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果州城東門大開,果州兵發出整天的呐喊,開始了又一輪夜襲,雙方廝殺了一夜才各自收兵。

杜萱娘一家子帶著一千餘人也於黎明時分到達龍泉驛鎮,大街上當時那場混亂留下的屍體仍然留在原地,而龍泉驛鎮的所有幸存的居民都集中在杜家大宅後麵的演武場上。

杜萱娘從軟轎上下來,雪竹小心而又心痛地用自己的身體支撐著杜萱娘越來越壓向自己的重量。

李甲五等人跪在街道旁一動不動,有隱隱的低泣聲傳來,“你們都起來吧,李甲五,你將當日的情形,再詳說一遍。”聲音神奇地穩定。

李甲五中毒也很深,連站立都不穩,旁邊一個遞了一根拐杖過來才勉強站立,艱難地將當日的情形說了一遍。

“當場死亡的除了我們的五個兄弟,便是地上這些婦孺,據事後調查確實是洛陽那邊過來的難民,也確實是死了父親,隻有四個抬棺人與那個領頭的男子及孝子孝孫們來曆不明,如今這家人全部死去,這些人如何混到這群難民中也不得而知。”

“春花,你帶彥兒與玲瓏還有孩子們回家中歇息,韻兒,青橙,金鈴,冰冰你們四個與李甲五一起將那個領頭的男子畫像畫出來,然後去演武場上將這個男子是何時來到鎮上,及在何處落腳問出來。當初從毒煙暴出到發現大當家失蹤不過幾瞬間的時間,大當家當時就算是受傷昏迷,卻不可能那麽快就被運走,當時一定就在現場,隻是被匿了形跡,事發後是哪些人守候這條街,立即給我叫過來。”

很快就有一個小頭目帶了幾十個人出來,垂頭站在杜萱娘麵前,“回夫人,屬下當時奉命保護現場,”

“當時隻有你帶領的手下看守這裏?共有多少人?如今還有多少人?”杜萱娘急切地問道。

“是,夫人!隻有屬下的赤焰隊,共有五十八人,昨晶受傷五人,正在接受醫治,如信還有五十三人正地拜見夫人。”

“那五人是何時送醫的?”

“當時因為現場混亂,大多數兄弟就算是有傷也不願意輕易離開接受治療,等到後來實在堅持不住時,那五人才去的李家商鋪的後院敷藥。”

“你立刻隨我前去李家商鋪將那五人找出來!”杜萱娘連聲音都變了。

雪竹擔心杜萱娘堅持不住,早已經準備了一架竹椅,杜萱娘坐上後,幾個死士上前抬著杜萱娘,一行人又匆忙趕往李家商鋪後院。

李家後院最裏麵是一排平房,此時住滿了李家軍的傷患,照料傷者的仆婦與郎中們往來不停,看到殺氣騰騰殺進來的一群人,嚇得立時退到一旁站好。

那頭目一把抓住一名郎中急切地問道:“我赤焰隊的五名傷患去哪裏了?”

那郎中被嚇得一愣一愣,“我們已經盡力了昨天,你們赤焰隊的兩名傷患已經毒發身亡……。”

“屍體在哪裏?”杜萱娘已經從竹椅上站了起來,王諫之忙上前扶住杜萱娘。

郎中的手一指旁邊一間小房子,顧尚已經一把拖起那郎中向那放屍體的小屋子,“是哪 兩具?”

不一會兒顧尚麵如土色地回來看著杜萱娘搖頭道:“母親那兩具屍體已經不見!”

杜萱娘按著肚子坐回軟椅上,“抬我過去看!”

已經有些異味的屍體放在一排還沒有蓋棺的棺材內,其中兩口棺材空空如也,唯一的一扇窗戶微微地開著。杜萱娘輕輕地推開窗戶,窗戶下麵的泥地上有明顯的腳印。

李家商鋪左邊是麗春院,右邊是幾排低矮的民房,後麵是滔滔的青龍河河水。此時,李家軍十步一崗,正嚴密地戒備著,這兩個人到底去了哪裏?

顧尚帶著人覓著腳印追蹤而去,杜萱娘又坐回竹椅上閉目送神。

這兩個混在屍體中的人,已經肯定其中有一個是不見蹤影的李進,隻是誰劫持了他?李進回果州的消息又是如何走露的?如今他們又是如何突出李家軍的重重包圍的?或者他們此時正藏在哪裏?

“母親,腳印在青龍河邊消失!可是我問守衛他們從昨天到今天都沒離開過河邊……。”顧尚的聲音中已經帶了哭音。

杜萱娘睜開眼睛,“小方,你帶人去右邊那排房舍,先包圍起來,尚兒帶人與我去麗春院,再將麗春院的管事的找來。”

王諫之,孫寶兒最先跑了出去,崔念牽著杜萱娘的裙角也跌跌撞撞地跟著跑,很快一行人又轉移到麗春院的大堂上,麗春院的老鴇飛快迎出來。

“見過夫人,院子裏的姑娘都在三樓上,請夫人示下!”那老鴇曾經協助過杜萱娘尋找王諫之,對杜萱娘的行事風格也比較了解,所以半點不敢囉嗦。

“你是說姑娘們自從大街上的事故發生後,她們就去了三樓上,再沒有客人上來。”

“上次發現的地道當初是如何處理的?”

“都讓人給填了,甲五爺已經派人來檢查了兩遍,夫人是否再去看一下!”

“不必,小方,你假扮那個刺客帶一個行動不便的人想辦法從那屍屋的窗戶到這麗春院!”杜萱娘拉著崔念說道。

好一會兒小方扛著一個人從外麵撥開二樓一個房間有窗戶跳了進來,然後將那個放下,期盼地看著杜萱娘。

“你一路過來有沒有看到別的痕跡?”

