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暫離

未待走近,女子的哭聲,婆子的叫聲,嬰孩的哭啼聲,交雜,聲聲傳進耳膜裏,慧珠腳步明顯停頓,複又快步攜著小娟的手進了院內。

院子裏,隻見地上跪著八、九個探頭探腦的底下人,小娟眼實,瞅見一人,心有疑惑,忙轉過頭,對慧珠咬耳朵道:“主子,那最邊上的丫頭不像是年福晉院的人,瞅著忒眼熟,奴婢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隻是一時想不起來。”慧珠順著小娟的話,打眼看去,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小丫頭,麵目極為普通,此時正一臉驚恐的茫然四顧。

慧珠循著印象回憶了下,仍是不記得可有見過這丫頭,便也不做多想,收回視線,繼續朝正堂屋裏走去。

裏間屋子,年氏親手抱著一歲來大的小格格,讓王太醫診脈,聽見腳步聲抬頭一看,見是慧珠,又低抽泣起來。一旁,烏喇那拉氏正彎著身子,一麵手撫著年氏的背,一麵低聲勸慰道:“你也別太焦心了,這不是有王太醫看著嗎。”年氏未予理會,隻是抱著出微弱哭聲的小格格在懷裏,陪著垂淚。

慧珠想了想,走至年氏身邊,先向烏喇那拉氏點頭示意下,接著就說了幾句話寬慰年氏,可也不見年氏應聲,還是一個勁的哭泣,隻得默了聲。

烏喇那拉氏搖頭歎息了聲,招手讓慧珠過到一邊,關切道:“鈕祜祿妹妹你有身子了,倒累的你走了這大躺路。”慧珠道:“無事的。”又看了眼年氏那,手指著屋外問道:“怎麽了,小格格還好嗎?可是那些奴才伺候的不小心?”烏喇那拉氏道:“過來時,他們炸成一鍋,我便讓他們一邊跪著去。至於小格格,還得王太醫怎麽說,情況似乎不太好。”說著麵上不露出一副焦急揪心的神情。

說話時節,王太醫已看了脈,滿臉凝重的站起身,烏喇那拉氏忙上前問道:“怎麽樣了?”王太醫一手覽了幾下胡須,話語含糊道:“這還需再觀察一段時間,福晉,請容奴才先開了藥方,讓小格格服了藥。”烏喇那拉氏退讓了一步,讓了王太醫去開藥方。慧珠看著眼前的情況,心知幫不上忙,何況杵立了好一陣子,腿上已是酸之,便尋了方椅榻坐下。

不多時,刑嬤嬤親手捧了藥,伺候小格格喝下,貓大的聲音唔唔了幾聲,就昏睡下去。年氏見了,嚇得忙抬,迭聲追問道:“怎麽了,她怎麽了?”王太醫歎道:“小格格氣虛上不來,醒著也是難受,所以奴才讓她喝了安眠成分的湯藥,她也舒氣些。”聽後,年氏好似得到保證般,雙眼無神的看著懷裏的小格格,喃喃囈語道:“額娘的小格格,睡一會,睡醒來就無事了。”

慧珠不忍的撇過眼,心裏歎道“年氏終歸是當母親的人,現下連點活氣也不見,”不料剛這樣一想,就見年氏霍的一下站起身,一手懷抱孩子,一手指著王太醫大聲喝道:“你竟敢給我的女兒喝安眠藥,我讓你來是讓你開了治她的病的藥,而不是讓她喝了藥昏睡下去。好一個無能庸醫,來人啊,給我去宮裏重新請了太醫過來。”

眾人見年氏這般,紛紛來勸,卻是莫可奈何,烏喇那拉氏隻得讓了邢嬤嬤過去幫忙,哪知年氏一把揮開邢嬤嬤,緊緊抱著小格格,厲眼瞪向烏喇那拉氏,又掃了遍屋內眾人,指責道:“讓開,別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們一個個都想害了我的女兒,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正一籌莫展之際,隻聽有人稟告道:“爺馬上就過來,快到院門口了。”聽後,慧珠與烏喇那拉氏對視一眼,忙起身迎了至院門處,恰好胤禛拾階進來。浴室烏喇那拉氏率先給胤禛福了身,直接讓了快進屋裏。

百八十步的路上,烏喇那拉氏簡單的交代了情況,卻胤禛聽得一臉黑沉。至走進遊廊處,年氏壓抑的哭聲隱隱傳來,胤禛身子微微一僵,瞟了眼左手邊的慧珠,隨即又闊步進了屋裏。

邢嬤嬤見胤禛來了,驚喜道:“主子,爺來了,您看啊。”聞言,年氏抬起水霧霧的雙眼,迷蒙的尋著胤禛的身影,驚一見看,連上前幾步,及至胤禛的跟前,無助哭泣道:“爺,救救我們的女兒,太醫不給治她的病,還下了昏睡的藥給我們的女兒。”胤禛一聽,沉眼看了下王太醫,又對年氏寬慰了好一會兒話,才穩住年氏,徑自走到了上位坐下。

王太醫早被年氏的話,嚇的心驚膽顫,又見胤禛冷然的看了他眼,此時更是六神無主的跪在地上。胤禛瞥了眼滿臉烏紫的小格格,冷聲問道:“年氏的話可是當真?你沒極力救治小格格?”

