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人生的宿命 34.3 冰裂穀由牛bb文章網搜集整理於網絡。

熟知西方文明的卓木強巴頓時明白了唐濤呼喊的”地獄之門”究竟指的是何方,他不明白這是巧合還是神跡,但如今,站在此處,卻對地獄之門深有體會。仰頭看去,地獄之門之後,冰裂穀好似地獄的入口,無數魔獸張開了大嘴,等著被吞噬的靈魂墮落,山間的風發出撕裂嘯聲,那是魔鬼的怒吼,令人戰栗;轉身回看,身後是一覽眾山小,群峰低伏,在柔和的月光下散發出熟睡女子的嫵媚,一種帶著銀色光澤的綠有如寶石般璀璨,漫天星光伴月起舞,頓時覺得,這是多麽安靜的一處所在啊,隻有來自天堂的風在身邊輕輕摩挲,溫柔得令人想要躺進母親的懷抱。站在這地獄的門口,便通往生死的兩端,卓木強巴重整衣衫,目光如鐵地望著地獄,心道:”地獄之門,我來了!”

亞拉法師指著瑪尼石文字下的紋飾道:”這是羅隆尼卡家族的紋飾。”

張立欣喜道:”也就是說,這就是岡日才知道的那條路,我們並沒有走錯路!”

方新教授道:”隻有最上麵的十幾層瑪尼石才有紋飾,下麵這些瑪尼石無論文字還是雕鑿都與它們有所不同,也就是說,羅隆尼卡家族大約是百餘年前發現這裏的。”他望向那門後的冰裂區,喃喃道,”可是,這上山的路,要如何穿越裂冰區呢?”

”快來看這裏,你們看這是什麽!”嶽陽也有發現。胡楊隊長趕到嶽陽所在處,不禁摸著胡子”嗯”了一聲。方新教授也走過來,立即蹲下身去,奇怪道:”怎麽會?”

隻見嶽陽蹲著的地方,也就是地獄之門的正中,堅硬的岩石上有一道道淺淺的鑿痕,掩埋在亂石下麵,但是仔細一看就不難辨認出這是台階,這是古人登山時鑿刻的石階。這就是一條路,很明顯的路。

嶽陽道:”難道說,我們發現了那條唐蕃古道?”

方新教授搖頭道:”不會,古人更不可能攀登如此危險的雪山。唐蕃古道一定是從山巒交接處的穀底穿過去,不可能從山峰翻過去的。可是,要開鑿石階,說明很多人曾從這裏走過,這才有築路的需求,這條路可是一直通向冰裂穀的啊,什麽人會走這條路?”

胡楊隊長也是搖頭,皆是不解。

沒有太多的時間,在地獄之門前僅作了短暫的停留,他們匆匆北上。跨過地獄之門後,風勢明顯加大,已經不是他們在自己爬坡了,而是風推著他們往前走,將他們推向那地獄深處。

穿越冰漬區,來到脊線下,坡度陡然增高,那山岩脊梁就像巨人一般挺立在眾人麵前,那75度的斜坡,和垂直攀登也幾乎沒有多大區別了。這道佇立在他們麵前的陡坡峭壁,像極了珠峰上的第二台階,可高度卻是第二台階的好幾十倍。張立吹著口哨道:”噓–好了,現在才是正式開始登山吧。”

唐敏低聲道:”胡隊長,為什麽選這條路呢?”

胡楊隊長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是想說,側麵坡度更緩,看起來更容易攀登,是吧?”

唐敏點點頭。

胡楊隊長道:”側麵的山穀有大量的積雪積冰,積雪深度可能超過人的高度,而積雪下麵還有看不見的巨大裂縫,雪崩冰崩隨時可能發生。胡隊長與冰雪打了這麽多年交道,不會帶錯路的。要知道,攀登雪山,隻能走脊線,絕不能走山穀。”

胡楊隊長將一把岩椎和一串快掛抓在手裏,對大家道:”走吧,我們爬上去!”

