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六與雪竹都吃了一驚,明明才打了勝仗好不好?
“難道果州將來會守不住?”
“我無法預測未來,但是萬事都得為自己留餘地,萬一有城破的一天,大家不至於太慌亂。”杜萱娘並不想撒謊,實際上崔穎,韓略等上層人士心裏都清楚得很,他們守住果州城的機率是一半的一半,杜萱娘的打算是在城破之前利用密道至少要將自己的親人朋友們救出,況且她總有不好的預感,仿佛再也見不到李進一般。
“是,夫人,我立刻便去準備,隻是這馬車恐怕有些難,因為不知道要藏到哪裏才是最安全的。”
杜萱娘想了想,在這亂成一團的時候,倒真沒可以藏下馬車的地方,據探子來報,外麵除了吐蕃兵和叛軍四處燒殺搶掠外,難民們也是見東西便搶的,尤其是馬車這種能逃命的好東西,除非你派足夠的人手看著,否則有多少都不夠他們搶。
“馬車的事再說,你先將其它東西備齊吧。”
趙小六離開後,雪竹去水井裏挑了一個鎮好的西瓜出來,切好放在杜萱娘麵前,看著鮮紅的瓜瓤,白色的瓜籽,杜萱娘突然想起白天裏戰場上看到的紅紅白白的人腦漿,突然一陣惡心,伏到痰盂旁便吐了個天昏地暗。
雪竹忙皺著眉頭去淨房拿濕帕子給杜萱娘擦臉,突然雪竹緊張地問杜萱娘“夫人,你的月事已經超過五天沒來了。”
杜萱娘順口氣,再喝水漱口“別瞎緊張,我月事時常不準時。”
“可你從前沒有想惡心想吐啊!”
“我那是看到西瓜,想起了白天的人腦漿,嘔……。”杜萱娘又是一陣吐,害得雪竹也嘴裏直泛酸,想像力太豐富了吧?人腦漿!
史朝義的五萬人馬是那天夜裏到的,人叫馬嘶的吵得果州城內的百姓又開始人心惶惶起來。
杜萱娘請穩婆來看了顏彥,說是胎像有些不穩,可能生產就在這幾天了。
如一隻鬆軟白麵饅頭似的沈玲瓏隻和妹妹們學了一天功夫便退卻了,將四個妙字輩丫環給叫了去抵檔著,自己跑去看杜萱娘與苟春huā幫顏彥備產,還不停地抱怨著她那張嫩得都能掐出水來的臉在曬了一天後又長了一個斑,讓杜萱娘三個相當的無語。
雖然杜萱娘不常上城頭,卻派了喜歡說話的小金每隔一個時辰回杜宅匯報一下戰場上的情形。
果然,史朝義在攻城的第一天便將老夫人和陸掌櫃綁上戰車,推到城下向崔穎喊話,讓崔穎用果州城換他母親的命。
誰知崔穎更狠,一箭射去,差點將老夫人給當場射死,然後,假老夫人與假陸掌櫃在城頭上怒斥史朝義的無恥行徑。
雙方士兵都嘩然,竟然同時出現兩對一模一樣的人?到底誰才是真的?大家盡情地猜測,場麵一片混亂。
史朝義的驚怒是可想而知的,第一天的攻城便草草鳴金收兵。
夜裏,崔穎抱著酒壇子來找杜萱娘,神情悲苦自責。
“萱娘,我今天那一箭差點就將母親射死了。”崔穎灌了一口酒說道。
“你不都已經說了,是差點!既然沒有發生的事,你還為他糾結有意義麽?”杜萱娘覺得渾身懶懶的,剛入夜便想睡覺。
“萱娘你不會明白,我當時竟然想都沒想就將那箭射了出去,射向我的親母!今晚說不定史賊就會拿他們兩個撤氣,他們剛脫離兒子的射殺,又要麵對叛賊的淩辱,我崔穎愧為人子!”崔穎有了很濃的醉意。
“十一,我們能不能不再說這個,多想想明天的事?那史朝義和他老子一樣陰險狡詐,當心他又有陰招,還有他也有可能夜襲,到時你一個主帥卻喝醉了,你讓將士們如何想?”
崔穎醉意朦朧地看著杜萱娘說了一句。“有萱娘在,我沒有什麽好擔心的……。”然後頭一低,竟然伏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杜萱娘十分無語,原來男人脆弱的時候也與女人沒多大區別。
雪竹叫來崔穎的隨從,將崔穎扶進馬車裏回了他的郡守府。
當雪竹回到書房時,發現杜萱娘也伏在桌子上快睡著了,忙將她扶回臥房睡下,連洗漱都免了。雪竹一邊給杜萱娘放下帳子,一邊嘀咕“現在又開始犯困,還說不像?不行,明天怎麽也得去找個郎中來把把脈。”
小渾脫王的大帳內,夜宴正酣,隻著輕紗的美女們不知疲倦地扭著,敞胸露乳的吐蕃將領們敲著桌子,扯著嗓子高歌。
史朝義眉頭微皺,心中鄙夷著,果然是蠻夷,一點體統都沒有,卻忘記他自己也是突厥人。
大帳上方坐了個子矮小,兩隻眼睛卻極有神的小渾脫王,此時正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個史思明的長子,大燕皇帝的繼承人,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此人眼高手低,難有大成。
一個區區五萬步兵的家夥來到他堂堂渾脫王麵前卻做出一副倨傲的樣子,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明明是抓住了對方主將的老母,居然還被對方弄了個灰頭土臉,這樣的人能做得成什麽大事?