王太醫抹抹額頭上的冷汗,尋思了半響話,最終隻是匍匐在地上,惶恐叩道:“奴才該死。”胤禛來了氣,一掌拍向木桌,怒道:“說。”王太醫驚得一怔,後又咬咬牙道:“小格格已藥食難醫,她五髒六腑皆以損傷,就連正常呼吸都是極為困難。奴才剛才已是詢問過,小格格今日病,該是風寒所致,屋裏燒了碳,小格格呼吸一不順,方才胸膛起伏,口有白沫。”

烏喇那拉氏接話道:“又是碳,小格格可是因呼吸了碳氣才會作?”王太醫歎道:“有關又無關。碳是沒問題,隻是,唉,小格格病作不過是早晚的問題。”胤禛道:“作何解,一一道出。”

王太醫道:“小格格體弱異常,生來帶病,奴才因從未給年福晉請過脈不甚清楚,不過依剛剛小格格脈象來看,小格格該是打娘胎時已壞了身子,能順利出生已是奇跡。小格格心脈全損,抵不住冷,卻又扛不住熱,時節交換之時,便是小格格受難……”

猶言未完,已被胤禛止了話,吩咐道:“邢嬤嬤你扶了年氏回裏屋休息。”言畢,又屏退其餘下人,方開口道:“以前一直是李太醫為年氏母女請平安脈,如今他已告老回鄉,遠水救不了近火,你就直接說明小格格她……”胤禛打了個,緩了心緒,一臉平靜道:“小格格還有多久活命?”

話音一落,在場之人烏喇那拉氏、慧珠、王太醫皆是一副詫異的望向胤禛。胤禛垂眼繼續道:“若是有辦法,就讓她多活些日子吧,最好拖過明年八月。”說完,忽的直至看向王太醫,眼裏精光大盛,一字一頓道:無論如何,小格格至少活過明年開春。“

王太醫咽咽唾沫,小心揀著話道:“按醫理言,小格格命不久矣,之多能活到今年入秋。若是想讓她渡過今年冬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小格格她可能會多受許多罪,不知爺是……”胤禛麵無表情的閉上雙目道:“多活些日子對她也是好的,你想辦法吧。”

王太醫驚異的偷瞧了眼胤禛,忙低頭答道:“小格格若想延了命數,在下月開春時,需去涼地避暑,入秋時需去熱地過冬,再加以食藥,必能安然渡過明年開春。”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地方易尋,萬歲爺賞的圓明園可供小格格過夏,北郊的溫泉莊子可供小格格入冬,這些爺卻是不用費心。”胤禛應道:“就依你所言,如此行事吧”三月一到,年氏母女就搬去圓明園精心養病。

如此,事已交代完,因與底下伺候人無關,胤禛便隻罰了年氏院子裏的人各領十杖,也就過了。隨後,胤禛自是待在這陪年氏,慧珠便與烏喇那拉氏攜手離開。

晚間用過飯,慧珠向素心提了這事,素心轉了下心思,似有明白道:“依那太醫的話來看,小格格的病該是司碳嬤嬤那回子事引起的。”說著,不由心驚道:“這事之於年福晉和主子您卻是兩樣,幸得禍事不是擱在主子身上。不過,爺是下了話,估計這一年裏,年福晉都會待在圓明園和別莊了,對主子您卻是好事。”

慧珠橫了眼素心道:“都哪門子事了,你還想到這茬,還是別提了。”素心辯解道:“這些年來,年福晉處處壓了主子一頭,壓了眾人一頭,可爺不去管,福晉由著她,現在她不在府裏,指不定多少人會暗自高興。”

正說著,隻見小娟匆匆進了屋來,慧珠遂與素心歇了談話,問道:“怎麽了,如此慌張?”小娟急道:“主子,奴婢想起來了,就是今天見的那丫頭,以前在司碳間當差,後來司碳嬤嬤出了事,又去了那拉格格那當粗使丫頭,隻是不想今為何會在年福晉院子裏。”

又是司碳間的事,慧珠問道:“你怎麽知道?”小娟道:“有次小然子取碳和她生了口角,正好奴婢見著了,也就記住了。後來,年前奴婢去給那拉格格送年禮時,又見著了她,還疑惑她怎麽換了地,所以對她有些印象。”慧珠略一思索片刻,正色道:“這事你就咽在了肚子裏,別再提了,安分做好自個兒的事就好。”來了府中也有好幾年了,小娟見的多了,也知曉些事,忙是應了話,自去做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