攀岩,作為一種現代化戶外運動,已經為越來越多的人所熟知,但是,背負三四十公斤,在海拔六千五百米以上的微氧環境下攀岩,就不是普通攀岩愛好者所能做到的了。隊員們裝配好工具,伸出十指在**的岩壁上尋找攀附點,埋下岩椎,套入主繩,扣入快掛,係好安全帶,生生在海拔六千五百米的絕壁上開出一條路來。

稀薄的空氣和極低溫環境是對隊員們最大的考驗,而他們在特訓時就已經知道,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使自己的呼吸與在低海拔地區保持同樣效果,如何利用手指關節的快速活動促進血液循環來抵禦低溫。這種程度的攀岩對隊員們來說,並不是什麽難題,而大家也都知道,更大的考驗還在後麵,在那冰裂縫,和裂縫之後的–死亡西風帶!

攀登兩百米左右,坡度稍緩,但還是需要借助保護點才能順利前行,隊員們一鼓作氣,直到登臨冰裂穀前都沒有遭遇太大的危險。如今,巨大的冰川裂穀便橫陳在眼前,它們如貪婪的猛獸,多少靈魂也填不滿它們的肚子。

冰裂穀是由一整塊冰川被風侵蝕形成的,好似凍得開裂的皮膚,先是縱向裂為三塊,然後由於受力不均又橫向分層斷裂,斷裂處有如樹葉的脈絡,到處都是撕開的裂口。那些裂口在風的作用下,每天都擴張著,很多地方已經不能算作裂縫了,在各種力量的作用下,形成了無數冰柱參天聳立,那也是雪山上罕見的奇景之一:冰塔林!

站在冰川下沿,看著這塊被風切割得傷痕累累的巨大冰川,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怎樣一番景象啊。如同一塊四周完整,但中心卻被攪拌機洗禮過的豆腐,那三條主裂帶寬達數百米,下方坍塌成為冰塔林,沿著主裂縫,龜裂的紋路如樹葉的脈絡一般向四麵八方延伸,整個冰川都處於隨時會崩裂的狀態。雖然邊緣的裂縫能一步跨過,但冰川表麵光滑如鏡,就算套上冰爪也不能保證步履穩健,更何況越往中心附近走,裂縫越寬,那已經不是人力能跳躍過去的。部分裂縫將冰川割成頭大腳小的楔形冰壁,上方是數百平米的冰麵,下方陡然縮小,猶如蜂腰,風吹過都讓人感覺它搖搖欲墜,更別說立足了。還有些冰柱已經倒塌,卻不曾橫躺,而是與別的冰柱搭在了一起,形成拱門狀或多米諾骨牌狀。

看著這被刀劈斧砍的水晶巨岩,亞拉法師想起了他們在倒懸空寺跳躍的硫酸池。而卓木強巴、張立和胡楊隊長自是同時想起了可可西裏的冰川溶洞,二者極為相似卻又完全不同。冰川溶洞是連同大地開裂,最後直通地下暗湧,而這冰裂縫是全冰裂開,下麵是堅硬的凍土層,從這麽高的距離跌下去,和跳摩天大樓應該沒什麽區別。激光測距顯示,最深的裂口約有一百五十多米,那也是這冰蓋的厚度。看上去對麵的懸冰垂壁沒多遠,但其實約有數公裏的路程,這麽遠的距離,從那一道道冰裂縫上方跳過去,根本行不通。

站在裂縫前,每一個人都在思索,該怎麽過去?這些冰柱脆而堅硬,如果使用飛索橫渡,一旦懸掛的冰柱斷裂,下麵有些尖冰如矛如戟,若掉在上麵馬上被紮個透心涼。就算冰柱能支撐起飛索,還有些冰柱如刀如斧,若正麵撞上去不被劈成兩片才怪!更糟糕的是,有些裂縫間距十分巨大,已經超出了飛索的極限。

”我有一個想法……”