“我在這個窗戶下麵看到有根被踩斷的草莖,所以我也從這個窗戶進來的。”

“很好,尚兒去那個房間找,左邊常有人往來,諫之,寶兒你們帶人去右邊三個房間仔細尋找,看有沒有機關之類的。”

崔念一聽,忙自告奮勇地說道:“我也去!”

直忙了半個時辰,顧尚三兄弟才垂頭喪氣地出來,杜萱娘身上越來越冷,越來越無力,一直緊張地關注著杜萱娘的雪竹大急,“夫人,你可要堅持住啊,你若倒下,大當家就真的危險了。”

顧尚幾兄弟一驚,這才發覺到杜萱娘已經麵若金紙,立刻就要倒下的樣子。“母親,你先回家歇一歇吧,這裏的事就交給我們幾兄弟。”

“我若多歇一分鍾,你們的四舅舅便多一分危險,你們的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都將失去父親,你們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你們去將那些帷幔拉開些,透些氣進來!”

崔念立刻跑去左邊的帷幔邊,使勁的拉拽起來,一個不小心被布絆了一跤,手中的弩箭飛出,“哐當”一聲砸到了屋角一隻花瓶上。

花瓶的上半部被砸成碎片,大家忙去將崔念從地上拉起來,杜萱娘卻精神一振,那花瓶上麵碎成那樣,下半部卻紡絲不動。

“機關找到了,就是那花瓶!”

麗春院竟然另有機關,最匪夷所思的是這刺客居然對這機關也了如指掌,這刺客到底是什麽人?

花瓶下麵的地道竟然也直通青龍河,一具燒焦屍體赫然出現,一隻燒了一半的鹿皮鞋套在焦黑的腳骨上。

杜萱娘抖抖擻擻地接過那鹿皮鞋,腦子一片空白,雪竹跪在屍體旁撿起一塊沒有燒盡的中衣布料,一下子癱軟在地,杜萱娘突然發了瘋似的扒開小方,搶過雪竹手中的布料。

鹿皮鞋是雪竹親手縫製,那針腳稍微有點斜,如果那鞋不能證明這具屍體便是李進的話,那塊布料上杜萱娘親手繡上的李字,則是擊垮杜萱娘的最後一根稻草。

杜萱娘茫然回頭看向喧囂的青龍河,全身的血流上湧,突然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向青龍河,抱著肚子緩緩倒下。

在杜萱娘倒下的同時,坐在大攆中的曲翠櫳斜躺在虎皮軟墊上,一邊的侍女剝了新鮮的葡萄放進她的嘴裏,兩位侍女跪在她的腿旁輕輕地捶著。

“可到龍泉驛鎮?”

“回王妃,先頭部隊還有兩刻鍾就到了。”

“見到鎮上的人禮貌些,先讓一個叫杜萱娘的女人出來說話!”

“遵命,夫人!”

龍泉驛鎮有李甲五的一千人馬,又有杜萱娘從果州城中帶出來的一千人馬,曲翠櫳卻帶了五千人馬,輕騎向龍泉驛鎮殺來。

顧尚,李甲五,小方三人聚在杜家老宅的院子裏,圍著兩名郎中焦急地詢問著。

“各位放心,夫人已經醒過來,雖然動了一點胎氣,隻要好好休息,吃幾付藥便沒事了。”

“你們兩個都是這樣的說法?”

“夫人身體的底子比較好,今日之事雖有些傷害,但隻要養幾天便好了。”

三人悲淒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縷喜色,剛送走郎中,一名頭目抹了腦門上的汗,急急地說道:“大概五千吐蕃兵向我們這邊來,一個時辰以後會到鎮上!”

李甲五一聽,“立即傳令集合,準備保護夫人撤離!”

小方卻猶豫著看向顧尚,如今大當家遇難的事還沒有傳開,一旦傳開,這李家還不知會掀起什麽樣的腥風血浪,他卻是早就從李家脫離到了杜家,如今杜萱娘才是他的主子,顧尚是杜萱娘二子,又是李進的親外甥,此時杜萱娘不在,他於情於理都該以顧尚馬首為瞻。

李甲五也不笨,立即明白了小方的意思,便對顧尚說道:“甲五逾越了,請二少爺拿主意!”

顧尚卻沒有他們那麽多的彎彎繞,他心中想的是母親和家人的安危。“方管事,呼兒韓管事什麽時候能與我們匯合?”

“至少還有兩個時辰才能趕到!”小方立即答道。

“吐蕃兵一個時辰後才到,甲五叔,我們能否堅持到呼兒韓先生到來?母親此時需要靜養,大嫂剛生過孩子也不能太奔波!”顧尚皺眉道。

“不就是一個時辰麽?我們就是拚了老命也要維護夫人和夫人肚子裏的少當家的周全,否則,我們怎麽對得起大當家!”痛失出生入死的兄弟與主子的李甲五此時才放聲大哭起來,小方也蹲到一旁默默流淚。

顧尚仰頭望天,讓風吹幹眼中的淚水,別人可以哭,他卻不可以。

一直藏在杜萱娘房門後的王諫之,孫寶兒,崔念,也含淚跑出來拉著顧尚的手說道:“二哥哥我們不哭,有我們幾兄弟在,一定會保護好母親和家人的。”

四兄弟抱成一團,默默地流淚,小方一看忙拉了李甲五退出了院子。

雪竹看杜萱娘喝了藥睡了過去,便低聲對屋內的女子說道:“小姑奶奶,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你們都有要照顧的人,請先回去歇一歇,四位小姐與雪竹先輪流看著夫人。”

雪竹一直是杜萱娘的心腹,與家裏人也處得極好,連苟春花對她都不得不服氣,此時她的安排自然也沒有人反對。RS