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涅磐]
那白衣女孩轉過身來,那清秀的麵龐,那純真的微笑,那雙明亮動人的大眼睛,嗬,是妹妹啊,妹妹翕動著嘴唇,好像在說:“哥哥,要好好活著,要努力活下去啊。”突然,妹妹身邊出現了幾個模糊的身影,他們是那麽的魁梧,他們要帶走妹妹,卓木強巴不可遏製地暴喝道:“把妹妹還給我!”
額角一痛,卻是猛地撞上了酒杯邊緣,酒影裏老狼王、妹妹,和那些神秘的人都消失不見了,唯有一杯酒水。“哥哥,好好地活
著啊……”妹妹的聲音尚且如此清晰,仿佛就在耳邊。妹妹,哥哥好苦,你可知道?傻妹妹啊!卓木強巴的眼淚再也抑製不住,大顆大顆地滾進杯中,砸碎了一鏡幽夢。真的該好好活下去嗎?妹妹,你告訴我,哥哥聽你的,都聽你的,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卓木強巴頹然回坐,半生浮雲,一杯清酒,酸甜苦辣,皆在杯中。人生就如這酒水一般,年輕時是青壯的高粱,渴望擁抱那碧藍的參天;長得愈發高挺,步人社會中,便如進了蒸酒作坊,五穀雜糧,各種細菌,攪和在一起,反複地翻炒,所謂命運,便是一次次在那跌宕起伏中掙紮著欲要跳出來;老了老了,也就知道了隨波逐流,命運是不可抗爭的,所有的色彩,最終都變得透明五色了,那濃鬱的清香卻已內斂,放得越久,便越甘醇,但就外觀而言,卻同清水無異。
卓木強巴舉杯待飲盡,卻在杯中又看到了巴巴—兔的身影,自己竟然還沒有忘記她,她的命運,是否也同自己一樣多舛?耳邊仿佛有人輕輕細語:“看不見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看不見的敵人,是啊,嗬嗬,現在自己正是被看不見的敵人折磨得奄奄一息。為什麽,每次自己想起這句話,都有強烈而恐懼的預感,卻偏偏摸不著到底是哪裏可怕了,看不見的敵人,看不見……那些綁走妹妹的模糊而高大的身影再次占據卓木強巴的視野……
“砰!”二聲槍響劃破了午夜的寧靜,卓木強巴低頭而看,鮮紅的血液染紅了衣衫,中,中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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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滇得意地吹了吹槍管的硝煙,旁邊那臉上畫彩繪的人問道:“老大,為什麽不一槍打死他?”羊滇歪了歪頭,掰著手指頭道:“一槍打死他,太便宜他了。如今廢去他一隻手臂,這樣還搞不死他,那我還混什麽混!”轉頭對卓木強巴道,“兄弟,我又回來了。你不是想死嗎?滿足你的要求。弟兄們,拿起家夥上啊!”
殊不知,在卓木強巴眼裏,全是那一個個身影模糊、不知道來曆而莫名強大的敵人,他們搶走了妹妹!找他們拚命……
一時間場麵混亂起來,不斷有慘叫響起,不時有人被高高拋起,飛向遠處。一個人拿著鋒利的玻璃瓶紮向卓木強巴背後,卻被那厚實的背肌牢牢卡住,捅不進去,卓木強巴反手一掄,那人隻見一個簸箕大的鐵錘摑上自己的臉,如陀螺般旋轉倒地;又一人高舉鋼管砸向卓木強巴被槍擊中的肩傷處,卓木強巴右肩一挺,將鋼管反彈出去,跟著就是一腳,那人捂著小腹像蝦米一樣倒下;“嗤”的一刀,卓木強巴雖然退開,還是留下一道從他左肩拉至右腰的血口子,他手臂一長,捏住那持刀者的咽喉,把他提到跟前,用頭朝那人額際一撞,那可憐的小混混感覺猶如火星撞地球,耳朵裏雷聲大作,眼睛裏火山噴發;:“哐啷啷”一條鐵鏈繞上卓木強巴的傷臂,卓木強巴換手拉過,用力一揮,將那人當流星錘甩了出去,砸開周圍一片人海……
卓木強巴眼裏,前後左右都是敵人。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敵人?他們太多了,怎麽打也打不完。為什麽!為什麽你們要搶走我唯一的妹妹!把我妹妹還給我!