胡楊隊長正為如何過去想得發愁,一聽這句話頓時火冒三丈,當場就想罵人,但扭頭一看,說這話的竟然是卓木強巴,就隱忍不發。

卓木強巴指著裂縫對麵道:”這下麵是凍土層,而最後一道大裂縫與冰川上峰形成一個冰斜坡,隻需尋找一條足夠大的裂縫,能直接抵達凍土層。我們先滑到裂縫下麵,應該有可以容身的通道,然後鑽出裂縫區,穿越冰塔林,最後攀冰抵達冰川上端,我認為比走冰川表麵安全。”

方新教授道:”不行,這些裂縫下麵是什麽樣誰知道?要是被卡在中間上下不得,那就麻煩了。”

胡楊隊長苦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強巴拉,你是不是覺得,這冰川融洞,和我們上次在可可西裏鑽過的冰溶洞差不多?”

卓木強巴的確有這種想法,聽胡楊隊長這樣說,看來自己想岔了。

胡楊隊長搖頭道:”冰川融洞和冰溶洞,聽起來一字之差,卻有極大區別。冰溶洞是融化的冰水長年作用於山體,將山體溶出甬道和洞穴來;而冰川融洞,它的主體是冰川,受到溫室氣體影響,自身發生了融化,裏麵遍布冰裂縫,隨處都是斷壁絕崖和深穀雪牆,根本沒有可以腳踏實地的道路,人是根本無法在裏麵穿行的。”

敏敏急道:”那,那該怎麽辦?”

嶽陽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亞拉法師,法師沉思了良久,才道:”整個冰川麵積太大,就算我過去了,也無法將你們都帶過去,而且……”他看了看背後那一大包登山必需品,臉色凝重道:”我未必能過得去。”

便在此時,卓木強巴道:”大家,能不能安靜一下……”所有人都看著他,隻見他全神貫注地聽著什麽,對大家道,”我好像聽到了岡拉的聲音。”

嶽陽四處眺望,在這雪山上,白雪皚皚一片,卻什麽也沒看到。

遠處雪穀中,三個身形高大的人站在冰川邊緣,一身雪白的防化服完全與雪山融為一體,就算走到近處也無法分辨是人還是雪岩。他們的四肢頭麵皆密閉起來,一根輸氧管從胸口穿出,連接在防毒麵罩上,透過防彈眼睛,能看到三雙如鷹似隼的眼鏡。右邊一人道:”怎麽回事?他在望什麽?難道被發現了?”

左側一人道:”不可能的,我們隔得這麽遠,怎麽會被發現呢。是吧,老板。”那聲音親和中帶逢迎,恭敬裏透著謙卑,分明就是馬索的聲音。

中間身形明顯高出兩旁的人正是莫金,他放下望遠鏡道:”哼,看來他們遇到麻煩了。”

在三人的身後,竟然還有一群身著白色防化服的人,拿著各式武器,眼裏充滿殺意。

所有人一安靜下來,聲音立刻清晰起來,在風聲中,果然夾雜著低鳴,聲音低沉,卻能傳遠,是犬的叫聲。方新教授喜道:”岡拉來了,岡日一定在附近,到底,他還是想通了。”

亞拉法師捕捉著聲音,心中卻是無比震驚:”不可能,那聲音距我們已經如此近了,我們不可能什麽都看不到,到底是從哪裏傳來的聲音?”

下一次聲音響起的時候,大家都驚愕起來,因為,聲音不是從雪山的下麵傳來的,而是在他們的前麵,冰川裏!

聲音更近了,嶽陽拎著探照燈一照,驚呼道:”強巴少爺,看那裏!”

隻見冰川底部,那道深深的溝壑中,從冰裂縫裏撲出來扒拉著冰壁的,不是岡拉又是誰?岡拉在下麵跑來跑去,顯得十分高興。卓木強巴不禁失聲問道:”岡拉,你怎麽到下麵去的?”

胡楊隊長皺眉道:”難道說,這條路,真的在下麵?”

