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高燒

慧珠被嬤嬤們駕著回了東廂後,聽著院子裏仆『婦』丫環嗚嗚哭泣聲,也不知在想什麽,就不言不語的坐著。

直至快響午時分,有小丫環過來請去見章佳氏最後一麵,慧珠方才有些反應,就著兩個嬤嬤的攙扶去了正堂。

正堂上房裏,章佳氏已被重新斂了妝容,麵上蓋著白綢布,身上也搭了條褥子。慧珠隔開兩個嬤嬤,衝到章佳氏屍身前又是一陣大哭,一旁地上還有章佳氏的陪房趙嬤嬤跪倒在地上嚎啕哭喊。

又過個把時辰,李氏遣了人去各個親戚家報喪,一回正堂,見慧珠尚不能自持,還有一幹王府下人守著,心裏起了計較,慧珠是出嫁女外姓人,奔喪也不該是今日,一會少說不得有人來走禮,見了嫁入皇家的姑『奶』『奶』守著靈堂哭喪,背地裏必會說些沒規矩的話,這對慧珠母子在王府的前途不利。

李氏計較完,正想上前規勸,慧珠卻搖搖晃晃的起身走來,勉強壓製哭聲道:“大嫂,今日是我回府之期,時辰已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三日後再前來過喪禮。幼弟遠在廣州,府裏的一切還有勞大哥大嫂『操』持。”李氏暗讚一聲,福身道:“鈕祜祿福晉,這是婢妾為媳為嫂的本分,豈是『操』勞。”聽後,慧珠也未多予客套,別過李氏,又向淩柱、俊德父子告了話,便帶著十幾個下人回了王府。

連著兩夜侍疾於床榻,未曾闔眼,今日一早又聞之噩耗,滴米未沾。這會兒,慧珠隻覺周身疲乏的很,頭痛欲裂,卻無半點睡意。不過這樣也好,兩日未見一雙兒女,心裏惦記著,總得先見見他們才是。

馬車到了王府,慧珠讓小娟給侍衛嬤嬤們打了賞銀,就往院子裏回去。一路上,有來往奴仆行禮倒是常事,但他們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讓慧珠當下生了疑『惑』,隨即又苦笑丟開心思,隻道是這幾日憂心過渡所致。

轉過月洞門,上了抄手遊廊,途經一偏院角門,慧珠不由慢下了步子。

角門拐角裏,一婆子豔羨道:“……按這日子算,該是六阿哥殤逝那月……看著當時瘋魔般的難過,轉過頭,又給懷上了,哪還見啥傷心……不過也真是個好命的,以為她就這般下去了,可看著沒?又給懷上了。”另一婆子接話道:“以為這府裏該是鈕祜祿福晉一人獨大,現在另一位有了身子回府,不知是平分秋『色』嘛,還是東風壓了西風……西風壓了東風……唉,說這多幹嘛,我們做好手裏的事就是,這話若是讓旁人聽了,少不得你我著殃。隻是這鈕祜祿福晉有些流年不利,娘家生母去了,現在又……”一語未了,驚見慧珠主仆三人行來,心下一涼,忙跪地請安。

慧珠斜了二人一眼,並未動處罰她們的念頭,隻是心裏麵難免不是滋味,一時沒有好臉『色』。小然子覷慧珠麵『色』不豫,恨得牙癢癢,這些『亂』嚼舌根的刁奴,遂上前一步,狠斥道:“大膽,竟敢在府裏搬弄是非,定要把你們杖斃了,讓人瞧瞧爛舌頭的後果。”

慧珠明白小然子是想為她出口氣,從章佳氏去世的當理尋個發泄口,但此時她已無精力再理這事,便揮手讓小然子退下,另冷冷的說道:“府裏風言風語隔上段時間就有冒出,我也不重罰,自己去司刑處各領十杖,罰三月例錢便罷。”說完,在身後婆子的感激饒謝聲中,繼續向院子行去。

未近院子,已見院門大大敞開,遠遠就可聽見院內嘈雜不止,似有哭喊聲隱隱傳來。慧珠瞳孔倏然驟大,一種不可仰製的恐懼蔓延全身,深達四肢百骸,讓她畏縮不前。

忽然,烏喇那拉氏從身後喊道:“鈕祜祿妹妹,你回來了。正是時候,快回院裏看看,寶蓮出事了。”說著已提著步子小跑了過來。慧珠聞言驚愕,下一瞬已不作多想,直向院內奔去。

院子裏,仆從『亂』作一團,東廂搧門大開,進出之人皆含著慌張或是哽咽。慧珠跌跌撞撞進了東廂,室內哭喊聲嘎然而止,隻有女童羸弱的囈語聲不間歇的喚道:“額娘……寶兒要額娘……額娘……”

一聲聲“額娘”,猶如一根根銀針狠狠紮進心裏,慧珠心如絞痛,不明為何走時還是活潑『亂』跳的女兒,此時卻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羸聲迭喚,她隻能一步步向床榻走去。