所有的人都在戰栗,所有的人。雖然他們人數眾多,敵人隻有一個,可那人披頭散發,咬牙切齒,有如雄獅猛獸,任何武器靠近他,都會成為他的武器,任何人距他一米以內,就將有痛不欲生的感覺。那些本是窮凶極惡的混混,此刻每個人都感到震驚、恐懼,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瘋狂的人,那一身肌肉就好似鋼澆鐵鑄,那動作敏捷得就好像一個魅影,那力量好似無窮無盡,怎麽打都打不倒,而一旦被他打中一拳,基本上就失去活動的能力了。
那個男人,明明渾身多處被砍,皮開肉綻,全身上下都在淌血,卻兀自屹立不倒,好似一尊魔神。他們打過無數場架,毆了無數個人,從來沒有哪一次由這麽多人同時圍毆一個人,也從來沒有哪一次打得這般驚心動魄。打到後來,幾乎變得隻能格擋,而無法或是不敢進攻,仿佛他們才是挨打的,而那一個人—手機訪問:wàp.①??⑹——個手臂受傷的醉漢,要將他們這百來號人趕盡殺絕。
羊滇第四次從人流中被打得倒飛出來,終於不可遏製地害怕了,他們所麵對的哪裏還是一個人,那渾身帶血、如癲似狂的家夥,簡直就是從地獄闖出來的魔鬼!他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據以前的小弟調查,那人隻是一名普通商人,頂多就是塊頭大些,第一次也不過和自己打成平手。這段時間那家夥到底在做什麽?怎麽僅兩年多不見,就變成了一台打不倒的格鬥機器!看著血肉模糊的卓木強巴,羊滇不明白,究竟是一種什麽力量能讓那人支撐下去。此時的卓木強巴,渾然不覺周身浴血,隻藐視那一個個模糊的身影,心中在呐喊:“妹妹!你看到了嗎!哥哥、哥哥把他們都打敗了!他們退散了,他們害怕了!我沒有倒下!我沒有倒下!我一定……一定能把你救回來!”
“槍!槍呢!把槍給我!”羊滇大喊道,他一把奪過小弟手中的槍,握著槍的手卻抖來抖去,怎麽也瞄不準人群裏的卓木強巴。他朝天鳴槍,同時向那些早想退開的人大喊:“都給我閃開!”
人潮迅速退散,隻留下中心的卓木強巴,他腳下一片哀號翻滾,他身上傷痕密布,血浴衣衫,卻兀自屹立不倒,尤其是那雙眼睛,好似劃破夜空的霹靂閃電,直叫羊滇心顫。這還是一個人嗎?這他媽的是一個什麽東西?羊滇艱難地咽下唾沫,將槍往下舉,不想,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不能移動。
羊滇氣急敗壞地扭頭,看看哪個那麽大膽子敢阻止他,隻見一個表情剛毅的小夥子,正背著一個大背包喘息不已,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夠,可他那一隻手,卻像一把鋼鉗,自己掙了幾次,都難以撼動分毫。隻聽那小夥子吃力道:“總算……趕上了。”羊滇何時吃過這種癟,大吼一聲,抽手回槍,準備給這家夥當頭一槍。不料,那小夥子的手在槍身上那麽一抹,自己就怎麽也扣不動扳機,那小夥子兀自喘息道:“槍……不是這樣玩的。”
羊滇抽槍,抽了兩次未抽*動,一拉手臂,跟著一記杖腿,用膝蓋向那小夥子腹部頂去,不曾想,那小夥子單手竟然按住了自己的膝蓋。身後三個小弟見老大受製,前來幫忙,那小夥子看也不看,一記鞭腿,將三人逼開。羊滇心中不知道說了多少個邪門兒,看來今天真是撞鬼撞到家了,這些厲害的家夥,是從哪裏鑽出來的?他撒手放槍,同時旋身側踢,那小夥子輕輕避開,還伸手將他的側踢腿拍向一邊。羊滇腿一**,將槍踢開,趕緊退出兩步,向他的兄弟招呼道:“看什麽看!給我上啊!”