不多時,一個戴著狐皮帽、穿著緊身袍、挎著腰刀的男子跟在岡拉後麵走出來,不是岡日又是誰!那岡日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卓木強巴他們,他一臉的驚愕,詢問道:”你們–怎麽還沒上山哪?”

呂競男對胡楊隊長道:”那我們先下去吧?”

胡楊隊長不禁一笑,點頭同意。既然唯一知道路的岡日都在下麵了,那下麵肯定有門路。看來這個岡日是以為他們昨天一天就該衝頂,估摸著今天是來給他們收屍的,卻沒想到他們昨天隻攀登了半天,在雪線歇了一夜,今天碰個正著,也算運氣。

胡楊隊長道:”看來強巴說對了,下麵有路,得滑下去看看。隻是穿越冰塔林後攀冰崖恐怕有些難度。”

呂競男道:”速滑至凍土層,在雪霧完全籠罩住冰裂縫之前攀上冰坡!”

隊員們齊動手,很快打好鉚釘、鋼釺,套上主降繩,連抓繩和下降器等安全措施也不用,就那麽直接速滑下去了。

馬索道:”怎麽……他們竟然從冰裂縫滑下去了!”

”膽子可真大,他們瘋了嗎?我還從沒聽說過,誰敢從冰裂縫裏穿越冰川!”莫金詢問右邊那人道,”你怎麽看,鐵軍?”

這個叫鐵軍的人比莫金足足矮了一頭,可看他的肩部,竟似比莫金還寬,手臂也極為粗壯,整個人站立不動時呈倒三角形,臂長及膝,像個猩猩。他說話聲音也像野獸在嘶吼:”我認為,除非他們有明確的路標,否則是不敢下冰裂縫的。”他說的是英語,也不十分標準,馬索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莫金點頭道:”嗯,不錯,他們有地圖呢。”說到這裏,莫金歎息一聲道,”沒想到啊,原來那張地圖也是將路指向這個地方,看來西米的回憶是正確的,如今就隻能看那張地圖究竟詳細到何種程度了。數百公裏的山脊被籠罩在霧裏,大約隻有一個一米的缺口可以下去,那些古代的密教徒究竟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真是不可思議……如果西米的記憶能再準確一些!如果那條山脊沒有那麽可怕的磁場!如果沒有那該死的西風帶!如果沒有那些濃霧!隻需滿足任何一個條件,我都能夠找到那個入口!唉……”

滑至底端,卓木強巴來到岡日旁邊,摟過岡拉,扭頭道:”阿果,你怎麽在這裏?”

嶽陽在一旁賊膩兮兮地笑道:”大叔,該不會是在等我們吧?”

岡日怒道:”胡說八道!我隻是……我隻是……”

胡楊隊長想得不差,岡日雖是斷然拒絕了帶他們上山,但自得知他們執意要上雪山後,總是時時想起卓木強巴、方新教授還有那亞拉法師,思來想去,總是放心不下,昨日又忽得一夢,這才到雪山上他所知的地方來瞧瞧。沒想到,卓木強巴他們走了轉山路,竟然在雪線附近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才開始向頂峰攀登。岡日乃是後半夜開始登的山,本就熟悉路況,加上還有岡拉領路,竟然趕到了卓木強巴等人的前麵。

岡日隻說了兩句,也不知該如何說明,隻能歎息道:”昨天晚上,我夢到拉珍了,她埋怨我,所以,才想到這裏來看看……”

卓木強巴知道,自己這位阿果是刀子嘴、豆腐心,他重重地按住岡日的雙肩,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胡楊隊長看著幽深的冰川融洞道:”原來,你們知道唯一的上山通道這個秘密,就在這大冰川之中啊。難怪別的登山隊始終無法登頂,原來,他們都是無法通過這霧裏的大冰川。”

方新教授喜道:”岡日,既然我們這樣碰到一起了,就給我們指條路吧?”

岡日卻轉過了頭去,囁嚅道:”我,我不給你們帶路。要走,你們自己找路吧,我跟在你們後麵。”

方新教授不解道:”你這又是何……”

岡日堅決搖頭道:”我不能違背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