可是旁邊蒙著麵紗的渾脫王妃卻不這樣想,從初見到史朝義進入大帳起,她便心中火燒火燎,如同坐在一盆火上。
竟然是他!她苦心積慮尋找了多年的人竟然是這個史朝義!
小渾脫王妃在小渾脫王的耳旁輕語幾句,見小渾脫王點了頭,才起身悄悄離去,而那史朝義仍然恍若未覺。
夜風中沒有了往日的清草香,唯有濃濃的火把燃燒過後的熏人鬆脂味,渾脫王妃緩緩地拉下臉上的麵紗,一張妖異的臉龐出現在夜色裏。那臉白如凝脂,卻在兩腮紋上兩朵纏繞而上的妖豔的藍色蓮huā,讓她有一種讓人不可逼視的美麗和神秘。
藍蓮huā在吐蕃一些部落內代表聖潔和高貴。
小渾脫王妃可不應該是聖潔而又高貴的?問題是她不但美麗聖潔,還聰慧無比,她幫小渾脫王順利地打敗其它王子,成為渾脫王膝下唯一的兒子,又獻策讓小渾脫王聯係上史思明,與大燕皇帝一拍即合,商定瓜分大唐的huāhuā江山,還得到了大燕皇帝的傾力支持,迅速武裝起六萬人馬。她還讓那個如猴子一般的小渾脫王在**一刻也離不開她,將他帳蓬裏的那些吐蕃女子,包括他的兒子女兒們統統趕去放羊,沒人敢吭半句聲。
當然,如果果州城裏光顧過龍泉驛鎮麗春院的老嫖客們一定會疑惑地說:“這個王妃怎麽長得好像麗春院的曲老板娘?”
是的,她便是曲翠櫳,李冰冰的生母,杜萱娘曾經的死對頭,被杜萱娘交給吐蕃一個小部落的頭人之子昆布帶回高原去做奴隸的老鴇。
“去大帳看著,如果那個史將軍出大帳便來回稟於我!”曲翠櫳吩咐身後一個心腹侍女。
史朝義見小渾脫王自王妃離去後,便興趣缺缺的樣子,於是起身告辭。
小渾脫王因心中不屑這史朝義,簡單挽留了一下,就讓人送史朝義出去,自己的身子都懶怠動彈一下。史朝義心中更加惱怒,若不是你父皇與這小渾脫王定下盟約,一起攻下果州,斷了唐庭的後路,消滅掉大唐後,以果州為界,二人對分大唐天下,他才不懶得與這蠻族人之人周旋。
史朝義剛出吐蕃兵駐紮的營地,便被一名著吐蕃服飾的侍女攔住“請將軍這邊來,我們王妃有請!”
史朝義將自己的護衛留在一座白色的稍小一點的帳蓬外,自己傲然進入帳蓬,雖在吐蕃軍營內,但他的手段也不是吃素的,況且在果州沒有攻下之前,他更相信小渾脫王不敢對他怎麽樣。
曲翠櫳白紗蒙麵,雙手負後,背對著帳蓬門立著,其他侍女們見史朝義到來,紛紛躬身退去,這一套唐人禮儀讓史朝義倍感詫異。
史朝義朗聲說道:“史朝義見過王妃。”
曲翠櫳緩緩回過頭來,輕笑一聲“請問客官姓甚名誰?家居何方?”這是十多年前曲翠櫳常問史朝義的話,可惜從來都得不到回答。
史朝義愣住,這是什麽意思?堂堂王妃竟然學勾欄女子說話?
“是不是很耳熟?當初你和李進兩個狼狽為奸,連自己叫什麽名字都不敢說,天可憐見到底讓我再次遇到了你們這些無良男人!”
“李進?”史朝義的記憶迅速倒回,那柔媚的聲音,高佻的身段,如某種密碼正確無誤地打開了塵封的往事“麗春院?翠翠?”
曲翠櫳大笑,笑聲說不出是意外,還是蕭索。
“很榮幸史將軍還記得麗春院的翠翠!如今李進與你的交易可達成了?”
“我能與他有什麽交易?我與他勢不兩立!”史朝義既震驚於小渾脫王妃的〖真〗實身份,又對曲翠櫳的話莫名其妙,他從前為了拉攏李進,與李進有過幾天來往,哪有什麽交情?況且如今兩軍對壘,已經勢同水火,更談不上什麽交易可言?
“勢不兩立?冰冰如今在哪裏?我要見她!”曲翠櫳眼神複雜地看著史朝義。
“冰冰?你是說杜萱娘那個女兒?”在史朝義心中,龍泉驛鎮的慘敗是他的畢生之辱,那次搶奪楊貴妃行動的每一個場景都在他的記憶中曆久彌新,他處心積慮培養奸細潛入龍泉驛鎮對付杜萱娘一家子和此次的主動請戰帶領人馬配合小渾脫王攻城便是為了順便重回龍泉驛鎮,找李進與杜萱娘報當日之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