又是一團混戰,隻是這次,對手由一個人變成了兩個,很快,又由兩個變成了三個……
前麵三人拖著那小夥子,後麵一人手舉酒瓶準備偷襲,突然酒瓶被人拿住,他扭頭一看,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滿臉胡子的凶貌大漢,握著啤酒瓶身道:“想搞偷襲啊,這活兒不好使。”說著,手上加勁,竟然把啤酒瓶空手捏碎了。那搞偷襲的人被濺了一臉玻璃碴子,捂著臉大叫起來。
兩人手持砍刀,準備從卓木強巴背後捅他,突然手腕一緊,再一看,那兩把刀不知怎麽沒了,突然一張洋溢著青春的笑臉出現在兩人之中。兩人還沒反應過來,那人雙手交叉一揮,兩柄刀的刀背砍在兩人後頸,頓時又倒下兩人。
這人拿著兩個酒瓶,正躡手躡腳準備靠近,前麵突然出現一個光頭,竟然是一個老和尚擋路。這人當頭砸落一個酒瓶,叱道:“滾開屍那光頭和尚手持佛印,好似沒事一般看著這人。這人急了,另一個酒瓶也砸了下去,咿?這個光頭好像還是沒事,突然一個手掌印在自己胸口,這人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好像無數的氣流在體內亂竄,再看前方才發現,原來自己飛出去了!
場中人多為患,外麵的人打不進去,裏麵的人退不出來。忽然間,隻見一個身姿矯健的女性,從人群外延著牆麵起身,順著牆壁越走越高,在無數人的注目下蹬踏十餘步,屈身一彈,躍人了人群之中,落地時身體一旋,雙拳一攔一揮,頓時倒下一片。飛簷走壁啊!那些小混混都看呆了眼,隻有一個念頭在心中:“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
有精明的人見勢不妙,準備悄悄撤退,剛到門口,隻見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站在那裏。正準備對這美人兒擠出一個笑容,突然眼前一黑,倒地時還在思考:“我好像被什麽打中了?我真的被什麽打倒了嗎?”
而更多潰逃的人,則被另一個男人堵在門口。他個子並不高大,羅圈腿,板寸頭,冷傲如霜,目光如狼,出手極狠,碰上他很難不斷手斷腳的。
倒地的人越來越多,而那幾個背著大背包的卻越打越輕鬆,那兩個年輕一點的小夥子,甚至嚼起了口香糖,另一個大胡子還抽閑點了根煙,羊滇審時度勢,情知不妙,這樣打下去,自己的人全都被人家當肉沙袋練習。他大叫道:“停手,都給我停手!”
剩下為數不多的街頭霸王相互攙扶著遠遠退到羊滇背後,一雙雙眼睛痛苦又無辜地看著場中那幾個背包客。除了卓木強巴兀自和幾個死命纏著他的小混混糾纏不清以外,那幾個背包的人也不追擊,雙手插在兜裏,似笑非笑地看著這群地方勢力團夥,看得這夥人相當緊張。當他們發現門口還有背背包的,人群又是一陣**,他們被包圍了!百來個人,被七個人包圍了!每個人都在想:“我們會被殺了嗎?還有機會逃掉嗎?”
七個背著大背包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性,就是那雙眼睛。那眼睛直和場中那個醉漢一樣,不,比那醉漢更可怕!那是怎樣的眼神啊,那是一種藐視死神的目光,從他們的眼中隻能看見自己那張絕望的臉。
羊滇近乎絕望地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那個較高的小夥子來到他身邊,毫無懼色地看著高自己一頭的羊滇,嚼著口香糖道:“中國第一零一師,海陸空三棲作戰特種部隊第一支隊,編號107657。”他回望卓木強巴道,“那是我們隊長!”