“額娘——”弘曆突然跑了過來,緊緊的抱住慧珠,大聲喚道。慧珠聞聲低頭,弘曆卻已放聲大哭,句句自責道:“額娘,是弘曆的錯,弘曆沒照顧好妹妹……妹妹落了水……弘曆沒護好妹妹……哇,額娘。”眾人回過醒,紛紛向慧珠和後到的烏喇那拉氏跪地行禮。

慧珠亦是滿臉淚水,拍拍弘曆的後背,安慰道:“你這個哥哥一直做的很好,不要自責。乖,讓額娘去看看寶兒。”弘曆依言鬆開手,慧珠抹了把淚水,疾步去了床榻。

床榻上,寶兒雙目緊閉,一張小臉上泛著異樣的『潮』紅,雙唇幹涸撕裂,這會兒正微微蠕動著,發出貓兒般的哭聲,睡夢中似被魔物所纏,小小的身子不安的扭動著,兩隻小手也舉在半空中,仿佛要抓住物什,掙紮逃出。

慧珠一把抱住夢魘中的寶兒,驚覺懷裏身子的滾燙,恐慌瞬時布滿雙眼,膽怯的伸手覆上寶兒冒著細汗的額頭,茫然四顧道:“為什麽,為什麽寶兒身上會這麽燙,為什麽?”寶兒似感覺到熟悉的懷抱,呢喃道:“額娘……”慧珠緊張的抱住寶兒,誆哄道:“乖,寶兒,額娘在這,額娘正抱著寶兒呢。”

烏喇那拉氏難過的別過臉,少時紅了眼眶,勸道:“鈕祜祿妹妹,你……”話剛出口,隻見小然子一臉驚喜的拉著太醫趔趄而來,拔高嗓子嚷道:“主子,太醫來了。”

烏喇那拉氏阻止了太醫的行禮,聲音焦急道:“俗禮就免了,先診治了寶蓮再說。”太醫不敢耽擱,打開醫『藥』箱子,就來到床榻前,為寶蓮看診。

烏喇那拉氏見一切稍安,幫著把院子裏的奴仆各安排了事,又打發了小福子去尋胤禛過來,並傳話給了其他院子裏的人,讓她們安分的待著就是。一應瑣事處理打點完了,烏喇那拉氏方回到東廂。

此時,太醫已診了脈,書寫了『藥』方子囑咐下去。慧珠親自絞了洋巾,搭在了寶蓮額頭,再三回首打看後,才分了注意道:“太醫,寶兒她怎麽樣了,何時高燒能退?”太醫躊躇不語,烏喇那拉氏厲聲道:“太醫,寶蓮正危,由不得你打馬虎眼,快說!”

太醫微感懼怕,躬身答道:“回二位福晉的話,寶蓮格格情況不好,若是明日晚間仍高燒不退,隻怕神仙難醫。”慧珠不可言信,後退兩步,直指太醫,『色』厲內荏道:“胡說,我的寶兒怎麽會這樣,不會的!”說著,連連搖頭,口內隻不停的喚道:“不會的,不會的。”

胤禛急忙趕來,見慧珠淚如雨下,發髻淩『亂』,癡語不斷,心下一沉,一腳踹開門邊跪著的下人,進屋便問:“寶蓮現在情況如何?”太醫又細講了寶蓮的病情。

胤禛大怒,卻不顯於麵,隻見他麵上黑沉,雙目陰霾,一字一頓道:“昨日落水未有發燒,今日卻高燒不退。來人,全給我拖出去,仗責到寶蓮病愈為止。”眾人驚慌失措,跪地乞饒。

場麵失控,烏喇那拉氏忙上前勸道:“爺,現在處治這些沒用的奴才,也於事無補。當下之際,寶蓮退燒才是大事啊。”胤禛、慧珠聽了這話,不約而同向寶蓮看去,時下稚兒夭折乃是常事,一場風寒,一次高燒便是要了許多幼童的命,每戶人家,無論富貴顯達,俱有幾個早逝的孩童。

慧珠慢慢闔上雙眼,十指扣心,片刻間,又兩眼大睜,厲光四『射』,語調卻平緩道:“其他的以後再說,現在請太醫盡一切方法救治寶兒,無論付出何種代價,明日晚間以前,寶兒一定要退燒。”言畢,看向太醫。太醫頭皮發麻,不自覺的跪地叩首道:“奴才一定不負鈕祜祿福晉重托,盡全力救之。”

胤禛眼裏微閃詫異,似有陌生的盯著慧珠,半響,收回視線,允話道:“按鈕祜祿氏的話做,有何需要,盡管提出。”太醫斂下心神,恭敬應了。

說話時節,湯『藥』呈了上來,慧珠忙接過『藥』碗,一手抱著寶蓮,一手拿著勺喂著湯『藥』。心中大痛,卻沒有時間讓她『舔』舐傷口,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掩埋了所有的情緒,掉不盡的眼淚,照料高燒中的女兒。

服過『藥』,又過了些許時辰,寶蓮情況稍穩,『迷』『迷』糊糊睡下。慧珠暫退內室,臉『色』蒼白的就著小然子的攙扶來到正堂,及至側位坐下,淡然道:“寶蓮為何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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