守在床榻邊,寸步不離,滿眼擔憂。
他現在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剛見到黎言的那時候,黎言渾身都是冰涼透骨的,隻是觸了一下,秦霄的心瞬間就慌亂的不像話了,甚至秦霄是第一次嚐到了恐懼的感覺。
他害怕極了,害怕自己終於又見到了黎言,但卻是他的屍體。
在回來的這一路上,秦霄什麽都不敢想,他幾乎是顫抖著手將黎言帶了回來,再顫抖著聲音叫下屬去將軍醫帶過來。
可是現在軍醫過來了, 秦霄還是害怕,他這樣異常的反應,他的部下自然也看出來了,但是那下屬不敢問。
等待的時間裏無疑是煎熬的,秦霄謹慎地看著軍醫收回手之後的臉色,眼裏充滿了忐忑。
那軍醫收回手之後,便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秦霄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他急忙地問:
“怎麽樣了?”
“秦將軍,不是我危言聳聽,而是……”
那軍醫看了一眼昏睡的黎言,才又接著道:
“這位公子的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他的咳疾不僅複發了,而且這樣虛弱的身體還在這夜裏凍了許久,早已……早已隻剩些許人氣了。”
那軍醫說完之後便搖著頭開始收拾東西,秦霄聞言瞬間便僵硬在了原地。
沒想到,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可不管情況再怎麽糟糕,隻要黎言還有一口氣,他便不會放棄。
秦霄隻頓了一刻,便目光凶煞地看著那軍醫,咬牙切齒地道:“若是本將軍命令你,務必要將人給治好呢?”
“這……”
那軍醫驚訝過後為難地道:
“秦將軍,不是我不願意為這位小公子醫治,而是他的情況用藥物是醫治不好的,雖然我隻是個軍醫,但是我也能看出來,這位公子怕是早已沒了要醒過來的念頭了,所以無論我再怎麽醫治,他也不見得能好起來。”
沒有想要醒過來的念頭了?
秦霄頓時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樣,一動不動地僵在那,嘴唇崩的緊緊的,那軍醫看了他一眼,還是歎著氣往外走。
就在那軍醫以為秦將軍終於放棄的時候,卻在身後傳來了一句秦霄堅定的話:
“你隻管治便是了,無論他能不能醒過來,我都不會怪罪你的。”
那軍醫一頓,接著還是轉過來身,道:“秦將軍此言當真?”
“自然當真。”秦霄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承諾道。
那軍醫又看了一眼唇色蒼白的黎言,猶豫了片刻,還是應下了:“好,我治。”
軍醫答應了,這本該是一件好事,可秦霄看著黎言,想笑卻笑不出來。
自從他離宮之後, 便一直盼著能再見到黎言,可是他沒想到,他們再見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雖說他早就從秦書口中知道了黎言私自逃出宮的事情,可他總是以為,黎言出了宮,便會好好的,至少比在皇宮裏過的自由一些。
但秦霄以為的,總不是事實,黎言沒有他想象的過的那麽好,甚至更差。
秦霄遠在邊境許久,再見到黎言便是這樣一副畫麵,所以他怎麽能接受的了。
軍醫在皺著眉頭為黎言醫治,秦霄便一直矗立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隻是看的久了,秦霄心裏的心疼逐漸轉化為深深的憤怒。
他不能理解,褚棣荊明明這樣喜愛黎言,可為何會將黎言逼迫到這樣的境地。
他怎麽忍心的,秦霄被這股憤怒激紅了眼,他雙拳緊握,胸腔裏滿是對褚棣荊的憤怒和質問之詞。
雖然秦霄當時吩咐了一些下人在宮裏照看黎言,可那些下人究竟有沒有好好地按照他的吩咐做事,秦霄也不清楚,他唯一能得到的消息,就是秦書後來給他那一封信。
可那時黎言早已出了宮,秦霄追蹤不到他們的蹤跡,所以沒有辦法去接應黎言。
直到昨日,他才探聽到了些消息,說有人看到馬車沿著蛇山走,秦霄當時便激動地吩咐了一些人馬,隨他趕往了蛇山。
但秦霄沒有想到的是,黎言竟然會滿身狼狽地躺在地上,甚至渾身都是冰涼的。
秦霄當即便慌了神,他手忙腳亂地隻知道將人帶回來,連仔細地探查附近都沒有想到。
不過好在他確實將人帶回來了,以後,他再也不會允許有人這樣傷害黎言了。
想到傷害黎言的那些人,秦霄心裏就一陣憤怒,等黎言的身體好些了,他一定要徹查那些人。
秦霄混身都緊繃著,讓人很難看不出他是在動怒,所以那軍醫施過診之後,看了看他的臉色,忽然不敢開口了。
好在秦霄及時發現了軍醫的異常,他稍稍緩和了些,問道:“怎麽樣了?可能治好?他……”
秦霄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軍醫聽完之後沉默了會兒,道:
“將軍,我已經盡力了,這位公子要緊的不是外傷,而是他的咳疾,此次被這寒氣逼的徹底犯了,怕是一時半會兒很難治愈,再者……我看他的脈象,似是對醒過來的執念不大,故而……”
剩下的話,軍醫已經不忍再說了,可是秦霄怎麽能被他吊著,他急切地問:“故而如何?他還能醒過來嗎?”
“難說,若是黎公子能挺過今晚的話,那便好辦了,可他若是挺不過今晚的話,怕是……”
“……”
秦霄聞言徹底僵硬住了,他寬厚的身體如同機械一般杵在門口,看起來頗有些滑稽,可是沒有人敢笑話他。
軍醫也隻沉默了會兒,便出去了,這次,秦霄沒有再攔著他,直到軍醫走出秦霄的寢殿,才驟然鬆了一口氣。
殿內,秦霄僵直了會兒,還是緩步走向了床榻邊,經過軍醫的醫治,黎言的臉色已經沒有原來那樣烏紫了,但還是難看的很。
秦霄不禁懷念起以前的黎言,那時的他雖然看著虛弱,但遠不是現在能比的。
現在的黎言,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無論蓋著多厚的被子都暖不熱他的體溫。
秦霄就這樣在這站著看了他許久,也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直到他的下屬進來喚他,秦霄才沙啞地道:
“下去吧,不管什麽事都不要叫我。”
“……是。”那下屬雖然不解,但應的很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