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過招

恭送康熙帝禦駕離開,回到園子裏,已是一更天過半。慧珠換了常衣單鞋,興致頗濃的拉著一雙兒女扯話,卻被胤禛一句“時辰過晚”給打發了弘曆兄妹睡去。心下添堵,卻發作不得,想去睡下,何奈下午睡的過久,遂讓了小娟、董嬤嬤作陪,圍燈倦繡,閑話家常。

話至深夜,作陪二人生了困意,慧珠也不為難她倆,欲發話讓她們睡下,忽見小祿子領著兩個侍女走來,打了個千兒笑道:“鈕祜祿福晉,您正是沒睡。爺說您晚間那會沒怎麽動筷,便讓奴才準備了些夜食予您。”說著,吩咐身後兩名宮女擺上碟碗。

慧珠往食桌上望去,分明擺了兩幅碗筷,挑眉看向小祿子,小祿子訕笑兩聲,低頭不語。慧珠未再刨根問底,摸了摸肚子,有感肚內空**,心道:就說胤禛哪來如此體貼,不過是讓她陪著用食,話卻被小祿子添了“料”再言而已,險些讓她誤會,但她確實肚餓,用些夜食倒是不錯。

過了半會功夫,胤禛出了書房進屋用食。慧珠見他披著常裳褂子,裏麵是白色底衣,看來過來之前,已經盥洗過了,想起他臨睡前需服一碗湯藥,便問道:“爺該是已洗漱過了,之前可是服了藥?”胤禛咬了半口素食餡的薄皮小餃咽下,回了句“服了”,又有絲詢問意味的說道:“過兩日就是府裏六阿哥的洗三宴,你要送些什麽過府去,就連著我的也一起辦了。”

慧珠起初沒反應過來誰是六阿哥,半響才醒過味兒,卻聽胤禛把他的事一股腦的交給她,還是為他和年氏的兒子籌禮,這不是找她的不自在?胤禛見慧珠沒吱聲兒,全當默許,於是又開口道:“後日我要去暢春園陪駕,也回不了府,你代我回去一趟就是。”慧珠口裏包著粥,哼哼唧唧的應了聲。

二人未再說話,用過夜食,漱口畢,寬衣睡下。床榻裏小娟早用濃香熏了繡被,慧珠躺在軟香的被窩裏,不知怎得,一閉眼,腦海裏全是她落在在胤禛懷裏的場景,似乎胤禛灼熱的大掌仍煨燙著她的肌膚,總覺得現在躺在枕邊的胤禛心裏想著旁事,便僵硬的往外挪了挪身子,一會兒,也就眯闔上了眼,入了睡。

胤禛心裏確實燃著邪火,但身有傷患,一連兩日未闔過眼,後麵月下全是棘手的事,這隨著慧珠呼吸漸穩,不覺間,手臂攔上慧珠腰身,也漸是睡下。

經過一日休整,就到了年氏的小阿哥洗三這日。慧珠起了個大早,梳妝停當,又把東西收拾的妥妥當當,方帶了她和胤禛的賀禮坐馬車回了府裏。其實說是賀禮,也隻是按著習俗置辦的一些簡單東西,因送吃食對她們這些王府女眷是種忌諱,慧珠便備了些小孩所用的衣服、鞋、襪作賀禮,又挑了塊上好的白玉作胤禛的禮。

馬車轉轉悠悠,趕在巳時(早上9點——11點)前到了府裏。從西邊角門晃了進去,至二院停下,慧珠搭在小然子的手上,下了車廂,初站定,就有耿氏、安氏迎上前來,蹲安行禮道:“婢妾耿氏(安氏)請鈕祜祿福晉大安。”

慧珠微感詫異,麵上卻不顯,頷首笑道:“我沒讓人通傳何時到,你們該是等了會吧。”耿氏多年來,一直與慧珠交好,也不避諱,直接回道:“婢妾聞之,您圍場遇險,又在行宮療養多時,甚是擔憂。後,您病愈回府,變故頗多,一直尋不得閑當問安,又知今日您必會回府,便先是在這等候。中途遇見安妹妹也來靜候,遂一起等之。”

慧珠見耿氏言之真摯,眉眼可覷憂愁,不由麵露一笑,拉過耿氏的手,溫婉道:“甚安,已是無恙。我們可是還等著弘曆哥倆長大,孝敬呢,無事的。”說完,二人又相視一笑。安氏見之,有些尷尬,兩手緊攪著錦帕,似小媳婦樣的低眉順眼的站著。

慧珠注意到安氏的小心,心裏歎息,過於出眾的美貌,卑微的家世,嫁給一個冷情又一心權勢的男子,注定隻能被淹沒,尤其是在沒有孩子,還有另一美貌權勢女子敵意,日子又能好過?思及此從,不由感到慶幸,她的條件比之安氏相差不多,然而讓她們身份高低見下,不過是因為時機早晚之過。她早於安氏入府,又遇得時機生子,且在宮裏貴人麵前得臉,才有今日之盛。

