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巨浪的考驗
嚴勇一愣,不解道:“什麽?”
胡楊隊長道:“這是地下潮汐,與平常看到的海岸潮汐不同。海岸潮汐呃浪潮到海邊,力量會被海邊的沙石慢慢消磨光,可是地底潮汐能衝入地下河係統的隻是一小部分,大部分浪潮都打在岩壁上,就像這樣……”
胡楊隊長拿起喝水的桶,在船裏一舀,舀起半桶水,指著桶壁對著嚴勇道:“這裏麵是海,這是岩壁。”
“梆!”在桶壁一敲,桶裏的水立刻形成一圈圈規則的波紋,由內向外朝桶壁**去。
胡楊隊長再指著那波紋道:“這是我們剛才經曆的白潮。”
波紋觸碰到桶的邊壁,由向桶的中心反彈回來,剛開始還是有規律的,緊接著由於波紋的反複交叉,桶裏的水開始不規則的起伏,最後雜亂無章地震**著,有的地方還濺起了水花,好一會兒才重新恢複平靜。
看著這一幕,嚴勇似乎明白了什麽。細細聆聽,潮湧的驚天巨響正逐漸遠去,周圍安靜無聲,但卻好似暴風驟雨前的片刻平靜。
他白著臉,跑了回去,對卓木強、張立等人嘰咕了幾句,前麵的笑聲頓止。嶽陽臉上興高采烈的笑容僵住,漸漸變成了苦笑。
暴風雨來臨的前夕顯得格外平靜,船上的人不得不緊繃著神經,盯著毫無異樣的海,盯著不著邊際的黑暗。下一刻,一陣尖銳的嘯聲傳入耳朵,大家知道,那是由於浪潮過於巨大發出的轟鳴。桶裏的小小波紋,到了海裏,變成了滔天巨浪!
魔鬼伸出舌頭,舔噬海淵的一切,它有一張無窮巨大的嘴,沒有什麽東西可以逃掉。波濤洶湧著,頃刻就來到小船的周圍,黑色的水牆呈一道弧線將小船整個包圍起來。“轟”一下巨響,船裏的人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已連人帶船一起被打翻在海裏。
海水漆黑一團,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在向地獄的無盡深淵墮落。接著,就好像救生服上的氣囊被打開,小船那巨大的浮力變成了大海肚中的一個異物,他們被這個漆黑的妖怪吐了出去,甚至高高躍起,超過了海麵,不一會兒,又重重地砸了下來。探照燈閃了一下,讓船上的人驚出一身冷汗。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沒有了光,那可真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巨浪交叉而過,身後的餘波不斷,隻是幾分鍾時間,到處都是疊加的波紋,整個海麵的海水此刻都是不規整的,像被煮沸的水般翻滾,到處都是高低錯落的波浪。
相比於蛇形船,波浪無異於一座座山峰,由水形成的可移動的山峰,小船就在那無數的山峰山穀中飄來**去,絲毫沒有自主行動的能力,一座山迎麵移來,蛇形船順著上坡的山勢衝了一半路程,跟著就順坡倒滑下去。身後又有一座山峰向前衝來,兩座山峰相撞,卻沒有發出驚天動地的撞擊聲,而是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個體積為先前那座山峰一倍以上的巨大山峰,小船則被高高地拋到了峰頂。船上的人竭力控製著,讓船順著巨大的山脊向前滑。他們成功了,可因為順著進五十度斜角向前滑行,所有人都被忽然改變的方位帶著跌倒。
巨型山峰隻持續了一瞬間,很快又分解為兩座,一座向後,另一座則推著小船繼續向前。五十度的斜坡滑行好像永無止境,不,坡度還在增加,很快就變成了六十度、七十度、八十度,最後,成為近乎與海麵垂直的九十度。船上的人腳下無力可借,隻靠安全繩懸掛在船上。
船的速度遠遠慢於山峰移動的速度,前麵又有一座巨山迎麵而來。這次,小船沒有幸運地被拋上峰頂,它被夾在山腰中,“轟”的一聲,山腹合攏,蛇形小船倒扣,由於自身的浮力和龍骨的重力,很快又從水山的腹中浮到水麵,跟著翻轉過來。
下一瞬,另一座山峰又悄然靠近,絲毫不理會船上的人已然頭暈眼花。
蛇形小船在無數的山峰間穿行,就像巨人手中的玩具,被無情地拋來拋去。遭巨浪打入海底,翻滾數圈,等到浮出水麵,又被推上另一個浪尖,再被卷走。此刻,人的力量再也無法與大自然對抗,蛇形船就是飄**在海濤中的一片葉子,沒有方向地旋轉。船上的人聽天由命地隨船而動,時而在十數米的高空感受自由墜落,時而在數米深的海底屏息潛水。
沒過多久,探照燈掙紮著撲閃了兩下,徹底熄滅,小船陷入了絕對的黑暗之中。船上的人不知道自己將被浪潮推向什麽地方,身在水中還是在水麵,因為都是一樣的冰冷,依然和船捆綁在一起。
整個過程持續了不知道多久,等到海麵漸漸恢複平寧,船上的人已被折騰得夠嗆,一個個渾身透濕、口鼻吐水、氣息粗重。反而是孟浩然和王佑沒受多少損傷,他們被早早地穿上潛水服,戴上潛水頭盔,牢牢固定在船底,不管是在水麵還是水下,都不影響正常呼吸,也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麽傷害。
卓木強打開頭燈,黑暗中亮起一團柔和的白光。
船裏起碼有半船水,嶽陽癱坐在水裏,水流串珠般沿頭發流下,喃喃說道:“強巴少爺……我們,是不是休息一下,嗝……”說著,打了個嗝,從嘴裏吐出不少水來。每次蛇形船倒扣,他都沒少喝水。
卓木強也坐在船底,被那冰涼的水泡著的滋味可不好受,無力道:“好啊!先把船裏的水舀出去再說。”說完,身先士卒,拿個鋁盒舀水往外倒。
張立趴在船舷上,口鼻不住往外溢水,感覺怎麽吐都吐不完。他也被灌了一肚子水,稍稍動一下,就能感覺到肚子裏哐啷哐啷直響。
嶽陽在身後笑道:“如何?這回吃飽了吧!”