羊滇呆住了,剛才自己沒聽錯吧?“特,特……特種部隊!”那小夥子彈著羊滇臉蛋道:“兄弟,還想找麻煩嗎?好好掂量掂量吧。”
羊滇這才徹底蔫了。若是別的涉黑勢力,自己還可以找回場子,可是,人家報出特種部隊這個名頭,哪怕他勢力再強大十倍,再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找軍隊單挑啊。那些人的身手他也見識過了,至少吹出去不覺得丟臉,至於特種部隊裏怎麽會有僧人,他已經考慮不到那麽多了。
硝煙散盡一片狼藉,還能爬得動滾得轉的,都跟著羊滇撤離了。一夜惡鬥,卓木強巴的酒也漸漸醒了,雖然他眼前還是一個一個模糊的人影,但意識開始清醒過來,渾身上下多處傷口,也開始感應到疼痛了。同時,這場惡鬥,將他這段時間所遭受的所有屈辱、憤懣,統統發泄了出來,心中鬱積的悲觀失望也稍有舒緩。他頹然倒地,隻想躺下休息,太累了,這樣的生活,真的好累。為什麽,當我在接受那折磨似的訓練時,經曆那讓神經緊繃的生死曆程時,尚且不感到累,而當我享受生活時,卻這樣累呢?
卓木強巴已經反應過來,剛才與自己打鬥的,並不是幻覺中可怕的敵人,那都是這一帶的流氓。他們都走了嗎?怎麽還有幾個站在這裏?驀然,其中一個朝卓木強巴猛撲了過來。卓木強巴一驚,原本準備招架,卻發現身體脫力似的,手臂也舉不起來,就看著那個身影,撲人了自己懷中。模糊的目光中有如驚鴻一瞥,啊!妹妹啊!卓木強巴心中一顫,力量湧了出來,緊緊地抱住了懷裏那嬌小的身影。隻聽妹妹哭泣道:“我再也不任性了……嗚嗚……我……嗚……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不,這不是妹妹的聲音,這個聲音是——敏敏?卓木強巴不可思議地捧起那張臉,模糊中隻見那如妹妹的目光,她需要人疼愛,需要人憐惜。卓木強巴猛地甩了甩頭,自己不是在做夢吧?他用力揉了揉眼,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於是,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再次出現在他眼前!張立、嶽陽、巴桑、胡楊隊長,亞拉法師,呂競男,還有自己懷裏的敏敏…….
卓木強巴掙紮著站了起來,在心中問自己:“這是在做夢嗎?還是我的酒未醒?”可是意識又在提醒著他,這不是在做夢,那一張張鮮活的麵孔就在自己眼前,還有懷裏那柔軟的身體,那熟悉的體香,這不是在做夢。
在目光交匯的靜默中,張立說出了讓卓木強巴一生悸動的那句話:“強巴少爺,該歸隊了,我們在等你!”
淚花在眼眶中滾動,那一雙雙清澈的眼睛,投來鼓勵的目光,那是一種激勵的眼神。若說在這世上,還有什麽能讓卓木強巴回想起人間的溫情,無疑便是這種生死與共的友誼。他們曾相互提攜著,一次次從死神手中爬出來,每個人都清楚並堅守著這樣的信念。不管前麵有多大的危險,不管還將遭遇什麽樣的挫折,他們依然會一次次相互提攜著,從死神手中再爬出去。大家,都沒有放棄……
卓木強巴借助敏敏的支撐,顫巍著向昔日的隊友邁出了腳步,動容道:“你們……你們不是都回去了嗎?”
嶽陽露出那充滿陽光的笑容,微笑道:“強巴少爺,特訓隊解散已經四個多月了,這麽長的時間,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不是麽?嗬嗬。”
卓木強巴心中一**,一個踉蹌,這時,攙扶著卓木強巴的唐敏拿起自己的手道:“呀,血。”
嶽陽等人趕緊攙扶過來,嶽陽解開卓木強巴衣衫,看了看肩部槍傷,道:“沒關係,小傷口,去醫院處理一下就可以了。不過話說回來,強巴少爺,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
張立對著嶽陽就是一後腦勺子,道:“你說話還是這麽直接,不要老學胡楊隊長嘛。”
胡楊隊長一瞪眼,道:“小夥子,這可是我的優點,你別把它當做缺點來說!”
呂競男道:“別吵了,先帶他去醫院吧。”
在眾人的簇擁下,卓木強巴被架抬出酒吧長廊。門口微微發亮,卓木強巴這才發現,天邊,已出現了第一抹曙光,沉醉多日後,他再一次在天明時分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