稍作細想過後,慧珠倒也接受了安氏的攀附,微微示意道:“安妹妹你也是有心的,專程過來等候,你的心意我領了,現在時辰也差不多了,想是福晉她們已去了年福晉的院吧。”耿氏、安氏省意,左右而伴,領各自仆從,簇擁著慧珠向年氏院落行去。

洗三通常在午後舉行,慧珠一行人行至宴席大廳,已來有多人。眾人見慧珠與耿氏、安氏前來,倒不詫異,好似一直都知耿安二人是以慧珠馬首是瞻,隻是視線一直往她們身後看去,納罕胤禛怎未前來。

烏喇那拉氏早就得了胤禛不會前來的口信,便在慧珠見過禮後,當著眾人言明。眾人一聽,先是失落,隨之想明一事,心裏是幸災樂禍,不過口裏還是應了幾句可惜。

大廳裏除了胤禛的一應妻妾,還有年氏娘家屋裏的人,其中以年羹堯正房,曾經的宗室格格為上,隻聽這位年大奶奶擰眉問道:“四堂嫂,四哥現在在北郊的園子裏住,可離府裏也不過個把時辰的路程,怎麽說也說趕得過來,這可是他的小阿哥啊。”

烏喇那拉氏對年大奶奶的咄咄逼人不甚在意,解釋道:“妹妹,萬歲爺點了你四哥陪駕暢春園,你四哥能不去。他可是提前打了招呼,讓好好辦了小阿哥的洗三禮,這不?還特意讓了鈕祜祿妹妹帶了禮來。”

年大奶奶不信烏喇那拉氏的說辭,又見話題轉移到慧珠身上,她本是王府出身,知道裏麵的內鬥,現在對年氏威脅最大的就是兒女雙全的慧珠,也就順勢轉了話,揚聲“哦”了一下,道:“四哥貴人事忙,還記得我的內家妹子,我也心安。這會讓鈕祜祿福晉專門來給小阿哥送禮,看來確如嫂子說的。”

慧珠如何聽不出來年大奶奶話裏的意思,她不過是個跑腿的,徒為年氏做嫁衣,年氏有了小阿哥,她就該靠邊站了。不由心裏冷笑,對著投來關切之意的烏喇那拉氏、耿氏、安氏三人,回了個笑,又麵向年大奶奶道:“這次我帶了些衣飾為禮,爺以白玉做賀,皆是對小阿哥的祝福,倒也說不上爺囑咐不囑咐了。其實爺對年福晉甚為關心,前日晚間,萬歲爺駕臨園子,提起初生的小阿哥身體稍弱,不宜富貴嬌寵過厚,讓小阿哥後麵一些禮俗從簡,爺方麵上淺淺而過,卻暗自惦記。”

年大奶奶不想過慧珠還會以禮相對,更沒想過竟是康熙帝下了旨意,讓宴簡辦,一時愣住,找不到話回。烏喇那拉氏滿意慧珠的回話,笑著接過話道:“好了,人都來齊了,咱們姐妹們還沒見見小阿哥呢,王嬤嬤你去裏屋裏抱了小阿哥出來,一會就該洗三了,也差不多了。”王嬤嬤福身應了。

其他在座之人,本以為胤禛對年氏淡了,這會聽了慧珠的解釋,原來是康熙帝發了話才如此,心裏難免黯然了下去。但這些人都是玲瓏心思,轉念一想,這不是後麵的滿月宴,也得從簡,說不定年氏的小阿哥連個排得上碟子的名也沒有,到時年氏還不來氣。於是,後麵洗三宴上,倒也各自掩下心思,有些笑容。

接下來一月轉眼便過,到了六月二十五,年氏小阿哥滿月宴,胤禛傷勢已好了大半,攜慧珠從圓明園回到府中。

因是滿月宴從簡,請的也不過是幾家近親,規格自是入不得年氏的眼,年氏心裏不舒服,可這是由康熙帝發過話的,也說不得什麽。後麵,見快事習禮,胤禛才過了府來,還是攜著慧珠同來,這眼睛就像抹了紅胭脂,刺紅了雙眼。

今日是她兒子的大喜之日,年氏倒也忍了下來,至一番習俗過完,眾人回到一院大廳。年氏將孩子遞給烏喇那拉氏手中,隻見烏喇那拉氏笑著逗了兩句,便向胤禛道:“爺,宮裏的賞賜也下來了,您也給大家說說,這玉人般的小阿哥是何名字?”胤禛抱過孩子,沉吟道:“就叫福宜吧。”話落,一片嘩然。

年氏身型晃了晃,靠著刑嬤嬤站穩,水眸不知何時已聚了一團水霧,看向胤禛,強製鎮定道:“爺,按輩分不該是弘字輩嗎?為何……是福宜呢?該是乳名吧。”胤禛回看了眼年氏,向著眾人解釋道:“他身子弱,我特請皇阿瑪禦準,讓他不需按字排輩,以福字為首,願他福至,身體康泰,遂取名——福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