張立實在累得沒心情開玩笑了,吐著水,有氣無力地問嶽陽道:“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一個大概的資料?我們究竟走了多遠了?這樣的路,還要走多久?”
嶽陽笑不出來了,雖然沒有去仔細計算,但是從一開始巴桑大哥看到的和岩壁的間距來看,行船的速度實在說不上快,而在未來的數個十二小時中,還要經曆無數次這樣的情形。他隻得推托道:“這種環境下,誰能去計算?勇哥,你有沒有留意過,我們走了多遠?”
嚴勇艱難地抬起頭來,野獸般的眼睛裏竟然蘊藏著一絲痛苦,低聲問道:“你說什麽?”那幾個字,就像是咬著牙蹦出來的。
嶽陽驚呼道:“你……你臉色好白啊!沒事吧?”
嚴勇難看地笑了笑,搖頭道:“沒事,剛才顛得太厲害了,有些想吐。”
卓木強看了看嚴勇,凝眉問道:“真沒事?”又對張立道:“張立,你去看看,先把燈弄亮。”
張立去摸嚴勇的額頭,被嚴勇粗暴地擋開:“我說了沒事,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張立撇撇嘴,到船尾安裝探照燈去了。
唐敏在後麵道:“強巴,你來看看。”
卓木強來到船中,隻見張健的頭盔潛水服被除下,胡楊隊長、唐敏、呂競男和塔西法師都圍在那裏。唐敏將溫度計從張健嘴裏取出來道:“他好像病了,病得不輕。”
說著,將體溫計遞給卓木強,同時道:“四十一度。”
塔西法師也給張健把了脈,愁眉不展,似乎情況很不理想。
張健含糊不清地道:“現在我要躺下睡覺,求主保守我的靈魂。如果醒前我要死去,求主取走我的靈魂。”
“怎麽會這樣?”卓木強問道:“不是打過破傷風針和抗感染抗病毒疫苗了嗎?目前他的身體怎麽樣?”
唐敏道:“不是破傷風,兩種可能,一種是水中存在致病微生物,如果是具有耐藥性的病菌,那麽我們的廣譜抗菌素收效就不大。第二種可能更麻煩,由於船體顛簸太劇烈,加上海水太冷,他的體溫中樞已經失控,自身將走向衰竭,若情況無法改善,很……很難恢複過來。”
卓木強看了看黑暗的遠方,短時間內想改變這種糟糕的情況,談何容易?他看向塔西法師,法師歎道:“唉!正虛邪實,赤巴虧虛,邪氣留戀,在他體內與正氣相搏,發惡寒,如果病情進一步發展,外邪聚集,敗壞精血,阻滯培根,最後引起內邪滋生,那就糟了。”
卓木強忙道:“那該如何處理?大師。”
塔西法師道:“若有鹿茸、鴿血、蝽象、猞腸、紅兒鼠,配以掌參、茅膏等物,當可驅邪匡正,保暖複溫,可惜身邊沒有這些藥物。別看他現在內熱極高,但四肢冰冷,需要更溫暖的環境。”
卓木強無奈地站起身來,聽唐敏道:“我可以為他注射一組高能合劑,就看他能不能挺過去了。”
卓木強道:“好吧!另外兩個,還好嗎?”
唐敏道:“不錯,各項生理指標平穩。”
卓木強看了看別的船員,回到船頭,張立和嶽陽都在舀水,船內的水已差不多快幹了。嚴勇坐在地上沒動,嶽陽道:“剛才勇哥吐了,連巧克力都吐出來。”
看到船舷邊留著咖啡色痕跡,卓木強不由又問道:“真的沒事?嚴勇,要不要再吃點東西?”
嚴勇搖頭道:“不用,暫時沒事,隻是胃裏翻騰得厲害,想吐。”
這不是好兆頭,一旦開始感到眩暈、嘔吐,就說明身體的忍耐力到達了極限,好比肌肉繃緊,最後變成抽筋一樣,短時間內不可恢複、不可逆轉。若蛇形船持續顛簸,種種不適症狀都會加劇。孟浩然和王佑還有趙祥都是這樣,難道連嚴勇這個探險經驗豐富的行家,也無法堅持下去了?
前麵到底還有多遠?出口又在哪裏?
真的,就在黑暗最深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